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第四枪
我的朋友，你可曾听说过母神？
先别急着走，您无需知道我的名讳。
不，这不是傲慢，恰恰相反，是谦卑。在母神面前，我们都只是祂膝下的小小无名孩童。
请允许我向您好好介绍，创造我等人类的伟大神明。
别走啊，我真的不是骗子，光明神才是骗子！
……
拉斐尔向亚夫结申请了观测权限。
调取了以查帕尼洛斯公爵府为中心展开的周围所有座天使的记忆。
亚夫结和他同为座天使长，担任第十三军团团长。
第十三军团和其他大部分由人类构成、只有少数上层是天使的十二军团不同，是一支全由座天使构成的军队。
十三军团的天使也不负责任何打架派遣驻扎之类的任务，而是作为神的眼，全方位专门监视整片大陆的动向。
拉斐尔细细翻动，发现玫瑰公爵府的座天使失踪了。
有问题，暂按不表。
调取凯勒弗科瑞大街的座天使：光历539年9月4日下午3点14分，捕捉到波斯菊家的马车从玫瑰家方向驶出，马车内有人影，是波斯菊小姐。
调取圣浮里亚大街的座天使：下午3点31分，捕捉到波斯菊家的马车往波斯菊伯爵府方向前进，马车内有人影。
调取波斯菊伯爵府的座天使：下午3点58分，捕捉到马车停在门口，马夫和侍女惊慌，车内无人影。
在31到58分之间，波斯菊小姐失去了行踪。在这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还有玫瑰家的座天使遭遇了什么？
拉斐尔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了，现下光明神外出，即使紧急派天使去寻，也不能马上解决，而且这并不是什么兴师动众到需要光明神侧目的事。
他决定亲自去找一趟圣浮里亚大街的座天使。
征得其同意后，他细细拨动座天使的每一颗眼珠，一点点读取那段时间内各个场景的人流活动。
他调整座天使周身的百目车轮，终于翻找到一颗存有波斯菊小姐身影的眼珠。
那是一颗记录珠宝店的眼球。拉斐尔甩了甩手上沾染的粘液，脱下浸湿的白色手套，闭上眼深入读取里面的记忆信息。
光历539年9月4日下午3点41分，波斯菊家的马车停在珠宝店门口，一名少女从马车上下来进入了店内，从背影和衣着判断，是波斯菊小姐无疑。
进店后她与一名男子攀谈甚欢。放大，再放大，无法看清全貌，但通过露出的半张脸和身上的衣着判断，竟是艾勒甘特·查帕尼洛斯。
当日本应在玫瑰公爵府负责宴会的公子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此处？
莉莉丝奔回公爵府，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发衣裙因为方才的意外凌乱得不成样子，到达目的地时整个人气喘吁吁颇为狼狈。
公爵府的大门紧闭，门口的守卫不翼而飞，莉莉丝本想翻墙进去，没想到大门一拽就开。
太奇怪了。公爵即使被审判庭扣押，也不至于府里就此空无一人。出什么事了？
莉莉丝心跳如鼓，小心翼翼地推开雕花铁门。
橙黄灿丽的霞光笼罩整座公爵府，沉淀出一种诡谲瑰丽之美。
这副场景她好像在哪见过。
莉莉丝快步穿过玫瑰花园，玫瑰是查帕尼洛斯家的象征，所以府内种满了各色的玫瑰。
当中的香槟玫瑰更是受到神明认可，作为公爵家的荣耀佩戴出席于各种场所。
因此公爵建造了一座最大的花园专门用来种植香槟玫瑰，用魔法阵加护，一年四季都盛开着。
莉莉丝踩着小皮鞋匆匆踏过散落满地的凋零花瓣。
大片大片的澄黄，如同它的名字般奢丽优雅，绽放在前庭，与其他不同颜色的玫瑰园遥相呼应。
公爵很重视这些玫瑰，莉莉丝无论何时都能看到花圃里园艺仆人们忙碌的身影。
可现下满地的落花却无人清扫——
园丁们不见了。
既视感越来越强。莉莉丝穿过长廊，越走心越慌。
空荡的长廊回荡着仅她自己的脚步声，两侧的景象在极速向后倒退，夕阳始终悬在边界线，却沉默不语。
她找不到赫伯特管家，找不到朱利安女仆长，找不到玛丽夫人、古德温先生，找不到露比、维尔拉、马歇尔、菲利普……
她不会找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莉莉丝心跳扑通狂跳，后背冷汗涔涔——此刻她站在那扇莫名熟悉的大门前。
她手指已经抵上把手，却无一丝勇气打开面前的门扉。
她好像知道，她莫名就是知道。
门后
——唯有一人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
玫瑰的骑士会对她露出诡异的笑容欢迎她的到来。
浓厚的铁锈味隔着门都能闻到，腥臭得令人几欲作呕。
莉莉丝拔腿往回跑，跑得腿脚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但她硬撑着起来，手指被粗粝的石砾划破也毫无痛觉，只是拼了命地往外逃，仿佛门后关着什么洪水猛兽。
那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恶犬，一旦对视便会将她拽入深渊。
门后的骑士失落地收回目光，他感受到了「魔卵」的气息，本来还满怀期待地想她会不会主动打开这扇门发现自己。
没想到居然落荒而逃了。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抬起右腿一脚踩在一具尚且温热的身体上：“真可惜，你们母女不能团圆了。
既然她选择放弃真相，那我就留她一命。而你，就是因为好奇心太重，才落得这般下场。如果不是你带全府的人公然揭穿我的身份，大家也不会死得这么随便。
他们可都是因为你而死的啊。”
他发狠碾压着伤口，腥臭的血液四射，溅湿了公子精致的鞋面、华贵的裤腿，就连英俊的脸庞也粘上斑斑血迹。
只是脸上疯狂病态的神情着实与他矜贵的面容不相配。
“你……不是我儿，你到底是谁……我儿，我儿在哪里？”沧桑嘶哑的女声从脚底传来，此人竟是这公爵府的女主人。
公爵夫人的胸膛已经被剑通了个对穿，血液不断汩汩流出与其他尸体的血液交融在一起，华贵的地毯早已吸饱，满溢出来被血彻底吞没，血海一片。
各种身体的残肢堆在一起，累了一叠又一叠，堆满整个大厅。
可谓人间地狱。
“我不都说了吗，我就是艾勒甘特，你可真执着啊老太婆，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话，无不无聊？”金发的青年颇为无趣地甩甩手中的剑，其上的玫瑰徽章早已被血浸污，看不出其原本的颜色。
公爵夫人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拼尽全力扯住他的裤脚：“我已经受了致命伤，马上就要死了，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求别的，只求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哪？”
顶上的青年沉默片刻，就在女人眼中的光芒即将熄灭之际，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我可以告诉你，他和当初的我一样，被黑色的魔女看上了，现在估计也已经被转化了吧。”
“什么……意……”公爵夫人已经没有任何力气说话了，血液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节。
“放心吧，他没有死，也不会死。他会成为和我们一样的存在，作为主人的一部分，吞噬所有的一切。”
青年张开双臂，身下的影子极速涨大，覆盖整个大厅，如黑洞般一点点吞没堆积如山的残骸，地面上的血液倾倒流泻进其间。
“卡芙卡，卡芙卡……我马上就能再见到你了吧。”
青年嘴里念叨着不知所云的语句，而已无人再倾听，公爵夫人的身体彻底冰冷，随着周围的尸山血海，一同倾倒进无尽的深渊。
黑洞吞噬结束，像一条黑色橡皮泥一般滑溜地缩回金发青年的脚下，重新变成一条平平无奇的人影，只有一直仔细盯着，才能极其偶然地发现一两条扭曲的黑色稠丝粘连断裂。
诡异至极。
随后“艾勒甘特”又挥手，一个个黑影自他的影子里拔地而起，黑色褪去，变成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竟都是往日熟悉的面孔：
赫伯特管家，朱利安女仆长，玛丽夫人、古德温先生，露比、维尔拉、马歇尔、菲利普……还有公爵夫人。
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像一具具毫无生气的泥偶。“艾勒甘特”扶着下巴，琢磨半天，终于恍悟哪里不对劲，于是一口浓雾自他口中吐露，丝丝缕缕覆盖到每具身体的表面。
渐渐融入体内，人偶们呆滞的目光逐渐鲜亮了起来，各司其职，若无其事地开始干起原先“他们”负责的工作。
“公爵夫人”也款款走过来，轻声询问“艾勒甘特”是否要留下来用晚膳。
“艾勒甘特”满意地点点头，为自己的作品感到骄傲，拍拍手告诉她自己这段时间都不回来了，又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转身离开。
走出公爵府，转入阴暗的巷子，再无人注意，此时的金发青年终于撕扯下套在外面的表皮，露出真实的面容。
他舒畅地吐出一口气，一撩微湿的黑发，露出青灰色的眼眸。如果铁血探猎团的人在此处，定能一眼认出他的身份——阿斯特·黎鲁布莱尼。
百合公爵家失踪小儿子，那个被嫉妒魔女吞噬、没能从黑森林走出来的倒霉鬼。
他从地狱爬回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