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
西迪小跑着穿过逐渐热闹起来的街区。
路边有吆喝着自家新鲜的蔬菜水果的人类商贩;有架着书摊,默默等待有缘人的精灵族;还有吃着烤串闲逛的兽人……
这里是离黑森林最近的一个大城镇——欧梅乐斯,在人口总数超过10万的这座边陲城市,你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种族。这可是在其他城市难得一见的景象。
洛斯忒一行来到这已经好几年了。按人类的脚程,从黑森林移动到这里,不眠不休也得要半个月,不过因为洛斯忒用的瞬移魔法。
一瞬间将他和自己移动到这个城镇,带他将身份证明和居住申请等一系列手续办完后,还在偏僻的巷子买了一栋两层楼的小房子,也不知道她哪来的人类货币。她用从黑森林那卷来的书,开了一家书店。
至于为什么用“卷”这个词,洛斯忒说那些书并不是她的,还有黑森林的那间小木屋。
不是洛斯忒的,那是谁的?
洛斯忒说是乌鸦的。
鬼才相信呢。西迪气鼓鼓地心想。
洛斯忒从不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问名字的时候也是,问为什么救他的时候也是,刚才也是……她总是这样。含糊其辞,笨拙地转移话题,对他隐瞒着什么。
他已经搞不懂洛斯忒说的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了。
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心里想着事没留意路上的状况,一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类男孩。男孩比他还高一截,留着棕色短发,碧绿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西迪。
眼角带着泪,好像刚哭完——是艾森。
西迪撇了下嘴,压低了兜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跟他道了歉,然后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啊,西迪!”艾森还是认出了他。可恶,他明明遮的这么严实,怎么看出来的。
艾森跟了上来,在他后面穷追不舍地大喊着:“西迪,西迪,等等我!”
西迪假装听不到身后的呼喊,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
“哎呀,你怎么走的这么快?过几天城主举办大小姐的葬礼,会在全城游行,呼呼……你要和我去看看吗?”
西迪脚下一顿,停下回头。
艾森狼狈地追上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又要哭了。
“大小姐的葬礼?”西迪佯装不知。
“对,城主的女儿在黑森林遇难,虽然遗体没带回来,衣冠冢还是要建的。”艾森一边整理着仪容,一边嘟嘟囔囔地解释着。
“我父亲受邀作为追悼会的司仪,我也能参加,你想去吗?我可以带你一起。
到时候肯定能见到帕拉斯大人,啊,这两天无法瞻仰帕拉斯大人美丽的容颜,真是令人无比心痛。她一定很难过,不知是否会在追悼会上落下令人心碎的泪珠让我等一睹……”
真恶心,这家伙有问题,而且无缘无故带他做什么。
西迪面无表情地甩开他,趁艾森还滔滔不绝地发表逆天言论、顾不上他的间隙,快步离去。
卡芙卡,卡芙卡
我心上的可人儿啊
你是如此纯洁美好
白铃花也沦为旁缀
……
卡芙卡……你是我在此间炼狱唯一的思念。
欧梅乐斯举办了几十年以来最大的一次葬礼,无数的白色花瓣从高塔撒下,像雪一般洋洋洒洒,随风落满整座城市。
有不少民众前来围观送葬的队伍。
“听说城主家的女儿是偷跑出去的,当时城主还……通缉令悬赏。”
“没想到不仅没捉回来,人也没了。”
“可惜可惜,之前偶然见过她……记得是个性格稳重的孩子,没想到竟会做出离家出走的事。”
“听说是加入了……团,同行的……遇到了「魔女游行」……被魔女吃了吧。”
“黑森林竟然出现了魔女……”
“……”
“……”
西迪挤过热闹的人群,讨论的声音时不时传入他的耳内。
才不是,卡丽妲……她不是被魔女吃了。他闷头在心里默默反驳。
回到家,橘黄的暖光打在一排排寂静的书架上,乌鸦在笼子里打着盹儿,洛斯忒不在。
自开了这家书店,西迪就没见过一个客人。不如说,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能有才怪吧。
“洛斯忒呢?”西迪摘掉头发上粘着的花瓣,问乌鸦。
“嗯……死了吧。”乌鸦迷迷糊糊地说道。
“醒醒,洛斯忒去哪了?”西迪抓着鸟笼把乌鸦好一顿晃。
“嘎——别晃了,该死的小子。”乌鸦被晃得晕头转向,彻底醒了,骂骂咧咧道,“她在房间里,让你回来自己找事做,别打扰她。
喂,别走啊,我的晚饭呢!”
西迪装听不见身后乌鸦的控诉,上了楼。
“姐姐,你有哪里不舒服吗?”他来到洛斯忒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鸢紫的眼眸盛着担忧,她给他施加的隐藏魔法已经失效,露出属于恶魔的尖瞳。
但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洛斯忒的回应,他不禁有些慌张起来,想直接推开门:“姐姐,我进来了?”
正当他手搭上门把。
“没事的,西迪。
我今天有点累,麻烦你帮我喂一下乌鸦了。”隔着门板传来洛斯忒低低的声音,“桌上有一本我写的手札,你可以先看看,有不懂的明天我再为你解答。”
“可是……”
“楼下来人了,帮我接待一下。”洛斯忒不容分说,西迪有些不甘心,但也只好作罢。
洛斯忒听着门外的脚步渐渐远去,松了口气。她陷在床铺里,缩成一团,几乎与洁白的床单融为一色。额间布满汗珠,金色的瞳孔黯淡无光。
她合上眼,慢慢陷入沉睡。
“……啊啊,别推我呀,我也不确定是不是这?”
“哎呀,肯定是啦。拐过这个拐角,只有这一家店。”
“可是,没有人啊……”
西迪刚下楼,就听到三道熟悉的声音。
“啊,西迪!果然没找错。”他们发现了他。
是艾森、爱丽丝和森特瑞。
西迪没有回应,而是面不做声地拿起一旁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
爱丽丝凑了上来:“这就是你家吗?没想到你家还是个书店,都是些什么书啊?”她兴冲冲地跑到其中一个书架前,翻看了起来,
“哇!全是与魔法相关的书。”
“什么?魔法书!”森特瑞本来还想先跟西迪打个招呼,一听这话,立马被勾了过去。
“抱歉,西迪。”艾森看看毫无顾忌的两人,又看看西迪,小心地走到他的身边,“我们不是故意的。
我邀请爱丽丝参加了欧梅乐斯大小姐的追悼会,回来路上正巧看到了你,爱丽丝便拉着我们脱离了队伍,说什么也要来看看你。
我,也有点好奇,所以……本来只是想在门口看下,没想到爱丽丝直接推门进来了。
实在抱歉。”艾森低头解释着,绿宝石般莹润的眼眸含着雾气,像一朵沾满朝露的小白花,惹人怜惜。
“我们一直想了解你,但你太神秘了,平常在学校也不怎么和人交流。”爱丽丝笑眯眯地走到他们身边。“所以就自作主张地跟过来了,希望你不会介意。”
“没事,本来就是书店,不用忌讳什么。”西迪垂着眼睛,毫无情绪地说道。
纯木拼接的墙板和地板间渗出的木质香,混着淡淡的花香,让人不由感到莫名的安心和放松。
爱丽丝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一排排的书架尽头,有一块靠窗的休憩处,木桌上还散落着主人随意放置的报纸,和一束洁白的百合花,端正地插在修长的花瓶中。
原来花香源自这儿啊。爱丽丝在心里默默着。
随后她转头问道:“既然是个书店,为何不选个热闹的街区,而是开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一般人都找不到。
啊,是那种吧!只有被选中的有缘人才能进入的神秘书店,而店的主人也是位戴着兜帽、叫人看不清面容的、古老而又未知的存在……”
西迪心里暗暗一惊。
“小说里都这么写,诶嘿。”爱丽丝调皮一笑,
“哎哟!”
“……少看点这些无厘头的小说吧。”森特瑞从身后用书脊敲了下她的脑袋瓜子,无语地瞟了她一眼,随后将书递给西迪,“西迪,我能买下这本书吗?”
是一本有关神话的寓言书。
“嘎——”看到上面的书名,鸟笼里的乌鸦突然激动地扑腾了下翅膀,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咦,刚才进来竟没注意到这里还有只鸟。小乌鸦,你好呀。”爱丽丝凑过去跟它打招呼,
“哎呀呀,你真可爱。”
乌鸦被一张大脸怼在角落,看着眼前这个伸着魔爪、跃跃欲试的女人,莫名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紧闭上鸟嘴,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以,一个金币。”
“什么?!你家书是用金子做的吗,要一个金币?”在一旁逗鸟的爱丽丝听到这个报价瞬间蹦起。
“……为什么这么贵?一个金币都能买好几本普通的书了。”艾森也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西迪。
“你也说了,这可是有缘人才能进的书店。”西迪闭着眼睛,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我那不是开玩笑的嘛。”爱丽丝嘟囔着,没想到自己的话竟被当做回旋镖扎在了好友身上。
“西迪,你要不想卖也不用……”艾森犹豫着说道。
“我买。”方才默不作声的森特瑞突然开口,打断了艾森。
“森特瑞?!”爱丽丝难以置信。
而森特瑞只是死死地盯着西迪,蓝绿的眼眸映着他的身影,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其看穿般。
“一个金币。”西迪朝她伸出手,闭着眼打了个哈欠。
其余两人被这莫名的氛围吓住,默默闭上了嘴。
森特瑞深吸一口气,从她黑色的衣领里掏出一个小钱袋,拿出一枚金币放进西迪的手心。
西迪收了钱,转身送客:“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诶,这就走了吗?”爱丽丝反应过来,却被森特瑞一把拽走。
艾森犹豫地回头看了眼西迪,也跟着她们出去了。
门外,爱丽丝一边愤愤不平地叫骂着一边被森特瑞拖走:“西迪,你这黑心商家!你……”
声音渐渐远去,然后,一切重归寂静。
“……”
“……”
“……小子,我的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