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故乡
“好了,今天就到这。”慧榛摸摸安安的脑袋,“明天就不上课了,阿姨要出门,给你放一天假。”
“去哪?”傅潇从吧台探出头。
“回趟宣安,有点事。”
“我明天要去云州,路过宣安,载你去吧。”
“不用了,村口坐大巴很方便的。”
“我顺路,也很方便,就这么说定了,明早等我电话,村口等你。”傅潇摸摸鼻子,看着慧榛,不容分说。
两边的植物在车窗上映出优美的弧线,傅潇的车驶出兰川。离宣安越近,慧榛心里越慌慌没有着落。
要回去的是她的故乡啊,可是她哪有故乡呢。此心安处是吾乡,那个给她安宁的地方不是宣安。
傅潇没有问慧榛回去做什么,了解她越多,越觉得她不忍卒读。
慧榛让傅潇给自己放在一个方便停车的地方,然后挥手作别。
傅潇探出车窗,“慧榛,别自己回兰川,我去云州很快,回去时我来接你,就这么说定了。”一样的不容分说。
她好像有两个可以容身的去处,但又都不想去,小雯家不想去,病愈虚弱的样子不想小雯看到,自己那个小房子更不想去。却有两个不得不去的地方。
正午时分去墓地,会不会很奇怪。但是正可以陪爸爸喝一杯,慧榛边走边想。
买了酒,爸爸喜欢的酱牛肉,鲜花,慧榛拦车出发。
进得墓园,未得工作人员侧目,想来这里的人见的悲欢太多,早已见怪不怪,思念作祟,什么时候来见故人的估计都有。
摆好吃食,拿出酒杯,爸爸一杯,她一杯,跪坐在地,先洒一杯敬爸爸,然后慢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爸爸,今天是你的生日,囡囡来看你了。你在那边过的好吗?”
“爸爸,我过得很好,已经能睡整宿的觉了。”
“爸爸,那天我吃了一个柿子,好甜,和你小时候给我吃的一样。你知道的,每次你过生日,妈妈总会买几个柿子,一是您爱吃,二是妈说那代表柿柿如意。”
“爸爸,我好想你啊~”
“说好不哭,还是,”慧榛边擦拭墓碑上的相片边说,“爸爸,你看我,你看看现在的我,已经快要到您当年的年纪了。有时候走在路上看到退休的大爷,我就会想,爸爸要是还在,现在在做什么呢,是去遛弯,还是去下棋,或者找李叔叔去钓鱼?”
“爸爸,幸福很难吧?如果幸福很难,不幸福也可以吧,如果快乐很难,不快乐也可以吧。活着已经耗费力气,丧点也没关系吧。我这样修修补补勉勉强强也可以。人生如果是体验,喜怒哀乐便都是体验吧。”
慧榛说完,端正跪立,俯身,低头,给爸爸叩头三下,“您不必担心我,下次我再来看您。”
出得墓园,还未等到坐上去病院的车,密密麻麻的疹子就在慧榛的手臂上,额上,颈上起来。起疹子的地方,烫烫的,痒痒的,慧榛心想真是不中用,只要一喝酒必起疹子,一年就这一次,多少年了还是逃不过,无一次例外。
坐上巴士,慧榛思绪漂浮。每次去病院的情景历历在目。
无非两种可能,一是妈妈不记得她,把她当做朋友,舅妈,甚至小学同学,跟慧榛聊爸爸有多爱她,多有才华,却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另一种就是记得她,各种恶毒的话向她招呼,甚至还会动手打她。
慧榛是想要妈妈记得还是不记得她。这很难说,一样痛苦。可是,那里不得不去,那毕竟是妈妈啊。
很庆幸,或者很不庆幸,这次妈妈记得她。出了病院,站在门口,摸摸手臂上的抓痕,深深呼出一口气,可以回兰川了。铃声响起,傅潇恰巧打来电话。
慧榛清咳几声,整理情绪,接了电话“喂,傅潇。”
“慧榛,我在去宣安的路上,你现在在哪,告诉我位置,我去接你。”傅潇的声音传来,不知怎的慧榛就觉得心安。
慧榛看看病院,想起每次来这路过的电玩城,说了那儿的地址。
“好的,你等下,我大概半小时后到。”傅潇说完挂断电话。
傅潇下车,看到慧榛手臂上的抓痕,红肿的眼睛,想起导航时看到的附近的病院,心里已然明了。那天晚上缩成小猫一般,闭着眼睛说着“不要,妈妈,”的慧榛就在眼前,和此刻微笑的慧榛重叠。
“电玩城?你玩过吗?”傅潇心中升起哀伤,脸上却还带着笑意,温柔的问慧榛。
慧榛一愣,不知道傅潇为什么问这个,“没有。”慧榛摇了摇头。
“那你就做东道主,请我去玩下吧,小时候每次都是背着家人偷偷开玩。”不等慧榛回话,傅潇已经拽着慧榛的胳膊径直往里走。
“唉,傅潇,这么大人去玩这个好难为情啊。”慧榛想要拒绝。
“哎呀,你不知道,可好玩了,又不是只有小孩玩,告诉你,每个电玩城里面都有个打地鼠的游戏,和手机里面的一样。特别好玩。”继续拖着慧榛往里走。
“多棒,正好没人,来,你一个锤子,我一个锤子,解决这些不时钻出来的小麻烦。”
慧榛不情不愿接过锤子。衬得一向冷静的傅潇活泼的像个孩子。
“慧榛,快,这里,快,那里。”傅潇一指挥,慧榛更加手忙脚乱。
“慧榛,你打的时候,要有气势,像我这样,喊出来“打爆你”,来,试试,要有气势。”
“打爆你,打爆你,”两局下来,慧榛已经全然不顾旁边小年轻们的侧目,一声声的奋力喊着。
一局玩罢又加一局,一局玩罢又加一局。傅潇在旁边不时往里投币,看着额头冒汗,有些声嘶的慧榛,喃喃自语,“发泄出来就好。”
“还玩吗?”
“不,不玩了。我们走吧。”慧榛已有些气喘,拉了傅潇要出去。
“这是怎么了?”傅潇这才发现慧榛手臂上的一大片。
慧榛看看手臂上的酒疹,下午颜色淡了许,现在出汗又红起来烫起来。“哦,这是酒疹,我有些酒精过敏。中午喝了点酒。就起来了。”
“我还从没见过你喝酒。过敏为什么还要喝。”
“一年喝一次。”慧榛顿了顿,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今天我爸生日,我去陪他喝一杯。”
傅潇默然,心中明了,旋即说道,“来时看附近有个药房,我们去买点药。”
“没事的,不用管它,过几天就会消。”
“不麻烦,去药房买个氯雷他定,吃了很快就好,听傅医生的话。”
“以往都没吃过药,无碍的,我们回去吧。”
“是没什么,但是会痒,会发烫,对不对,吃药好的快一点,你又不是小孩子还害怕吃药?”傅潇心想,这个疹子不吃药要四五天才会好,每天见到它,你的难道心情会好?
到了药店,二人下车。
“咦,现在还有冰淇淋卖。你等我一下。”傅潇说完转身跑去。
慧榛还在纳闷,傅潇已经买了冰淇淋回来。
“给,草莓味的。我进去买药,你吃冰淇淋。”
接过冰淇淋,慧榛不禁莞尔,“傅医生,你说酒精过敏可以吃冰淇淋吗?”
“相信我,没事的。一只冰淇淋不会对你的身体怎么样。但是吃甜食会让你开心起来。”
吃着冰淇淋,慧榛悠闲看着街道人来人往。只见对面孩子王店门口站着一位准妈妈,手扶后腰,似乎在等人。慢慢嗍着冰淇淋,慧榛黯然,如果~~没有如果~~摇摇头,甩掉不好的思绪。
“吱~”一辆熟悉的车驶过,慧榛抬头,那车停在孩子王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