第69章 前世（2）
妹妹那么轻，如果一个人背着她走的话，应该去哪里都没什么问题吧？
我看着深夜的这座城市，远处有人在喧闹，这里却是一片沉寂。一个孤独的长椅和旁边的供小孩玩闹的健身器材和滑滑梯，此时早已没有了人的陪伴，静静地、孤独地等待在那里。不知为何，我感觉鼻头一酸。
天气因为下雪，一点一点地带走了温暖，让我感到有些寒冷。带着刺的空气顺着鼻孔钻进了身体，我打了个寒颤缩起身子，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向着借住的那栋楼走去。
到时候攒了些钱，应该可以带妹妹去她喜欢的商场，买一些她喜欢的东西。
那可怜的孩子呀！已经两年多都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了，只能从漫画书和小说杂志上读到一些零星的描写。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再带妹妹去最近开的几家网红店尝一尝新出品的蛋糕、甜品和奶茶。只是这样一来，那些店都不算便宜。看来还是得更加努力一点打工，在元旦节之前，尽量多攒一些钱才好。
看着眼前不断飘落的大雪，感受着袖子里和脖颈上的寒风。在这个所有树木都开始枯萎，所有花朵都要凋零的冬天，不知为何，想着这些事情，我又开始有了一些期盼。
第二天一大早，害怕昨夜记起的事情忘记，我就来到了妹妹的病房里。
现在已经冬季快过去了一半，正是最寒冷的时候，窗外的树木已全部凋零，树叶落了满地，劳累的清洁工大妈又要开始重复那看不到尽头的扫落叶的工作。
害怕妹妹房间里太过单调，连窗外的景色也全部被那枯萎的枝干和灰色的天空遮蔽。我在那个好心的房东的花盆里偷偷摘下了几朵明黄色的玉兰花，插在了妹妹病床旁的花盆里。希望能给她增添一些喜悦的心情。
“如果元旦节的时候，可以去到外面，你想去哪里玩？我尽量安排。”我换了语气询问妹妹的意见。冬天的空气太干燥了，我们把窗户全部关上，为这个没有钱开通空调的病房里尽量多留住一些暖气。窗子内外温差很大，让那层通透的玻璃蒙上了一层迷雾。
“我想去城里的步行街上玩。”此时的妹妹躺在病床上，手上还在打着吊瓶。那仿佛永远都脱离不开身体的吊瓶，仿佛已经和她连成了一体。此时因为寒冷的天气，我给她戴上了口罩。在这病人死亡率最高的冬天里，她仍旧打起了精神，用着她那年幼的口音，尽量给我鼓舞的心情。
“就只去城里的步行街就够了吗？”我以为一直对外面的世界有着憧憬与好奇的妹妹，会给我提一些具体的，更加奢华一些的地点。却没想到居然只是简简单单的，普普通通的城里的大街。
“因为我听值班的护士说元旦的时候，主街上面所有的树都会装上彩灯，甚至摩天大楼下面还会有灯光屏一起倒数着新年的倒计时。他们说那个时候叫做跨年，人山人海，可热闹了。”妹妹的声音缓慢而且温柔，轻声地询问着我，“你有见过吗？”
“不，我一般都很少去那些地方的。”他的这一句发问却让我有些窘迫。像我这样一个不善交际，也不热爱凑热闹的宅男，每天只有不停地在打工的不同地点之间奔波，或者干脆就一个人躲在那间阴暗的、狭小的房间里打电动虚度光阴。所谓的繁华热闹的大街，对于我来说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事物。
妹妹的回答却有些遗憾，“那可太可惜了。听说那里非常漂亮哟。听他们说是这两年突然开始有意识地装饰的。”
看到妹妹这样一副憧憬的样子，我的心情，原本那灰色的心情开始被她所感染，散发出彩色的气息。我用力地哈了一口气，冲着她说道：“那么跨年的时候我们就去那里吧。”
她转过头望着她那年轻的、却因为这些年的病痛与医治而有些大大的眉眼，看着我问道：“真的可以吗？医生说让我没事尽量不要走动。”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回去尽量跟医生说清楚状况的。如果他们不同意的话……”讲到这里，我立马转换了搞怪的语调，冲着妹妹挤眉弄眼起来，“那我就晚上的时候悄悄地溜进医院里，把你背出去。”
听到了我的话，妹妹原本那疲惫的、耷拉下来的眉眼，立即睁得又大又圆，挺起了身子看向我发问道：“真的吗？”
“那是当然。就算当时他们把门锁了，那我也会偷偷地从窗户爬进来的！”
听见了，我肯定的回答。妹妹立马歪着脑袋，将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那太棒了，谢谢你，哥哥。”
看着她这样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我沉寂已久的心也忍不住跳动了起来。我也学着她的样子勾起了嘴角，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回应着她那喜悦的笑容。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在那里听到的最开心的一句“谢谢”。带着心满意足的心情和对元旦那一天的期待，我离开了病房，投入到了最忙碌的兼职工作中。
为了这个属于我和妹妹的约定，为了那一片灯火通明的街道，以及许久没有感受到的妹妹那喜悦的心情，我决心努力。
为了能多赚一些钱，除了手中的便利店兼职，我还找了餐厅服务员和超市的工作。甚至额外找了一份宾馆里的熬夜班。四份工作刚好从早上7点排到了次日早上6点，轮满24小时。幸运的是，宾馆的前台有一张备用的躺椅，可以在深夜无人时浅浅地睡上一会。
当然，宾馆的住客投诉是难免的。在其他兼职的便利店、超市和餐厅里，我也因时常精神恍惚而犯了不少差错。
幸好这些老板还算温柔，只是在生意受影响时会训斥一番，打工的工资倒是没有扣掉太多。
工作时常常突然袭来的困意让人难熬。但现在有了带妹妹去看跨年夜的目标，那些往日里枯燥无聊的工作也变得有了干劲。
只是这个冬天，妹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她日渐消瘦，脸庞日渐疲倦，每天仿佛都有打不完的吊瓶。
跨年夜的时候，医生理所当然地没有批准我们外出的申请。于是，我就像和妹妹约定好的那样，在深夜里悄悄绕过了值班的护士，偷偷潜入了病房，背着妹妹来到了大街上。
元旦节前的大街上，为了庆祝这个节日，所有枯萎的树木上都挂满了彩灯。这个城市的主干道上灯火通明，一路上火树银花。即便是深夜，依然人来人往。
我背着妹妹在这细密的落雪之中，欣赏着这从未见过的美景，连连发出惊叹：“好漂亮呀！”
我连忙颠了颠背上的妹妹，让她看看这个期待已久的繁华热闹又震撼人心的夜晚。“你看到了吗？真的好漂亮呀！”
身后传来了妹妹微弱的声音，像是应付我那过于兴奋的愉悦之情。“是的，真的好美呀！”
“对吧，真的很好看。”得到妹妹的认同，我完全沉浸在这人来人往、充满喜悦的美丽街道之中：“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真的觉得能看到这样的美景太棒了，多亏了你提议要来这里。”
平时这个点妹妹早已入睡。此刻她趴在我的肩膀上，不发一言，一点都没有以往的精神和乐观。
我努力开玩笑，想让她打起精神，多看看这期待已久的美景。“怎么啦？现在就困了吗？快乐的时间还没结束呢。我还要带你去买礼物，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其实哥哥为了今天拼命打工了好久，存了好多钱。所以呀，不管多贵重的东西，我都会买给你的。你想要什么呀？我们赶紧到店里去看看吧，就算是珠宝店也可以哦。”
“还是你喜欢去普通的百货商店呢？”我不断向妹妹说起今天的计划，询问她的想法。
“哥哥。”身后的妹妹终于说话了，她的头靠在我的后脖子上，呼吸浅浅地打在上面，吹动我后脑上的头发。
我停下脚步，努力倾听她的话，却只听见了一句，温柔的，小小声的，虚弱的：“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笑了，继续说着今天的计划。“等我们逛完街、买完东西，还有好多好玩的呢。你就满足了吗？接下来我们还要一起吃晚饭，就去你看书时看到的那家有名的外国餐厅。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厨师给我们做一整套配菜呢。”
之后我们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跨年夜的倒计时灯光下。
那里人潮汹涌，人们疯狂地欢笑着，不断跟随着大楼上的数字倒计时。
随着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少，人们的欢呼声越来越大，放肆地，蓬勃着，仿佛要冲破整片天空。
“3！2！1！”
“砰！”
烟花灿烂。
无数的灯光，大楼上的灯光一直向上延续，那无尽的遥远的天空。
我永远无法触摸到的天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