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怜悯
陆阳又举起炮口，检查扳机、零件。
坤坤几番大吼大叫，陆阳皆是当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完全不在理会。
“我晓得了。”坤坤很失望，亦很生气。
他想让陆阳去救人，但陆阳岂会因为张天赐而破坏他的杀敌计划？
去劫刑场？
开玩笑！
那可是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天意城守备队伍。
这也是“阳谋”，陆阳去劫，必死无疑。
坤坤大叫：“我不会再指望你了！”说罢便振翅飞离。
一直等着坤坤飞远后，陆阳才将铁手卸下，抚摸着自己的断腕。
层层绷带缠绕下，陆阳凝视着断腕，久久未曾言语。
眼前仿佛站着张天赐拄拐的身影。
张天赐被砍断脚，陆阳则是断了手。
回忆起张天赐那恐怖面容，他咆哮着诉说地藏菩萨对他所作的种种变态酷刑。
“他扭断我的骨头，烧我、切我、吃我！”
“他在我眼前将我的发妻和儿子”
陆阳又摸向后颈处的剑痕，是在回忆着那段他与天上尊者的血海深仇吗？
张天赐的话语在陆阳耳边回荡：“我那时候，已沦为恐惧的奴隶，被恐惧左右了身体”
张天赐伸出手掌，眼神又变得无比坚定：“拜托你，替我报仇！替我杀了他！”
“嘭！”陆阳一拳打在土墙上，墙壁裂开，陆阳拳头也传来剧痛。
不知他是何心情
刑台前再次围满了人。
他们密密麻麻的，多是城外流民。
这次刑台比以往还要高上半丈，两名身形魁梧的刽子手一左一右，将瘦弱不堪的张天赐带上刑台。
刑台正对面，地藏菩萨端坐帐中，大声道：“张天赐，我们又见面啦。”
张天赐满头大汗，似被吓得魂不附体。
而地藏菩萨则是不断翻飞那肥硕宽厚的嘴唇：“真是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哪，弹指之间已是六年有余。”
此刻，张天赐战胜了恐惧，直愣愣地盯着地藏菩萨，恨不得将这肥猪生吞下去！
地藏菩萨笑道：“嘿嘿，别用这种眼神瞪着我。”
他手一指，刽子手便将张天赐眼球挖去。
张天赐用手指着他，骂道：“畜生！你这心理变态的畜生不得好死呀！”
“将他手指剁掉。”
“是！”
一斧下去，十指皆落。
张天赐哀嚎遍野，可也没有求饶的意思。
眼见张天赐已萌生死志，地藏菩萨知道再无办法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消息了。于是便道：“本来还想审问一番，但现在看来直接斩了你吧，你要感激我的宽宏大量啊。”
老僧报告：“他身上没有寻得，藏身处的废墟里也没有那宝物。”
“哦。”地藏菩萨意料之中，想来是给陆阳取走了。
此刻，高高的屋檐上，坤坤也来到刑场上。
看着远处的张天赐饱受折磨，即将被斩杀，坤坤也是干着急。“张叔怎么办、怎么办呀！”
坤坤为难之际，却居高临下看见陆阳从一侧小巷中出现。
坤坤急忙开心地冲到陆阳身前，大叫陆阳名字，这把陆阳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
坤坤一把扑进陆阳怀里，“你果然来了！你还是想救张叔的呀！你计划是啥？咱们再不快点，张叔就啥也不剩了！”
“不。”
陆阳眼神凌厉，“不要误会。我并非前来救他，而是看他最后一眼而已。”
或许，陆阳本来还有救人的念头，可一看兵力布置，就知晓没机会了。
“你看看。”
顺着陆阳手指望去，“隐蔽地方埋伏着两百多个僧兵，轻甲、快刀。或许是知道重甲无法抵挡我的大剑，干脆以人数和速度取胜。”
“视野最广阔的房屋那里，有至少二十名弓箭手。”
陆阳道：“明知不敌，我不会去送死的。”
“但、但是”坤坤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阳打断。
只见陆阳阴冷道：“若你真是那么够胆，你怎么不自己去救他？”
坤坤一时间非常委屈，也很可怜。
他怎能做到？
坤坤知晓自己只是一只弱小的灵虫，连杀个婴儿都很困难。
“既然做不到，就给我闭嘴。”
坤坤哭了，眼角噙着泪花。
其实坤坤与陆阳都明白，救下张天赐又如何？
张天赐也是个凡人。
而且，是个无法挥剑的凡人。
如果陆阳还有用处，那张天赐就是个废物，只会拖后腿。
为了这样一个废物，去和地藏菩萨、手下的几百僧兵正面对抗，那显然是不明智的。
坤坤顿时头脑发胀，感觉到了陆阳身上散发的戾气。
陆阳说：“你有野心，也需要能力相称才行。以命相拼，许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
又来了！
那种奇特的感情，犹如黑暗旋涡，将坤坤五脏六腑搅碎一般疼痛。
“野心过大，会被它反噬的。”
坤坤疼得蜷缩在一起，也不禁望向陆阳。
那陆阳仿佛拥有着极限的痛苦，痛苦化作精神力，驱使着陆阳不断前进，也不会被任何绝境击倒。
“嘭！”张天赐已被按倒在刑台，他双膝跪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而坤坤却忽然问道：“陆阳，你害怕吗？”
陆阳：“你什么意思？”
“张叔他是很弱小，明知对手强大，自己毫无胜算，但张叔依旧死战。像张叔这样的人，你很怕吗？”
眼见陆阳不回答，坤坤解释说：“或者，其实你与张叔十分相像。你与他处境相同，自己所对抗的也是远超自己想象的怪物，那种无力感，是否会令你害怕？”
“若真是怎样也不在乎，你何必过来？你其实根本不讨厌张叔，想着还有机会，所以过来确认一眼吧？”
“呱！”陆阳一把将坤坤捏住，力道之大，坤坤都讲不出话了。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小东西，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啰嗦？”
但见坤坤眼含热泪，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盯着他，陆阳不由得愣住一瞬。
就这一瞬，坤坤猛咬陆阳手指！
陆阳吃痛，松了坤坤。
坤坤借势飞走，在空中不断嘲讽陆阳：“蠢蛋！笨蛋！小心眼！小气鬼！”
坤坤还不忘朝陆阳放个屁。
陆阳怒道：“臭小鬼。”
陆阳这个无坚不摧的战士，竟会因为一些低级骂术而生气？
被拷打数天也不哼一声的狂人，会被小小灵虫咬到手指喊痛？
自然不会。
令陆阳生气的是那种眼神。
坤坤竟然在可怜他。
“可恶！”
陆阳独自站在阴暗湿冷的小巷内。
些微光线从巷口射入，陆阳身后则一片黑暗，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