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曾先生的办公地,原来是在整间屋子的最里面的隔间。曾先生掀开门帘,带着乐观悲走了进去,就看到里面有两张办公桌,隔着中间的过道面对面放着,侧面则是一张茶几和两把凳子。
“你是因何等原因,被军院淘汰?”曾先生坐在其中一张办公桌后,挠挠头发问。
乐观悲一时默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督导官含糊不清的说辞,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成绩不好还是说违反规定。看着乐观悲沉默不答话,曾先生的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就你一个人?此次军院就淘汰了你一名吗?”
乐观悲拱手答道:“回先生,军院此次共有五人淘汰,我只是其中一人。因为我收拾的比较快,所以提前出来了。”
“呀?那就是还有四个人在后面?”曾先生一拍大腿,赶紧朝外喊话:“有闲着的人没,进来个!”随后进来个小吏,曾先生交代其赶紧去军院门口接其余四名学生,又跟乐观悲核对了众人大概的样貌和身高,就让小吏赶紧去了。
忙完,曾先生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乐观悲略显局促的模样,眉头又皱了起来:“这里不是军院,你也不是军校的学生了,不必如此紧张,我们工院不吃人。”曾先生说完又补了一句:“还有以后你回话,不用按照军院那套行礼低眉的,抬起头来。”乐观悲闻言,正准备拱手称是,但是瞬间想起曾先生刚说完的话,嘴上的应诺没有发出声,手还是习惯性的拱了一下。
乐观悲本就不是个擅谈的人呢,又是初到此处,更是话少。曾先生从乐观悲嘴中,除了知道他们是今天早上被宣布的,也未能获得更多信息,后面干脆就不说话了,在那里拿着茶杯喝茶,让乐观悲等着人到了一起安排。
就在这略尴尬的沉默气氛中,突然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老曾,发生啥事了?我听说外面说今日有军院的淘汰生来工院报到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抬头向门口望去,乐观悲忍不住一声:“彭先生!”这个让他耳熟的声音的主人,果然就是预备科彭梦宁先生。
“哎老彭,你跟这个学生很熟?”曾先生本欲回答彭先生的话,看到乐观悲如此反应,于是一脸疑惑的问到。
“啊!观悲!是你,你怎么在这?”彭先生看到乐观悲由惊愕转为高兴,又转为疑惑,伸手把乐观悲手上的行李给接了下来,放在门后,又拖出一张凳子放在乐观悲身后,“你坐啊,站着干嘛?”彭先生转头对曾先生说到:“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在预备科的学生,我的学报编撰,乐观悲。”
“啊?”曾先生忍不住半张了张嘴,“敢情是你熟悉的人,那就好了!我这问了半天也没问出来啥!”
“感情你这个工院督导大先生就忙着炫耀官威了是吧?”彭先生笑着怼了一句。
曾先生挠了挠头:“老彭,今天有学生在,你就给我留点面子吧,嘴下留情。”随后想起什么,站起身子:“你来的正好,你比我会说话,你们又是故旧,那你和学生好好聊聊。后面还有几个人,我不放心去看看。”说完掀开门帘就出去了。
彭先生笑骂了一句,把自己手上拿的东西放在了另外一张办公桌上,示意乐观悲赶紧坐下,自己拿了个茶杯,倒了杯茶水递了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先生我我是被军院淘汰了。”乐观悲接过茶杯,听到彭先生发问,忍不住低下头回话。如果说他被淘汰的消息,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人中,父母是第一,彭先生就是第二了。
彭先生刚刚进来看到乐观悲拎着行李的时候,就已经心生疑虑,现在从乐观悲口中得到证实,还是错愕了一下——他对自己的学生还是很有信心的,无论是心性还是聪慧程度,可能不是军院拔尖,但是绝对也不至于会被淘汰。“发生什么事了?你莫着急,慢慢道来。”彭先生把办公桌后的椅子拉了出来,坐在乐观悲对面。
乐观悲整理下思绪,把入军校以来的事,包括比赛的事情,大概的跟彭先生做了个描述。彭先生则时不时对其中一些细节进行了询问,问完之后,彭先生的表情有些凝重,眼里透露着一丝怒意。
“老彭,人都到了,你要不要一起看看?”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然后曾先生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你们聊的如何?对了,这是我们接人的时候,也拿到了军院出具的转院通知单,你看看。”说完,把单子递了过来。
彭先生扫了一眼,“啪”的一掌把这张纸拍在了办公桌上:“好个军院,虚虚实实这一套心眼倒是玩到学生身上了!我大楚国的军队难怪这几年如此糜烂,就是这些小人祸乱了根基!”
“老彭,慎言,慎言!”曾先生,用手做了个按压之势,“人多耳杂,切莫被有心人听去!”
“老曾,这个学生刚刚所在的队,昨天在军院内部比赛上拿了优胜队,结果今天就被踢出来了,你看看这单子上写的什么理由,说学生违规表现不好!这是把军院当成自家私院,太任意妄为了!他们肩负军院教人选材之重任,就是如此回报陛下信任,如此为我大楚军队培养人才的吗?”
眼见彭先生情绪激动起来,曾先生手拍了拍乐观悲的肩膀,示意让他先到门外,自己身体挡在了彭先生前面,等到乐观悲退出来后,里面的房门被轻轻关上。乐观悲就站在门外,警惕的四周扫视,看看是否有人靠近,耳朵里时不时传来里屋若有若无说话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后的门打开了。曾先生看到背朝房门,守在门口的乐观悲,欣赏的拍了拍肩膀,“你进去吧,彭先生在等你。我还有事要去处理,你后续安排就由彭先生负责。既然来了工院,就专心学习,只要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乐观悲转身,因为平视的关系,这才看到曾先生的容貌,身高近九尺,嘴巴周围一圈络腮胡,头顶毛发微微卷起,与其说是先生,倒更像一个赳赳武夫。
看着曾先生离去后,乐观悲用手叩了叩门边框,然后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只见彭先生人站在窗口,看着窗外。乐观悲给先生行了个躬身礼,道了声:“先生!”
彭先生转身说到:“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若是不甘心,先生帮你去找县学学正,给你主持正义!”
乐观悲一时立在当场,彭先生也不说话以免打扰他思考,自己又转过身去,看着后院的树叶被寒风吹落,随风在地上翻滚的景象,紧紧抿着嘴唇。乐观悲的眼神,一会无神,一会迷茫,慢慢转为清澈,他咬了咬嘴唇:“观悲对返回军院并无念想,愿意追随先生学习,请先生为我指点迷境!”说罢,深深的拜了下去,给先生行了个大礼。
彭先生转身快步走了过来,扶起乐观悲:“先生当不得你此等大礼!此事错不在你,而是县学亏欠了你!先生亏欠了你!若是我当初不劝你报告军院,可能就不会让你遭受如此待遇!”彭先生扶着乐观悲的手臂,继续说到:“天下辽阔,百业兴盛,成才之路也绝不是只有军院一途,哪怕日后若想从军,也还有其他方式。人生之事,十之八九不如意,但只要我们坚持自我,不被寒风冷雨动摇,不放弃自身修行,总能锥处囊中。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