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西餐好吃,但不管饱。
正值青春期的少男一天三碗米饭也照干不误,这浅浅铺了一层碗的面着实不够量。
游蔚三两口消灭干净了,却感觉只有两分饱,但他忍住了饥饿:这顿饭本就是徐骤付的,自己还要开口去买东西吃就显得过于饭桶了。
毕竟才认识第一天,游蔚不能再像原来一样吆五喝六,一挥手就有人给他送鸡腿。
数学老师怎么说来着,那都是外校的歪风邪气。
游蔚吃完饭也没事儿干,只能撑着手臂看小口小口进食的徐骤。
这短短一餐饭的时间,游蔚就对徐骤有了新的认识:风流倜傥、菩萨心肠之外,还特别受欢迎。
游蔚已经见到好几个舍近求远、从食堂最后面特意绕路经过他们二人的女孩子了,当然男孩子也不少。
他一边看,一边百无聊赖地各种乱想,一边乱想就忍不住胡说八道。
聊学习太深刻,聊游戏太肤浅。
思来想去,他开了口。
他问徐骤。
“那个,你还是单身吗?”
徐骤被狠狠呛到。
“什么?”
游蔚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点冒犯,他压低声音:“随便问问。”
徐骤动了动筷,最后抬眼问他:“你……很在意这个问题吗?”
游蔚:“只是替好奇的朋友们问问,喏。”
说着,他偏头笑笑,正好撞上一行人的视线,后者惊慌失措连忙撇开脸离开了。
徐骤转身瞧见:“我不认识他们。”
末了又添了一句:“说不定是在看你。”
“我才转来半天,他们哪能认识我啊。”
徐骤不置可否,放下筷子准备起身。
游蔚琢磨着自己那些倒霉事儿,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
他心虚地摸摸鼻子,把话题又转移回来了。
“我瞧你就是单身,不然哪能和我一起吃饭。”
“校规不让早恋,你不知道吗?”
徐骤语气平和。
游蔚听出对方没有生气,于是乎得寸进尺起来。
“我当然知道。徐同学,校规还说了,不能浪费食物。”
徐骤停下脚步,挑了挑眉,平淡道:“是吗?”
游蔚虽然脸盲,但在某些没用的方面,记忆力却显得格外不错。
就比如游蔚现在满脑袋都是那本字典,看周围的路人都不是人了,都是一条条行走的校规。
他把徐骤这句反问当做了疑问,充满肯定地回答:“嗯,不信你去翻,校规第二十六条。”
徐骤突然哑了,起身便走。
游蔚连忙跟上:“不信你可以考我些别的,我都记得。我敢说,除了校长,现在最了解咱学校的就是我了。”
“说不定还能和你抢抢饭碗——”
徐骤突然停下脚步,游蔚差点撞了上去,从侧面来看,徐骤眉头深锁,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徐骤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问了一句:“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问的如此理所当然,游蔚都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个简单的答案说出口。
“……你不是徐骤吗?”游蔚的语气逐渐不确定,难不成自己又认错人了?
“嗯。”
徐骤回答的很闷,他直直盯着游蔚看,目光从眉梢移向嘴角。
冷淡的镜片阻隔了他的神情,但仍旧能够察觉出那张面容下有什么情绪在生根发芽,几乎要在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破开一条缝来。
而在那样侵略感的眼神下,游蔚显得十分惶恐不安,他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的脸没擦干净吗?”
——“还是我的牙上沾了东西?”
“没什么。”
徐骤方才酝酿的话通通消失得一干二净,加大步子回了教学楼。
游蔚忙乱地跟在后面,一时间有些稀里糊涂:怎么突然生气了?
是生气了吗?又好像不太像。
他落后徐骤半步,正琢磨着怎么打破僵局,徐骤却又先他一步开口了。
“你明天想吃什么?”
———
午休时间,游蔚姗姗来迟,整个班几乎已经坐满了。
游蔚还沉浸在徐骤方才的那个问题里。
你明天想吃什么?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意味无穷。这句话主动缓和了关系,又帮游蔚解决了吃饭问题。
虽然他没能摸透徐骤的情绪变化,但人家的善良可见一斑。明明情绪不好,但仍旧牵挂着新同学。
真是不可多见的好人!
随着游蔚的进门,原本嘈杂的人声也戛然而止,每个人都略显别扭地把目光挪回到自己的课桌上。
游蔚对此情此景自然是再熟悉不过,当即回头一个回头:咦,身后也没站着老师啊。
接着他又退了几步到班门口,抬头一看:高二(12)班,也没错。
他一步步往位置上走去,喧闹声这才渐渐又起来了,但愣是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他,即使不小心对视,也是匆匆移回目光。
游蔚后知后觉:难不成刚刚在说我的坏话?
游蔚摇摇头决定不去管它,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毕竟嘴巴长在别人身上。
他一落座就看见自己的桌上躺着一张白纸,准确来说是红白黑相间的纸。
纸上一个硕大鲜红的两个数字很是抢眼。
游蔚翻看着,感慨数学老师果然老当益壮,这改卷速度比他吃饭还快。
刘老师力透纸背的一列叉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游蔚似乎能从那几道伤口中,看出对自己还未发泄完的怒意。
前桌转过身来,敲敲他的桌子,小心翼翼地问:“游蔚,你考多少分啊。”
游蔚自然知道对方是在明知故问,不然这卷子也没长翅膀,总不可能凭空飞到桌上,还给自己摆了个端端正正的姿势。
游蔚沉痛地答:“48。”
“啊,你别太难过,一次考试证明不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几分?”
游蔚在对方期待的目光里问:“你呢?”
邱远洋得意洋洋:“95。”
游蔚问:“这卷子好像是一百五十分制的吧。”
邱远洋咬着牙说:
“班里也才一半及格,我进了前二十呢。”
游蔚不解:“有这么难吗?”
邱远洋无语凝噎:难不难你心里没数吗?
他指了指桌上的卷子,皮笑肉不笑:“不难的话,你怎么会垫底呢。”
游蔚“啊”了一声:“原来我又是垫底吗?”
以前扬天中学都是差生内卷,考零分的大有人在,你只要乱蒙一通、填满卷子就能进班里前二十。
当然,过去的游蔚成绩如同过山车,时常因为交白卷而被老师耳提面命。
沂风的竞争压力确实很大啊,游蔚一时间还没适应这样的变化。
邱远洋敏锐地找到了重点。
“又?”
“嗯,转学前我就经常倒数的。”
邱远洋的表情一点点裂开,怎么还从这语气里品出了一丝自豪呢。
“那你……到底是怎么进我们学校的?”
游蔚略加思索。
“好问题,我说我靠脸,你信吗?”
靠脸是不可能靠脸的。
考试又不是面部识别,再说了,多么英俊潇洒的小伙子在沂风苦读三年下来,都得改头换貌。像徐骤那样好看又帅气的属于个例,大部分人发量和成绩成反比。
就连邱远洋刚入学的时候,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帅哥,两年时间化压力为食欲,愣是吃胖了快四十斤。
邱远洋拍拍游蔚,指了指最靠里排倒数第三个小伙子。
“瞅见没?”
游蔚正在写检讨书,闻言抬头。
“怎么了?”
那男生的眼镜比啤酒瓶还厚,时而呆愣一下,时而提笔狂书,应该是在抓耳挠腮地写题。
邱远洋摇摇头:“他叫沈聪,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被誉为小吴彦祖,是我们班班草。”
游蔚看着头顶稀疏光可鉴人的沈聪同学,疑惑地眯了眯双眼。
对方似有所感地回头,两人视线正撞上,沈聪扶了扶眼镜、微抬下巴,分明是个极为鄙夷的神情。
对于这样的冒犯,游蔚只是报以微笑,接着他转过身道:“他好像对我很有敌意。”
邱远洋正要回答:那可不,人家一心学习,班级稳定前三,吊车尾的他一个都看不上,更何况你一个垫底的空降生了。
邱远洋正思索着如何让这段话委婉一点,不然他怕沈聪被揍,还怕沈聪被揍之前,自己先被揍了。
没成想,邱远洋还未开口,游蔚先抢答了。
他略加思索,一边将底下的纸翻了页,恍然大悟道:“不会是因为……有危机感吧。”
你一个走后门的垫底生能给谁危机感?
“——他是不是怕班草的位置被我夺走。”游蔚压低声音。
邱远洋上下打量着这张三庭五眼分外标志的脸蛋。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说出来!
算了,有这脸我肯定比他还嘚瑟,邱远洋默默转回到前头,心里莫名被打击到了:可恶,这就是赢了分数,输了人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