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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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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姜凤离的父王和二哥终于回来了。他将她留下,自己和太子出去迎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一个宫人来传报,说陛下要见她。她跟着宫人行了一炷的香时间,才来到陛下议事的宫殿。

    到了殿外,她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她心中一颤,竟不敢往前。直到宫人再三催促,她才鼓起勇气,推门而入。

    殿门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背影。

    他跪在地上,□□着上身,整个背上都是纵横交错的鞭痕。那些鞭痕极深,形成一血网,血液顺着纹路,一点点往下滴。

    她吓得脸色惨白,呆立在原地。

    “还不过来跪下?”一个宫人朝她呵斥道。

    她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恐惧,一步步走到姜凤离身旁,顺从地跪下。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阴沉凶悍的男人,他的眼神与她父王有几分相似。但她父王身上没那么盛的杀意。她的父王是个气质冷峻潇洒的中年男人。而她现在面对的,却是一头嗜血的野兽。

    太子在她左前方,面容平静地坐着。她的右边,是一个极英武的年轻人,明明才二十五六的模样,却压迫感十足,让人不敢直视。

    这便是他的二哥了,她想道。

    他们打算对她做什么?

    “别怕。”跪在他身旁的人忽然道:“没事的。”

    她转头看他,见他脸色白得吓人。他避开她的视线,似乎觉得让她看到自己这幅狼狈像有些尴尬。

    姜王咳嗽了一下,道:“孤叫你过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姒怜月心中一紧,镇定道:“陛下请说。"

    “孤现在给你一个选择,你写一封信给你父王,让他同意与我姜国联姻。这样不仅能避免两国的战事,也能保全你的名誉。否则,就只有开战一条路了。届时,我会把你的头颅砍下来,让使者送去给你父王。”

    联姻?

    姒怜月震惊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就是姜凤离说的,保住她性命的办法?

    她转头看他,却没从他脸上看到任何异常的神色。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本就是为了逃避父王安排的婚事才闹到这里来的,现在又要被迫接受另一桩婚事。

    何况……何况他父王也不会答应。

    父王派兵是因为妊家,不是因为她。

    姜国人不了解情况,都将焦点放在她身上了。

    联姻对父王来说,没有任何实际的利益——既无法挽回女儿被掳走的颜面,也讨不回妊疏被杀的公道,更不能弥补芜炎城被毁坏的损失。

    说到底,所谓的联姻就是赌她父王对她的爱,将她这个人质永远押在姜国,保两国平安。

    父王怎么会接受这样的耻辱?

    不过她自己真是蠢透了,竟然把希望寄托在姜凤离身上。

    不行,她得自救。

    从这里送信到夏国王都再返回,需要好几天。她先拖着,再找机会逃离。

    “我写。”她平静地说道。

    姜凤离愣了一下,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好,给她纸和笔。”姜王吩咐道。

    姒怜月洋洋洒洒,声泪俱下地写下了一篇长信,待姜王过目后,便送了出去。

    “父皇仁慈。”太子马上拱手道:“若能促成这桩婚事,对两国百姓来说,都是幸事。”

    那位二公子见状,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恭喜父皇,添了一位好儿媳。也恭喜凤离,终于娶了个血统这么高贵的姑娘,以后可以扬眉吐气了。啧啧,双王之女,整个古荒也就这么一个。凤离,你真是好福气啊。皇兄在这里祝你们:夫妻和顺,琴瑟和鸣。”

    姒怜月觉得这话怪怪的,却说不清为什么。但她明显感觉姜凤离生气了。他抿着嘴唇,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比不上皇兄长,功高劳苦,威名远播。以后必入王庙,享万民香火。”

    太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二皇子眉毛一拧,正要说话,姜王忽然一拍桌子,怒道:“够了,都给我滚出去吵,没完没了。”

    几人朝姜王行过礼后,都退了出去。

    二皇子倨傲地看了太子和姜凤离一眼,什么也没说就独自离开了。

    太子拍拍姜凤离的肩膀,安慰道:“凤离,你别往心里去。我们都是父王的儿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你早些回去休息,我等会差人给你送些灵药过去。”他说完,又掏出一个礼盒,和悦地对姒怜月说道:“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大哥在这里先祝你们新婚快乐,甜甜蜜蜜。”

    姒怜月尴尬地接过礼盒,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谢过太子殿下。”

    “这么客气做什么,叫皇兄。”

    她咬咬牙,道:”谢皇兄。”

    太子拍拍她和姜凤离的肩膀,满意地离去,留下沉默的二人。

    姒怜月感觉气氛有些诡异,便先开口道:“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

    他点点头,无所谓地说道:“一点皮肉伤而已,没什么。”

    走了一会儿,他又忽然道:“你现在真是能屈能伸啊。”

    姒怜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姜凤离和二皇子都是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若是之前,她兴许还会觉得他在夸她。现在她明白了,这些夸赞的话后面都是对方最痛的点。夸得越是天花乱坠,损得对方越痛。

    “你刚才都听到了吧?”姜凤离又道。

    “听到什么?”

    他冷笑了一下,道:"他们一直拿血统和贵贱说事,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那是什么意思呢?姒怜月有些迷惑,他是皇子,何来贵贱之说?难道他是捡来的?

    “我母亲是个身份低微的奴隶。”他终于说道,“她生下我就去世了,连名字都没有。”

    她略微吃了一惊,道:“这有什么关系,你父王喜欢你就行了。”

    在她看来,血统是虚的,只有父王的认可和宠爱才是实实在在的。否则,再好的出生,在王宫里也就是个堆放在角落里吃灰的花瓶。

    “我问的是你。”他忽然停下脚步,盯着她的眼睛,“你介意吗?”

    她?介意?

    她为什么要介意?

    她又没打算真和他成婚。如今她自己都成俘虏了,哪有资格嘲笑别人。再说了,谁能决定自己从哪个肚子爬出来。

    “我不介意。”她干脆地说道。

    “你又在撒谎。”

    “我没有。”她心中忽然有一丝慌乱,怕他觉察出她的真实意图。

    他笑冷笑了一下,道:“你根本没打算和我成婚,当然不介意了。”

    自己的心思这么轻易就被他戳穿,她有些恼怒。

    她本想再说点什么挽回局面,他却冷酷地说道:“我上午就警告过你了,别起一些没用的心思。父王今晚就会在我的宫殿附近增加几倍的看守,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最后,哪怕你真的出了这个王宫,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抓回来,你信不信?”

    听到要增加看守,她觉得迎面泼来一盆冷水。

    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逃出去的希望本就渺茫。

    她笑了一下,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说道:“你那么想听真话,我就告诉你真话好了。”

    “你问我介不介意你的出生,我告诉你,不介意。但是我觉得你很可怜。你自己介意母亲是奴隶。可你现在也要娶一个奴隶。你也说了,我是你的俘虏,你对我有生杀予夺的权利。那我不是奴隶是什么?以后,你的孩子也是奴隶生的。大家也会说:他母亲是被人掳来的,不是堂堂正正地娶进门的,更不是什么公主。因为,没有哪个公主是我这样的:白天端茶倒水,晚上替人暖被窝。这也是你被二皇子嘲笑的地方。因为,低贱的不是你的出生,而是你的人格!”

    她紧紧地盯着他,见他微微发抖,又继续道:“你的行为和强盗没有任何区别,你越是抓紧我,他们就越发看不上你。他们不是出生好,而是知道廉耻,干不出这种强抢女人的戏码。”

    “你……你……”他气得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不断地握紧拳头,又松开。

    她心中有种报复的快感,他越气,她说得越起劲:“现在,他们肯定在背后议论你,说你像个畜生似的,用下作手段将一个出生高贵的公主绑来,就为了改变你的低贱血统。”

    “你闭嘴!”他愤怒地打断她,失控地说道:“我抓你是临时起意,并不知道你是谁,更没有想改变什么,我只是单纯地……”

    “单纯地什么?”她怒道,“你已经知道从我父王那得不到什么好处了,还紧抓着我不放,除了身份血统,我对你还有什么价值?”

    他胸膛起伏着,好一会儿,他才冷静了下来,对她说道:“不管你怎么说,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总之,我抓你绝不是因为什么狗屁血统和身份,我就是单纯地觉得好玩,就这样。”说完,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咬咬牙,不死心地追了上去,说道:“可这样一点都不好玩,只会更加印证别人的偏见!人家会疏你……”

    “我!不!在!乎!”他恶狠狠地打断她。

    “可你知道,等我父王回了信,我就会被砍头,到时候你还玩什么?你还不如把我放了,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不会死。”他肯定地说道,“我要什么不用别人给,你想要自由也别指望别人发善心。”

    她不知道他有什么底气保证她不会死。

    “就算我不会死,那你真的觉得有趣吗?我除了给你端茶倒水还会什么?这些事你找谁都能做。”

    “我自己觉得好玩就行了,用不着你管。”

    “哦,我知道了。”她用一种鄙夷的语气说道:“太子殿下说你喜欢我!意思是说:你不仅贪图我的身份,还贪图我的美色!”

    他气得停下脚步,问道:“你哪来的美色?我抓你的时候都没看到脸!”

    “你抓的时候没看到,后面不是看到了?”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别这么不要脸!”

    “我没胡说,你答应给太子做狗,又挨了这顿打,不就是为了得到我!!”

    他突然气得跳脚,道:“我没想娶你,那是太子的主意。而且,我才不是他的狗。”

    “那你怎么不拒绝?你答应帮他制衡二皇子,就为了娶一个你讨厌的人?你就是他的狗。”

    “我不想和你争了。我有我的道理,用不着和你解释。”

    “被我说中了。”

    “你别这么不知道好歹。我不娶,你就得死。”

    “那我要谢谢你了?”

    “你随便。”

    两人气冲冲地回到宫殿门口,龙溪吓了一跳,忙递上一瓶药,说是太子送来的。

    “不需要!”他看也不看地走进院中,“砰”一声关上卧房的门。

    “殿下这是怎么了?”龙溪担忧地问道。

    “发瘟了。”她说完,随便找了间空房,重重地在床上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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