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只橡皮鸭子
8
早上九点，科睿。
晨曦透过落地窗洒入位于高楼层的公司，然而整个办公室不可以说毫无生气，只能说是死气沉沉。
因为今天是周一。
路盛铭顶着一对黑眼圈走进公司，先去茶水间装水。
这个点已经到公司的人不多，来到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在茶水间里聊天。
没效率。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往饮水机走去。
“裴梦真的解决了那个bug？”
“真的啊，我之前都不敢乱动，毕竟太不常见了，运气不好摸一周未必找得到。”
“……没搞好整个就崩了，又不是没有过。”
“她也太神了。”
路盛铭：“……”
一周了，他现在听到这个名字都要ptsd了。
他们有病吗？裴梦不也就经验多一点？难道因为长得比较好看，还是个女的？他们有这功夫去琢磨琢磨技术不行吗？只会追着舔？？？
路盛铭有些忍不了了，重重咳嗽了一声。
那几个同事说话声一顿。
但他们注意到是谁之后，又扭过头继续闲聊。
——甚至连招呼都不和他打。
路盛铭；“……”
“裴姐是老员工？”里头有个人入职不久，其实也挺疑惑，“我看领导都挺给她面子的，只是能力强能牛成这样？”
“因为她一来就帮了大忙嘛。”
“这怎么说？”
“科睿和‘总公司’那边有点关系嘛，”那小姐姐轻描淡写，“继承了那边的一些东西，公司最开始用的都是很久以前屎山级别的代码，裴姐来之前负责这个程序员也不专业，效率特别低，她进公司以后，打包数据、建数据库和代码注释都是她一个人肝的，到现在都没出过问题。”
他们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老实说这事放在他们新人时期简直不敢想象。
冗长的代码就算了，还不注释？
不破防已算是心理素质极高了好吧。
“不可能吧，她那时候应该也才毕业？”
“裴梦好像是星大的研究生，从小就开始玩代码了。”
“草，赢在起跑线还行。”
他们正热烈讨论着裴梦的“光辉事迹”，背后却突然响起一声冷哼——
“既然那么厉害，还是星大毕业的研究生，为什么要跑来这种小公司？”
一看说话的是路盛铭，几个人都沉默了。
虽说道理是这样的，就算科睿这两年的业绩不错，但和几个大厂完全没有可比性，裴梦要真是星大研究生毕业，跑来这个不太起眼的公司确实不合理。
……但他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种小公司”的。
难道他下周要跳槽了吗。
路盛铭看着他们沉默，嗤了一声，颇有些不以为意：“也就编编学历而已你们还吹起来了。既然她是来当后端的，处理bug和改善服务器本来就是本职工作。”
众人更沉默了：“……”
这是什么暴论？
他们无言以对，也不想和他一般见识，正要直接散了，却看到裴梦和另一个同事慢悠悠走进茶水间。
“……”裴梦今天怎么那么早。
她们大概听到了这几人说的话，裴梦轻飘飘地瞥了一眼路盛铭，旁边的人却是笑得不行，和她打趣道：“这发言味儿太重了，他是怎么无视自己稀烂的业务水平说‘本职工作’的。”
路盛铭：“……”
他皱了皱眉：“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还真觉得自己是星大研究生毕业？”
“啊？可我确实是啊。”裴梦打了一个哈欠。
“……”
虽然来得早，但她前一天报复性熬夜效果卓群，现在人也挺困。
懒得理他，抬步走到饮水机前接水。
“那裴姐为什么选科睿啊？”那群面面相觑的同事里，有人小声开口。
裴梦抿了口水，眨了眨眼：“这要从我大三的时候说起。”
“……渊源有这么深吗。”
“我本来是打算本科毕业就工作的，但当时参加一个计算机的比赛，不小心错过了组队报名的时间，想让认识的老师的临时带我进他的团队，”裴梦回忆了一下，“然后，那老师就让我去当他的研究生，给他打了三年的工。”
其他人：“……”
裴梦叹了口气，颇有些往事不堪回首。
来科睿当然是因为比较了几个offer之后觉得这里至少有个完整的周末，公司小也不会涉及复杂的程序问题，特别适合“养老”。
……当时发现公司最开始那些冗长繁琐的程序后也确实眼前一黑，她甚至有些怀疑这家到底是不是互联网公司。
“原来如此，节哀顺变。”有人忍不住安慰她。
“……”
这算哪门子安慰。
裴梦拿着杯子准备离开，然而刚走两步，却忽然停下。
路盛铭还站在原地，可却哑口无言，表情也变得有些茫然。
但裴梦停下时，他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警惕地瞪了一眼对方。
“你这个花衬衫，太土了吧，不过老张最不喜欢这种花色，居然也不吐槽你，”裴梦视线上下瞥了一眼，“你果然和他是亲戚吗。”
路盛铭：“……”
路盛铭：“？”
虽然很想反驳，然而裴梦已经走远了。
……
大家周一都挺消极，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工作，加之她项目刚结束，短期内也没有更繁琐的新需求，看上去甚至只需要做一些日常维护。
但比起上周，这些工作简直就是天堂级别。
问题被简单列了轻重缓急，裴梦早上处理了最棘手的，到午饭时间就去了休息室点外卖。
早上发生在茶水间的事情果然被周静知道了。
她悠然评价道：“路十五万，惨败。”
十五万，源自于“二五八万”。
“不过你也是星大的，那他岂不就是你的学弟了？”
裴梦点了点头：“确实，星大被黑得最惨得一次。”
“哈哈哈有道理，说起来你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早。”
“搬家了啊。”
“对哦，通勤时间缩短后效果那么好。”
裴梦点了点头，打开手机：“你中午吃什么？我想点个咖喱。”
周静一愣：“你不是不太喜欢咖喱？”
“最近对它的印象有所改善，”裴梦解释道，点完了单抬眼重复道，“你吃什么。”
周静顿时笑得有些得意：“今天不吃外卖，我男朋友做了便当给我送过来。”
正说着，高威走过来，喊了一声周静：“周静，你男朋友来给你送午饭，在公司门口呢”
“我就来我就来。”
看着女人小跑着离开，高威忍不住感慨：“羡慕死了，她男朋友是不是住桥洞那边？大老远跑来送午饭，前天还在小群发她男朋友的厨艺，超牛逼。”
裴梦周末都在打游戏，极少参与话题，也没来得及看。
“桥洞？过来得两小时啊。”裴梦说，“不会凉了吗。”
“……那肯定得装个保温，不过我女朋友嫌麻烦，也就不想帮我带。”
裴梦挑眉：“还挺像给病人送饭。”
高威：“……”
科睿的年轻人比较多，除了路盛铭这种极端案例，大部分都相处得比较融洽，也喜欢八卦彼此的感情问题。
虽然在技术上，他们都很乐于吹“裴姐牛逼”，但科睿的人却很少八卦裴梦的感情问题。
无他，她就是个寡王。
高威至今记得，以前有个合作方大概是看上了裴梦那张脸，鬼迷心窍地往公司送过礼物。
大家八卦起来，她看着礼物说：“我以为不会有比他提的需求更烂的东西了，我错了，他送的东西比他的需求还烂。”
是他话题找错了人。
……
……
裴梦对自己是不是寡王不太在意。
她只知道今天准时下班。
不用加班。
没有地铁上炫耀自己在家的群聊消息，也没有一站接一站的公交。
晚上七点，她回到家。
林予洲本来以为她工作日都要加班，可能还会像上周一样不回来。
看到她这个点回来，还有些意外。
甚至看过去时，还能感觉到气质一向比较消极的女人脸上洋溢着“喜悦”。
林予洲下意识和她打招呼：“下班了？”
“恩。”
裴梦看到他在，应了一声后在沙发上瘫坐下来，颇为感慨：“我这个月第一次准时下班。”
她的语气还透着丝劫后余生的味道，林予洲忍俊不禁，轻声问：“吃饭了吗。”
“没有。”
“我连你那份一起做？”
“行啊。”
裴梦直起身，看向厨房：“不过你不是已经在做了？”
林予洲摇了摇头：“今晚煲汤，冰箱里也还有其他的菜。”
这完全是裴梦不擅长的话题。
她放弃深究，很干脆地把事情全都交给他：“那你加油。”
林予洲没说话，转头去冰箱拿了东西。一边忙着手里的东西，他一边闲聊般道：“上个月每天都在加班？”
“是啊。”
“好像很辛苦。”林予洲评价道。
“不遇到项目，普通的加班也只是到晚上□□点而已，”裴梦淡道，回过神颇有些不满，“啧，怎么感觉□□点还算是常有的。”
林予洲没有应声，而是忽然将一个玻璃杯往前推了推：“晚饭可能还有一点时间，裴小姐很累的话，要不要先喝一杯？”
裴梦看去，发现是一杯果汁。
“之前买的水果，有部分吃不完，”林予洲解释道，“你有不吃的水果吗？”
“没有，”裴梦站起来，拿着那杯果汁抿了一口，“好像不只是水果？”
“加了牛奶。”
裴梦眨了眨眼，忍不住道：“你这也太能干了。”
林予洲温和地笑了笑。
“话说回来，你们平时会因为什么加班？”
“甲方急着要需求，数据库出问题，bug复现起来很麻烦，服务器被攻击……还有一点别的。”
裴梦将剩下的果汁一饮而尽，而后握着杯子想了想：“有时候要帮收拾烂摊子。”
林予洲挑了挑眉：“听上去很复杂。”
“其实都算基础业务，”裴梦淡道，“上班时间能做完问题都不大。”
“上周不回来是因为上班时间做不完？”
“这倒没有，上周是因为项目……需求是解决不完的，得看着不着急，不着急都可以慢慢磨，反正有些程序就算有bug也能跑。”
说到这里，裴梦好像想到了什么：“说起来……今天吧，有个东西没怎么见过，对方给的例子用的是很偏门的系统……”
林予洲一直是很合格的倾听者，别人说话时都默不作声地听，然而渐渐地，他已经不是“不插嘴”，而是“无法插嘴”了。
因为裴梦说到了他非常不擅长的话题。
或者说，闻所未闻的话题。
——裴梦在说编程思路。
“啊如果这个代码改成……处理速度应该会——”
说了有那么大概五分钟，她忽然把玻璃杯一搁，精神一振：“草，好像真的可以。”
“谢谢啊！”
林予洲：“？”
他有些茫然，看着女人起身走进了客厅，从自己的包里找到了笔记本电脑，打开后，开始劈里啪啦地打字。
林予洲：“……”
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裴梦全神贯注，他自然没有出声打扰，甚至听到手机的提示音，打开时都下意识开了静音。
孟恒：【我真的好奇！！！女程序员到底是什么体验！！！】
林予洲：“……”
他打了一串字发过去。
林予洲：【聊了一下，然后她开始讲编程思路】
林予洲：【现在好像在开始】
过了五分钟，他抽空看了一眼手机，便看到了回复——
孟恒：【你知道吗，在程序员里，你这种角色叫做小黄鸭】
孟恒：【也就是说你这个角色换成橡皮鸭子也是一样的】
孟恒：【你这室友，真就铁程序员】
林予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