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惊蛰·林婉
周日的傍晚,天空透蓝,云卷云舒,像一抹乳白晕染在水中。
街道上人影匆匆,“酩酊酒吧”内却早已灯红酒绿。
暖气烘烤着昏暗迷离的舞池,俊男美女衣着清凉,放肆热舞,发泄着累积了一周的压力与疲倦。
周令屿撑在吧台玩手机,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鸭舌帽,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四周绚烂的光打过来,在眼下拓出绮丽的光影。
“阿过!”酒吧老板如旋风般刮来,勾着周令屿的脖子,扯着嗓子喊:“干嘛呢,窝在角落里,起来嗨啊!”
周令屿头都没抬,将手机打横怼到他面前。
屏幕上黑底白字,直接了当地写着——困。
老板切了一声,看着一脸懒散的少年,痛心疾首:“你才19岁,怎么没个少年人精气神呢!”
“想当初,你可是一天打八份工,连着几个月每天都只睡三个小时的拼命小霸王啊,”老板灌了杯酒,继续说:“现在成了大少爷,连一点活力都没有了?”
周令屿闲散地靠着椅背,手肘搁在桌面上把玩着酒杯,散漫得像冬日盘踞的雄狮。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吊带裙的红发美女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纤柔的手臂放在桌上,双眼迷离魅惑:“来杯酒。”
周令屿淡淡问:“哪种?”
低哑磁性的声音让美女一愣,勾着烟熏妆的眼尾一挑,看见男生冷淡的模样舔了舔唇:“mojito。”
周令屿眼皮都懒得抬,慢悠悠地解开袖口,撩起一段修长有力的小臂,斯条慢理地调酒。
不像其他调酒师一样花里胡哨,刻意卖弄,他眉眼很淡,动静很小,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透明冷质的玻璃杯沿,透着一种行云流水的美感。
红发美女看着,兴味更浓,不由凑得更近些,哑着嗓子道:“小帅哥,加个联系方式呗?”
尖细的声音淹没在dj声中,无人回应,美女又说了一边,周令屿抬手戴上耳机,低着头,拒绝意味昭然若揭。
美女笑意僵住,尴尬的氛围在周边蔓延。
“哎呀,不好意思,刚刚没听到,”酒吧老板见状及时解围,递上手机,“美女要求,我怎么能拒绝呢?”
红发美人顺势下了台阶,笑着和老板加了微信,端起酒杯翩然离去。
老板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又看了眼不解风情的少年,一脸疑惑:“你最近怎么回事?天天回家那么早也就算了,看见美女连头都不抬一下。”
虽然以前周令屿也一向冷淡,但也不至于一句话都不说,让人家这么尴尬。
“说!”老板勾着他的肩膀,逼问:“是不是恋爱了?”
周令屿偏头,睨了他一眼:“你这脑子,不当编剧可惜了。”
老板没理他的口是心非,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这小子长了张惹桃花的脸,虽说人又拽又欠,但年轻的小姑娘就好这一款,之前没谈,大多数是因为整天累成狗,没功夫像内档子事儿,现在闲下来,可不就铁树开花了吗?
“谁啊,和哥说说呗?”老板从脑海里搜刮出几个漂亮面孔,都觉得不可能,而后突然闪过一个仙女似的小姑娘,眼睛一亮,“不会是之前送酒的那个吧,叫什么黎的。”
“别瞎猜,”周令屿听到这话,打游戏的手一顿,荒唐地皱了皱眉:“那是家里亲戚,老子还不至于畜生成那样。”
老板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但还是略过这一茬儿:“今晚别回家了,一起开黑呗。”
“不去,”周令屿一口回绝,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回去做饭了。”
“呦呵,除了王奶奶谁还能让您亲自下厨,”他语气闲闲,而后突然想到什么,问:“王奶奶身体怎么样的,出院了没?”
“半个月前出院,已经回临川县了。”
“那也好,”老板点点头,“老人家不习惯大城市的环境,回老家疗养也好。”
“不对,”他回过神来,“你还没告诉我,家里到底有什么宝贝,值得你整天往家里跑啊?”
周令屿单手插兜,眼前突然闪过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勾起薄唇:“喂猫啊。”
——
从温暖的包厢走出来,周令屿靠在墙角抽烟,寥寥烟雾在冬日干燥的空气中升腾,仿佛下一秒,就能撩起一串火星。
旁边有少女走过,忍不住地回眸看他,又被他周身冷漠的气质击退,只好和友伴调笑着走开,发出一阵羞赧的私语。
过了几分钟,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叼着烟接起。对面传来男人冰冷如机械般的声音,周令屿听着,面容渐淡,像一尊神佛勿扰的雕塑。
“……希望您尽快过来做全身检查,我想,大家都不愿浪费彼此的时间。”男人文质彬彬地结束了对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周令屿眉宇混杂着些许躁郁。
过了几秒,他将烟蒂捻灭,给黎棠发了个消息,带上连衫帽,低头朝右侧走去。
——
凛冬将至,天气越发寒冷,a大明月湖边,柏树枝头微黄的树叶,浸满寒霜,远远往去,像老人微白的鬓角。
黎棠是学习委员,取回老师上星期批改的作业放在宿舍楼下,拍了张照片发到班级群里。
[作业带回来啦,大家有空下楼来领一下吧。]
班级群里林林散散留了几句“收到”“谢谢学委”。
她将手机收起来,把刚刚脱下的手套重新戴起,慢悠悠地在校园里闲逛。
快要期末了,同学们大都窝在图书管里复习,沥青街道上人烟寥寥,几个抱着书的学生和黎棠擦肩,匆匆离去。
不远处,草坡上,一对小情侣并排坐着,絮絮地说着不为人知的缠绵话语,像两只交颈的黑天鹅。
黎棠走到木桥上,倚着栏杆背书。冷风鼓起手中的书页,发出阵阵窸窣,她撩开被吹乱的碎发,注意却被湖中的鲤鱼吸引。
肥硕可爱的锦鲤在湖水中嬉戏,红白相间的鳞片沐浴在日光下,闪耀着细碎的光。
黎棠盯了一会儿,从书包里取出一片面包,揪下一粒喂给它,鲤鱼一个摆尾,溅起阵阵涟漪。
正喂着,不远处隐隐传来争吵声,黎棠抬眼往去。湖边的枯树下,一对男女正在撕扯着,女生很年轻,白净秀美的面庞泛着激动的红晕,拽着男人的胳膊死死不放。
有些熟悉的女声传来:“我跟你那么久,你不能这么对我!”
“小点声,”男人忍着怒火,似乎顾忌着什么,压低声音说:“我对你还不好吗?你还要我做什么。”
女生听言,抽噎声更大,黎棠无意间窥见,有点尴尬,转头就想离开,不料踩到地上的树叶,发出了些许声响。
在暗处的两个人,立刻分开,男人直接溜走,女生慌乱地转过头,“谁在那里?”
黎棠窘迫地走出来,女生一愣,脱口而出:“黎棠?”黎棠这才认出,原来那个女生是林婉,她大三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助辅,林婉是和她一起的另一位。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结结巴巴地说。
“刚来不久,”黎棠看向远处的身影,问:“和男朋友吵架了吗?”
“对”林婉听言,僵硬的脸颊逐渐放松下来,囫囵点头,转移话题:“棠棠吃过饭了吗?一起呀。”
黎棠迟疑了一下,有礼貌地回绝:“抱歉,家里有人等我回去吃饭的。”
“没事没事,”林婉本来也不在意这件事,抱着书对她颔首:“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林婉走在小道上,突然被一道轻柔的女声叫住:“林婉——”
“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黎棠迈着小步子追上来,看见林婉疑惑的表情,她耸了耸肩:“刚刚那个人发消息说,今天有事不来了。”
两个小姑娘在校门口的小餐馆里坐下,点了几道菜,林婉问:“还没恭喜你在之前的省级艺术大赛中得了特等奖,全校就黎棠学姐一个本科生获了奖,真厉害呀。”
“不像我,”她吐了吐舌头,“忙了两个月只得了安慰奖。”
黎棠道:“还有机会的,只是经验不足而已。”
“你别安慰我了,”林婉苦笑,“玩美术哪里是有经验就能成的,我知道我自己没天赋,再怎么努力都没用。”
黎棠看着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学姐你已经递交保研申请了吧?”看见黎棠点头,林婉闷了口酒,“真好,像你这样的尖子生,保研是肯定的,不像我,能不能留校都还前途未卜呢。”
“别担心,”黎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你一定可以的。”
林婉盯着她柔美的面庞,脸上闪过一种复杂的情绪,不再说话了。
等吃完饭,天已经黑透了,黎棠付了款,扶着醉醺醺的林婉回了宿舍,才不急不缓地散步回家。
空荡荡的独栋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黎棠不知为什么有点害怕,伴着昏黄的台灯入睡。
之后两天,周令屿都没回来过,他没和黎棠解释,所以黎棠也没问,还是照常做着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