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泉
周舒瑾在赤漠采景和祈福。
贺昭替他置办相关物件,又去了鱼泉把炸鱼和烈酒带来了。
周舒瑾一个人在沙漠里走着,孤独而骄傲地朝天空扬起头,伸手摩挲糙砺的砂石。
伫立的岩石很沧桑,是岁月赋予它厚度,它在天穹之下静静凝望着周舒瑾同样有厚度的生命。
“周舒瑾。”
他回过头看到贺昭站在烈日之下,肩上和手上都提着东西。
“贺昭,要打战了。”
贺昭的神色出现一瞬的空白:“什么战争?”
“有炮弹、军队、阴谋和情报的战争,见血的战争。”周舒瑾微微一笑。
“这跟你此次出行关系密切?”贺昭突然把他紧紧揽在怀里,用力握住他的脖颈后面,摸着他的脸,眼神撕裂而破碎,“可我们并不站在谁的立场上,我们只是根据需求而生。”
“所以我们背腹受敌,我们非要站在某个立场上。”周舒瑾说,“已经有人先向我们发出邀请了,放心吧,我会拿捏好分寸。”
“可你的军队已经解散了。”
“非解散不可的啊,要是我也都带着刀,岂不是挑衅他们了?你们倒一定要培养军队,有人唱白脸总得有人唱红脸的。”周舒瑾说,“我们不能做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太危险了,我宁可在江南和鱼泉等消息。”
“哈哈哈哈,那我们将会失去所有,包括你我。”周舒瑾说。
他跟贺昭约好离开的时候不要告别,就好像是一次寻常的出门。
在次日的凌晨他会悄无声息地走了,就好像是出门买早餐。
其实贺昭一夜未眠,凌晨时分感受到身边的人有了动作,他的心疲累而难过。
周舒瑾没有开灯,把行李箱扛到门边再走回床边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碎发,靠近想亲吻一下他,在几厘米的位置上下端详了一会儿他的面容,意外发现先生在详装熟睡,于是继续弯下腰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贺昭再次彻底失去了他的消息。
太阳升起来了,一层暖色调的光芒带着神性的悲悯和平静洒在人口密度极低的赤漠。朝拜的信徒,充满欲望的信徒,贪婪的信徒,历经磨难的信徒,寻求内心安宁的信徒在圣殿附近遍地走动。
贺昭检查了鱼泉的业务,再次返程回枕风十里,行李箱重了很多,是一路上周舒瑾花了大价钱给他置办的行头。
周舒瑾不擅长收拾行李,一股脑门地堆进去。
贺昭打开行李箱时里面层层叠叠各式各样的衣服就迫不及待弹跳出来了,一层很薄的猫毛哗地飞到空中,像极了周舒瑾见了他就耐不住性子的作风。
周舒瑾再怎么表现沉着都是假的,在离别前早就无法控制地把这些衣服都蹭上了自己的气息。他看到行李箱就焦虑得不得了,想让贺昭带他一起回去的迫切渴望让他化作原型藏了进去,理性又让它钻了出来。他无法确定再次见面时彼此会变成什么模样,如果变得陌生,能不能再次熟悉起来——这在他眼里这是很有风险的事情,即使他擅长交际,即使贺昭生活模式相当固定。
他的先生是个回避型恋人啊(虽然已经转变了很多,甚至已经初具安全型恋人的模样),内心的隔阂难免因为各种事情疯长起来。
“咳!”
贺昭撑在箱子边看着乱七八糟的猫毛深深叹了口气,想念也溢满了整个空间。
他一声不吭地用粘毛器去掉浮毛,然后给晋军打电话:“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
晋军懒洋洋“嗯”了一声,在电话另一边呼啦啦地吃着面:“你找到你的猫了吗?我发现这儿好多宠物店”
“又丢了。”
“什么?它横竖也是个大活人啊!你又丢了!”晋军哭笑不得,“你心够大的,怎么不把自己给丢了。”
“我在做一门生意,你学校那边有没有人造皮肤的技术”
贺昭在其他地方做的人皮买卖,有些顾客跟下江南也依旧找到了他。但江南禁令严格,他只能从科技上找别的出路了。这些假皮囊都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而且要很小心才不会破损,所以价格十分高昂,而且北货南运的点子不太好,到手里皮囊就不新鲜了。
“哪里见面方便?”晋军问。
“我在你学校附近置办了客栈,叫云间客栈。我把地址发给你……”
“什么”晋军嘟囔一声,“什么客栈?”
“云间客栈。”
“你直接过来吧,我正在关顾你家生意。”晋军说。
那技术是团队研发,人造皮的技术研发已经六七年了,胜利在望的时候偏偏资金链断了,没办法继续下去。
贺昭和他们谈了很久,去看了他们的实验室和实验成果。晋军瞧他们谈得差不多了,约了晚上再继续谈,接着带贺昭去看了他们的证书,到学院管理处调查了那个团队的官方资料,四处核实确认没有诈骗成分。
晚上就签了合约,把这件事敲定了下来。
“多谢。”贺昭请晋军去客栈吃饭,递给他一张卡,“以后你来这里拿这张卡吃饭,我给你打二折。事成之后给你免三个月单。”
晋军看了看那张卡,倒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嘴上不忘挑剔了下:“记得时不时更新一下菜单。吃多了我要腻,我挑食。”
贺昭点头:“行,我去的地方多,哪里有特色菜我就叫厨师学了,添到菜单里。或者你要吃什么,自己到后厨叫他们做。他们不会做就给我打电话,我派人学,下次你来就有了。”
晋军笑了起来:“我随口一说而已。这条街的餐点都不错的,包括你这家。”
“学。”贺昭对后厨喊了一声,“没有的补上。”
大厨:“碍。”
“要不要看看宠物店”晋军问。
“嗯?”
“我看到一只跟你的猫长得一模一样的缅因猫。你要不要去看看,你找不到他,说不定被人拐来这里了。”
贺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倒也不会。”
“不看看”
两人顺着宠物店的笼子和圈起来的游乐场地走。
店员走上前招呼。
晋军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只猫。
缅甸猫,除了肚皮和爪子是白色的,浑身的猫都是灰色的,眼睛透亮。那只猫正蹲在角落里打盹。
贺昭愣愣地看着那只猫。
晋军尝试性地越过栏杆朝那只猫招招手。
猫并不理会他。
“毛毛?”晋军试探地唤了一声。
那只猫抬起头,很傲慢地瞥了他一眼。
两人从店员手里拿过一包猫粮,跨过栏杆蹲在离它四五米的距离。
那只猫“喵呜喵呜——”一叠声地叫唤着,蹲在原地不动,耳朵往后撇,似乎在骂人,又似乎在抱怨自己的委屈。
晋军笑了一声。
贺昭拎着猫粮走到猫的旁边,揉着它的脑袋、脖颈。
那只猫刚开始很抵触地往旁边偏开身子,是贺昭动作缓慢轻柔地靠近它才被慢慢接纳的。
但这只猫不贪吃,对于贺昭倒在手心里的猫粮不怎么感兴趣。店员说它比较挑,喜欢吃鱼肉,不到十分饿的时候是不吃猫粮的。
很快,猫在他的抚摸下就眯上了眼,喉咙发出舒适的“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只猫不是周舒瑾,因为它没有灵核。
但是它性格那么像周舒瑾,长得也那么像,以至于贺昭看到晋军发来的照片和简介就冒雪赶了过来。
为此,晋军还翘掉了晚自修。
贺昭低头看着猫,晋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轻轻把猫抱在怀里。
冒着寒气的外套让那猫很不喜欢,它一个劲地往地面跳。贺昭拉开外套拉链把它放进去,那只猫终于不挣扎了,乖乖在里面窝着。
贺昭低头亲吻了一下那只猫的头顶。
猫忽然抓了贺昭一爪子,冲他哈气。
“嘶……”贺昭摸了摸血痕。
“你身上有其他猫的气息。它不让你抱。”店员说,“它平时也这样,所以要喂其他猫之前得第一个喂它。”
“那算了。”贺昭说。
“怎么说”
“周舒瑾回来过两天,我新买那批衣服都沾了它的毛,买了这皇帝回去还不得发癫”贺昭说。
他困惑地看看自己身上这件陈旧的外套,这件周舒瑾没碰过,哪里又沾上什么了?
他脱了外套去抱那只猫。
那只猫还在凶他。
“我看还是别了,别了,哥。”晋军忽然拉住他,“那气息沾在你身上,不在衣服上。”
贺昭不解。
“你……”晋军一拍他的肩膀,靠过去低声说,“你怎么不开窍,你跟家里那位已经太亲近了。”
贺昭扭头就走出了宠物店:“那没得谈了。”
晋军兜着手慢悠悠跟了出去:“歇着吧,看来你家里那位早就把你列为私人物品了,再买猫非得打起来不可。不是他跟这只猫打就是你跟这只猫打。”
贺昭没说话。
“你很中意的话,过段时间再来看看,它这么蛮横,没人要的,到时候不还是你的”晋军说。
贺昭“嗯”了一声,之后感觉有点不对劲,回过神去看晋军。
晋军已经笑得收不住:“我这些话怎么一试一个准。”
“损友。”
“是,是。哈哈哈。”晋军往前走着,“送你去车站。”
“你不用上课么这么闲”
“我今晚翘课,没有翘课翘一半的道理。”晋军说,“还要接着找人吗?”
“明年再找,要给他一点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明年找的话两年时间怎么也能见一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