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点名
前两天下过雪，寒霜凛冽，这几日走在路上得小心翼翼才能避免滑倒。
郁辛裹紧了厚厚围巾，还塞了暖手宝在衣袖里，直到进入人声鼎沸的教室才觉得活了过来。
偌大阶梯教室基本已经坐满了，前排以女生居多，新学期周一早晨第一堂课，竟然来了如此多人，可见这门课的受欢迎程度。
但这只是节选修课。
而且是上学期挂科率第一的选修课，可从今日局势来看，这节课的选课率肯定也能排第一了。
甚至于，教室后排已经站了一堆人，要把教室挤得满满当当。
这帮学生都是网速手速皆败下阵来的。
郁辛找到给自己留的位置，坐下后，就听到身旁的魏芹说：“学姐，你可算来了，你再晚来几分钟，这个位置我都保不住！”
“这节课有这么火？”
“当然啦！”魏芹展示着今日的精致妆容，充满期待，“许教授这学期的第一节课，谁不想抓住这个机会啊？学姐你不也毕了业都跑回来上课吗？”
魏芹睁着圆圆的眼睛，笑嘻嘻说：“你是不是也被我们许教授的美貌倾倒，所以才专程来上这节课的？”
郁辛：“”
如果可以，她才不想在毕业两年后再度回到学校来上课。
来之前，她的顶头上司，《今日财经》新媒体中心的负责人林坤，别有深意对她说：“郁辛啊，你毕竟是京大毕业的，肯定能想到办法去许教授的课堂再次提升自己的学业水平，对不对？”
郁辛敢保证，她说不能，她也就可以宣告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到此结束。
所以她拜托自己还没有毕业的学妹帮忙，成功找到一个选修到这门《风险投资》课程的小师妹，混了进来。
魏芹还在兴奋地喋喋不休：“师姐你知道吗，上学期虽然挂科率高，但是好些按照许教授所教去搞投资的，都赚了！所以这学期来的人就更多了！”
郁辛撇嘴，当然了，许教授在成为京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之前，怎么说也是在华尔街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物。
还是哈佛大学的商业经济学博士。
期刊发了一长串，既有理论又有实践。
京大才会将他当作宝一样。
教室里忽然有了骚动。
“来了！来了！”
“许教授上楼梯了！”
“许教授到走廊啦！”
郁辛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上课阵仗，但除开本身惊讶之外，她心里更多是一种，近乡情怯的紧张。
撇了撇嘴，压下心头的情绪，她打开笔记本准备开始做课堂记录。
刻意不去看讲台。
但皮鞋踏在地板的声响像是擂鼓，锤在郁辛胸口。
“早上好，开始上课吧。”
温和如清风，却没什么情绪的几个字，化作沉酒，瞬间溢满郁辛的四肢百骸。
她终究是忍不住抬头。
讲台上那道身影，修长挺立，似山间柳松。
略微狭长的眸子掩在银色细边眼镜下，唇边勾着点笑，斯文淡然。
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但郁辛却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大部分时候的笑，都敷衍至极。
那些被他骗的人就会误以为自己被他笑看着的时候，肯定能讨他欢心。
哼。
正当腹诽时，讲台上的男人似乎朝着郁辛这里瞥了眼。
虽然一瞬即逝，依然把她吓到埋低了脑袋。
魏芹在低声尖叫：“天哪许教授看了我一眼！啊啊啊！我没了！”
郁辛无语，这小师妹好歹是她那一届的省状元，当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现的贼内向乖巧，谁知道竟然会为了许教授激动如斯。
教室的短暂骚动后，许教授开始点名了。
“我的每节课都会点名，这是学校的新规定，必须遵守。”许教授身子微微前倾，单手撑在桌面，语气很柔和，“但最终如何判定期末成绩，由我来主导。”
也就是说，点名走个过场，底下这些学生来不来，都不影响期末最终成绩。
众人欢呼雀跃，但打听过内情的那部分却笑不出来，期末有他们哭的时候！
“晋乘风。”
“到！”
“元江海。”
“到！！”
“齐可。”
“到”
“”
点名持续进行，许教授声线如清潭，干净悦耳，还带着点京城人懒散的韵味。
台下众同学耳朵都能听酥了。
很快，许教授修长手指翻着花名册，即将结束今日点名。
刚才点到魏芹名字的时候，她那昂扬的嗓音还把郁辛吓了一大跳。
郁辛也不知道自己心虚什么，脑袋藏在手臂间，只露出扎在脑后的丸子头，上面绑了个小草莓的发绳。
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悠。
台上，许教授的花名册点到了最后，沉黑的视线在教室里满满兜了一圈。
薄软的唇瓣轻轻开启，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决：“最后一个同学。”
“郁辛。”
点完，静静等待。
但迟迟未有人回应，周遭学生惊呆，谁啊这么嚣张，许教授的第一节课就逃了？
魏芹红着脸催促：“郁辛！许教授是在点你的名字吧？你快答应啊！”
郁辛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想当缩头乌龟。
谁能来告诉她，为什么会有她的名字？！
在她的持续装死当中，台上教授又轻念出她的名字，这回，好像在唇间多停留了那么瞬息。
“郁、辛。”
他淡笑：“这位同学是睡着了，还是不想回答我？”
魏芹才不管郁辛的名字为什么会出现，直接举手：“许教授！郁辛在这里！”
郁辛两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但她已经没法儿装聋了，只能弱弱地回答：“我在”
回答时，不经意对上那双浓黑细长的眼。
眼底分明有笑。
郁辛赶忙躲开，心脏砰砰直跳。
其他人都以为许教授还要对此表达些什么的时候，台上人已经打开了投影仪，快速进入今日授课内容。
与他平日里那如沐春风不同，许教授的课，颇有些铁马金戈、剑影横飞的杀气。
郁辛也顾不得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被点名这件事情，认真记笔记。
风险投资本就是场不见血肉的厮杀，所以许教授的讲课方式，和课堂内容有着恰到好处的契合。
但他又总是用云淡风轻的方式来讲述，让人毛骨悚然同时，还能感觉到些许安慰。
风险投资虽可怕，但跟在许教授身后，必定躲过所有带坑的危险。
当然，许教授的课本身就是一种，比股市和期货还要可怕的风险。
毕竟那么高的挂科率，稍不留神就体会到投资失败的痛苦。
郁辛这是第一次听他的课。
虽然他已经在京大教课半年，但那个半年里，郁辛在江城出差。
接连参与了好几个经济论坛和财经年会，每天睁开眼就是听着那些金融界大佬们分析预测着世界经济的未来走势，再看着自己手里接连飘绿的股票。
无语凝噎的同时，听到许多关于许教授的传言。
要放在以往，她肯定连夜飞回京城，哪怕只是能够看他一眼，都可以高兴上许久。
她估摸着是自己年纪大了，所以才会连这么点勇气都逐渐消失。
谁曾想最终还是以这种方式再见了。
下课铃响，大部分人都意犹未尽，颇有可以再来两节课的精力。
但许教授不喜欢留堂，学生有什么都用邮件方式去问他，或者在他有空时去他的办公室。
他一走，大部分人也跟着鱼贯而出，最后再欣赏欣赏许教授的美貌。
魏芹下节课在学校另一头，得赶紧走了，郁辛和她道别，慢吞吞整理东西，等会儿还要回公司去。
公司位于京城东边，京大却在北边，单程四十分钟，林坤只给她报销地铁费用。
抠门至极！
出了教学楼，郁辛艰难向停车场前进，等她终于要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身子陡然僵住。
她的那辆四个圈旁边靠着一道挺拔身影，黑色长大衣和高领衫，斯文款款，衣冠楚楚。
他本来正在低头看手机，听到动静看过来，镜片后的凤眼微微一眯，像是笑了。
“辛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是那种能让人耳朵酥掉的声音，但郁辛才不会和以前一样傻乎乎。
“前几天，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尽量表现的平静，开了车锁，直接绕过他坐上车。
副驾驶的门也打开了。
郁辛身子僵了僵，能够轻易闻见对方身上那种带着点木松味的香气。
这款香水是她曾经送他的生日礼物。
“等你啊。”懒洋洋的语调，却很是温柔。
“哦。”
郁辛淡然地看着他：“许怒，我要回公司，你下车。”
“送我一截，我去建国门。”
郁辛公司也在那块儿。
许怒自然而然给自己系好了安全带，尾音拖长：“以前见到我都叫我声许怒哥哥，辛儿现在果然是长大了啊”
好像还很遗憾似的，半点没有课堂上的正经。
郁辛抿着唇没说话，有些藏不住情绪了。
许怒眼神好像暗了暗，朝她靠过来：“还在生我气呢，辛儿？”
他大概一直都觉得，她因为他没能回国给她庆祝十八岁生日，所以气了整整五年都没理他。
连过年都不肯见他。
但真相不是这样。
她只是因为知道，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喜欢她，只会把她当成邻居家的小妹妹，所以不敢再靠近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