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晚来天欲雪
温繇从厨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时，严琐正坐在床头捏着鼻尖。
“睡不着？那就起来吃碗热面吧。”温繇说道。
“睡不着，想不通。”严琐低着声，余音还带着一点哭腔，“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不停地摇着头。
温繇把肉丝面放在餐桌上，“我说了，人是会变的。正所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章杰泉都已经是一般过去时了。”
严琐借着温繇的手站起来，他问道：“温繇，你还相信正义吗？”
温繇没有直接回答他：“你知道什么是正义吗？正义是一种精神，是一种信仰。使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和向往。为了这种渴望，这种向往，人们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前仆后继的向着这种理想前进。就凭这一点，我绝不相信如今的新时代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正义和良善的价值观，它们不仅有，而且不是朝令夕改流动无常的，它们是稳定而永恒的。”
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带着冬天的气息；带着冰冷的寒意；带着银白的雪花。轻轻地、轻轻地，穿过窗户进入了屋内。
那窗帘，原本是静静地挂在窗户上，现在却像是被风儿吹动的海浪，起伏不定。那窗户，原本是静静地立在墙上，现在却像是被风儿吹动的琴弦，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书页，原本是静静地放在书桌上，现在却像是被风儿吹动的舞者，轻盈地跳动。
一页宣纸随着风飘落在地上，温繇走近去捡起来。那页宣纸正中央被黑色的浓墨浸染，与旁边的隶书显得格格不入。
温繇叹了口气，转过身问道：“你写的？”
说话间，风送来一股清流，那是茉莉花的香味。
严琐顺着声音望去，“对，我不是说要给你回一封嘛，前天下班以后就在写了。可是怎么也想不出好词，见笑了。”
“你去吃饭吧，伤心过度不能饿着。”温繇慢慢的将这张宣纸折叠好，扔进堆满了宣纸的垃圾桶里。
严琐看来是饿坏了，他边吃边问：“那你吃什么？”
“我不饿。”温繇摆摆手。
茉莉花的香气萦绕在温繇的鼻间，那清新淡雅的香气，好似初夏清晨的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带来一丝丝清凉。
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可以感受到那香气在体内流淌，带走了所有的疲惫和烦恼。
茉莉花的香气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宁静，仿佛可以让人忘记一切烦恼，他不禁想起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仿佛就在眼前。
温繇走近严琐，双手搭在他的双肩上，“忙完以后的第一碗面，我就不允许你咬断了。至少那次，你得一次吃下一整根，知道了吗？”
严琐明白，过去他的父母健在的时候，每年生日的时候都对他这么要求着。
虽然他很奇怪温繇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他点点头，“知道知道。但是这案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温繇说：“快吃，吃完了好回去工作。顾局刚才给我发微信问我咱俩在哪儿呢，我给他回复说带你出来散散心。”
严琐突然停止了咀嚼，他努力咽下没有嚼碎的肉丁。
他抬头仰视着温繇：“温繇，你会因为有一天不相信正义而离开吗？”
温繇俯下身，对他说：“严队，现在不是谈儿女情长的时候。西汉抗击匈奴名将霍去病有言：‘匈奴未灭，何以为家’咱们的于琪也说了，‘国家尚未富强，怎谈儿女情长’”。
“好吧好吧。”
市公安局的小会议室。
顾局严肃的语气足以引起在坐的每个人高度的重视，“今天早上，省委的刘秘书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他向我传达了省委的意思，省委督促我们迅速整理犯罪分子章杰泉等一干人等的全部犯罪事实。”
他继续说，“省政法委书记也已经告诉我了，他向反贪局的同志也已经下达了命令。意思就是说我们两家现在要联合起来，共同进步！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一起起简单的刑事案件了，他们是一个有机整体。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查明幕后的真相，然后迅速向人民检察院递交有关材料。这三起案子在整个江宁省引起了巨大轰动，以至于其他省份的部分企业对我们江宁省纷纷避而远之。”
“另外，我要告诉大家，明年，也就是2024年的6月份。世界著名软件开发公司麦森集团将会来到中国，他们会对我国沿海的各个省份进行考察，省委书记的意思是要我们江宁省一定一定拿下这个项目！”
顾梦将手中的文件合上。
严琐不明白顾局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但是他没有把自己的看法提出来。
最后，顾梦站起身来。
他宣布道，“散会！”
严琐没有着急走，他看着众人渐渐离开会议室，才起身走在人流的最后，他的视线穿透市局厚厚的墙体，心中的愤懑无处发泄。
严琐问道，“叶荣，你说顾局这句什么意思啊？”
“会不会是为了拍省政法委书记的马屁？因为我听说咱们的省委书记马上就要退休了，省政法委书记始终向省委争取的那个省公安厅厅长现在又是个不作为的，你说会不会是为了争这个厅级干部啊？”叶荣悄声说着。
“开什么玩笑，叶副队长。我就是省公安厅下来的，我可没听说过省公安厅厅长不作为的事。”温繇回过头，他反驳叶荣的看法。
“温主任，眼见不一定为实。章杰泉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又有谁能想到他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啊？”
“那你倒是说说，省委书记退休了之后会不会留下一堆烂摊子呢？我倒是听说省委书记退休后，作为二把手的省政法委书记可能会当一把手。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他极力争取的公安厅厅长会不会就能名正言顺的接他的班，当上政法委书记呢？”
温繇的意思很简单，严琐和叶荣都听懂了。
他们相信省政法委书记不允许自己手下的人不作为，更不会向省委推荐一个不作为的人当上副省级的干部。
“行了，这种人事干部的任命问题不是咱们一介凡夫俗子敢讨论的。”，温繇堵住了严琐的嘴。
“就是就是，咱们还是抓紧向人民检察院递交起诉状吧。”叶荣点点头。
在我们法学硕士曹沐的帮助下，众人迅速地列出了这三起轰动全国的刑事案件共计尚在人世的八名犯罪分子及其相关罪行。
当然免不了众矢之的——章杰泉。
叶荣问曹沐，“你说你学法律的，怎么会想当一个警察呢？当一个检察官不好吗？”
曹沐说，“我高考前想通了，大学女承父业学公安，研究生女承母业学法律。”
“挺好挺好，辛苦你了。”
除了章杰泉之外，其他八人所犯罪行多为单一犯罪。
集中表现为侵犯公民人身权利罪经济犯罪。
“真是白便宜了他们三个！”严琐自言自语。
的确。周建，贺翔和岳鑫都是为了逃避法律的严惩，选择自杀。
剩下的工作难度就很大了。
曹沐需要运用她所学过的知识，为所有涉案的犯罪分子写一纸起诉状，请求人民检察院审理并依法向泰云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叶荣当然不会选择让曹沐一个人忙碌。在曹沐翻看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有关罪行的最新权威解释的过程中，叶荣戴上耳机开始收听量刑标准。
他虽然没有曹沐那么专业，但是就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来多陪陪曹沐。一边听，他一边在思考严爷爷的问题。诚然，严琐的话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曹沐和他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师徒关系。
在自己因为氰化氢而中毒住院期间，曹沐为他落泪，喂他喝粥，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而他，“心非木石岂无感”，虽然常常表面上叫着曹沐蠢货，实际上内心十分的复杂和矛盾。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从林阳回来的晚上，曹沐主动地投怀送抱中不难看出她已经对他产生依赖，甚至是爱慕。
他脱下自己的棉衣，轻轻盖在曹沐身上：“若是与君共淋雪，也谓与汝共白头。”
他做完这一切，铺开一张纸。他决定用自己腹中的墨水开始描绘着一幅对未来生活美好向往的蓝图。
曹沐没有回头，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的滑动着。
她清亮的声音伴随着沙沙作响的写字声说：“叶副队长。你——你知道吗？爱之罪，是无限刑期，没有任何免责事由可言的。”
叶荣回答道：“那就到时间尽头，不保释。”
“好，我愿意。”
灰暗的天空上，漂浮着团团铅灰色的云朵，参差低垂，显得厚重压抑，一股股寒流随之席卷而来，凌空洒下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交织成一片白色的帘幕，将天与地晕染得一片洁白。
冬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