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约既定
“这样啊”
祈风烟看着窗棂之外,因着下雨,街上几乎没什么人。不过那桥上却有一对夫妻模样的行人,撑着伞一路携行,她不禁会心一笑。
“若是这雨今晚还没停,那花魁是不是就没法游街了?”
“此言差矣。”宋思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看见三两孩童顶着飞鸢四散而奔,却也是一笑,“这曲州城商户繁多,不过最先便是靠着这些勾栏瓦肆的行当起家的。若你是那九王爷,你会错过这一年一度的机会么?”
“自然不会。”祈风烟摇了摇头,她虽初谙世事,却也晓得其中利害。花魁不会无缘无故将花枝丢给谁,若没什么贵人相中,她们自会择木而栖。那么谁花的钱越多,谁自然财力更甚。这样一年一次赚钱的机会,若是她,她肯定不会因着这区区小雨而放弃。
“放心吧,晚上这雨一定会停的。”宋思行忽然说道。
“什么放不放心的?本小姐才不屑于看那妓子游街。”祈风烟当即瞪了他一眼否认道,“诶,你怎么知道晚上会停?”
“因为我的腿向来有报风报雨的本事。”
“那是什么本事?”
“就是那种下雨就疼,天晴就不疼的本事咯。现在腿不疼了,所以这雨很快就停了。”宋思行轻描淡写地回道。
“哦”祈风烟状似懵懂地点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宋思行抢在她一道脱口而出,指着她鼻子道,“我就知道,你要问为什么。可我就不告诉你!”
祈风烟当即怒道:“凭什么啊?你是我白狼寨的姑爷,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哎呀——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宋思行摆了摆手,“怎么比我阿姐还烦?”
“阿姐?你有姐姐?你不是说你上无老下无小,是个孤儿么?”祈风烟当即狐疑道。
“咳”宋思行自知多言,连忙补救道,“都是远房的姊妹了那我不是还有两个堂兄弟么?”
“哦原来他们两个与你不是一母同胞啊?那怎么会长得那么像”祈风烟思忖不已。
——是谁说的,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还有,这臭丫头脑子怎么突然好使了?宋思行挠了挠头,干笑几声:“是是咳咳是比较近的兄弟。”
祈风烟一抚掌:“啊对了!你知晓那个谜题的答案么?我去应了他们,他们兴许就会把你交给我了!”
“”宋思行不得不佩服起这位姑娘的脑袋,也不知是什么做的,竟能与常人如此不同。思量再三,怕夜长梦多,他只得讪笑道:“那个祈大小姐,在下得与你坦白一件事情。”
“什么事?”
“那个其实根本没有宋大与宋二,那都是我诓你的定——”
他眼疾手快将手指点在了对方肩胛之上,于是祈风烟只能保持那一瞬的怒容之中,动弹不得。
“冷静啊祈大小姐我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我有些事情要去宋家打听一番,您那一通闹腾,我压根就藏不住啊这下好了,全曲州城的人都知道我宋三占了您便宜,你让我还怎么暗中探查啊?!”
祈风烟愤怒地瞪视着他,有口难言,有怒难消。若是眼中怒火能够喷薄而出,此时宋思行恐怕已化为灰烬了。
宋思行知晓这位姑娘向来吃软不吃硬,于是接着说道:“我真的没想戏弄你你看你又在我家门口大喊大叫,又是哭闹不止,你让大家以后怎么看我啊您不是说要我做你们白狼寨的姑爷么?你就忍心看你夫君以后被别人指着鼻子嗤笑?况且退一万步说,我这不是也没将您怎么样么?男未婚女未嫁,您就别闹得满城皆知了好不好?”
不知为何,祈风烟眼中竟升起一丝雾气。
“诶诶你别哭啊我最怕女孩子的眼泪了是我不好,我戏弄你,我又轻薄你,你要是不高兴,就一刀杀了我,反正想做姑爷的有的是,也不差我这么一个是不是”
宋思行本以为目的得成,此时见她泫然欲泣,却一时心慌。天地良心,他惯是喜欢惹他阿姐不高兴,可从小到大,只要他阿姐一落泪,不论是多可怕的怒火,他都只得乖乖从树上跳下来给她打骂
如今这祈风烟却哭得梨花带雨,一时之间却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骗你行了吧?你这样肯定很累吧?我帮你把穴道解了,但是你要答应我,这儿人多眼杂,你可千万不能闹腾了若是把那些人引过来,就算我轻功再好也没法带你逃出去,知道么?”
祈风烟眨了眨眼睛,示意了然。
宋思行松了一口气,自是在她颈下点了两指。
谁知祈风烟身子刚松,竟反手“啪”地一声,迎面扇了他一耳光。
“嘶”宋思行捂着脸,怒不可遏,“你”
不过这一动静确是不小,茶馆之中已然有人将目光投向他二人。
宋思行按捺再三,只得一屁股坐下,暗恼不已。从小到大,他阿姐再恼怒,都没有扇过他的脸!这臭丫头!待到有机会,自己定要好好教训她一番!
“噗”祈风烟看了看自己的手,似是气已消尽,竟嫣然一笑,“让你招惹我”
“”宋思行磨了磨牙,就着一口浓茶,强行将这口气咽下。
——大丈夫不与女人一般见识大丈夫不与女人一般见识大丈夫不与女人一般见识
他在心底默念这一句话。
祈风烟怒气已消,自是笑靥如花:“诶,那谜题的答案到底是什么啊?”
“我才不告你干什么?!”
祈风烟竟一脚蹬在那桌上,似又有大喊之势。宋思行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按了回去。
“说不说——”
她笑得狡猾。
“好好我说就是了”宋思行按了按额角,一时竟有想把这位主儿打晕的意图。只不过若打晕了她,将她放在何处又是一道难题——总不能藏在宋家吧?!
思及此,他不免有些敬佩二师兄的勇气,竟敢将那西州女子直截了当地带回曲州。怕是他当真光风霁月,对那女子没有半点意思
——净胡思乱想,他宋思行当然也是光风霁月,郎朗君子,心虚个什么劲儿?!
“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坐到今晚,我就告诉你答案,这总可以了吧?”
今晚百花游街,他还有要紧事要去做,可不能让这小丫头搅了局!
“这是约定吗?”
“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说。本小姐就在这儿等到天黑。等你告诉我,我就把你名正言顺地绑回去——”
宋思行暗笑,走着瞧!谁绑谁还说不定呢!
是夜,曲州城内,华灯初上,人声鼎沸。
一场新雨并没有冲淡人们对于一年一会的盛典的热情,毕竟,又有哪个男人不想与这曲州城最美的女子春宵一夜呢?
宋思行独自坐在窗边,闲闲饮茶。楼下一辆辆花车盈盈而过,管弦齐动,鼓乐不绝。众人狂热而喧嚣。婢子们提着的花篮已然被银票与珠宝填满,而那一个个新贵,想必早已等在约好的位置上,等着他们定下的美人投怀送抱吧?
少了那臭丫头的聒噪,他倒是乐得清静。
“我说少爷啊您还不先去看看大小姐,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啦”一旁的管家焦急不已,可这位小祖宗却没有半点关心的意思。如今老爷夫人还没回来,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他可担待不起!
“没看见本少爷忙着呢么?!诶呀她定然是看那姑娘长得太过貌美,如今自个儿在屋子里伤心呢!”
宋思行摆了摆手,有些不耐烦。不来找他就是好事,他怎么还会巴巴地贴上去找骂
“这”管家瞠目,这不更应该关心么?!只是他却只得好言相劝,“少爷啊如今老爷夫人都不在,家中还是您说了算。不知您看上了哪个楼的美人,要不咱们也来凑个热闹?您放心,老奴保证不与别人说——”
“哦你说得也是。”宋思行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却不住落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
——倒像是在找什么。
“那少爷咱们快些挑个美人儿回去,顺路也好去看看大小姐是不是?”管家话锋一转,好不容易将话题又拐了回来。
“那就挑一个吧——”
宋思行托着腮,冲他努了努嘴。
管家一愣,登时苦笑道:“少爷,是您挑,不是老奴挑啊”
宋思行挑眉:“我这不是看您老当益壮,以为您也想凑这热闹呢。还有,你是不是很闲啊?家中那么多事务你不去理会,怎么偏偏来管起本少爷的事了?!”
管家连忙赔笑:“老奴也不想啊只是老爷与夫人临行前三令五申,要老奴好好照看少爷您,可千万别再出什么事了不对,少爷啊今儿晌午时候那宝鸳楼的祸事,不是您做的吧?”
“啧”宋思行翻了个白眼,“行行行,赶明儿永昭被一锅端了,也是你家少爷我干的,行了吧——唔——”
管家飞身上前一把捂住宋思行的嘴,欲哭无泪。
“少爷您行行好,可不敢到处胡说!”
“放放放开我!”宋思行一把将他拨到一边,笑得肆意,“得了吧!这儿哪有其他人?!能坐在这破地方看百花会的,也只有你家少爷我了!”
管家闻言,略一打量周遭光景。破檐漏顶,断壁残垣,朽桌冷茶,还有一个一身夜行服,一看就不是做什么正经营生的打扮的少年
不,那可不是什么寻常少年,那可是抓周便抓了个炮仗,三岁就敢上房揭瓦,六岁就好舞刀弄剑,八岁就能与恶犬斗个来回的混世小魔王!那会儿莫说是人了,全曲州城的狗见了这位小祖宗都得绕着他走。可老爷夫人常年拜会四方豪杰,确是疏于管教,。兼之老来得子,更是不忍管教。久而久之,便养成了这样一个放浪形骸的性子。偏是这样一个不服管教的小魔王,十二岁时偷偷跟在大小姐身后,凭本事混入那栖梧山,还与山中老人拜师学艺。他天资极好,有了武功傍身,那更是不可一世。莫说是自个儿了,全曲州城的百姓见了他心中都要犯怵。
这小魔王也并非是喜好作恶,而是好捉弄人。什么偷鸡摸狗已是家常便饭,单说他看不顺眼的,定要趁夜潜入人家屋中,在人家两口子行周公之礼时掀被子这等伎俩,已经是他用腻了的。那会儿曲州城正是盛行烟花爆竹,他可好,人家正是如胶似漆,缠绵悱恻,他竟敢直接将那炮仗丢到人家茅房马厩。虽也未曾伤人,只是这一通折腾,当真是晦气又伤身,往往要老爷好一通赔礼道歉才肯罢休。
当然,这等祸事,只能算在他家少爷闯过的最轻的那一档。若说将哪位富家子弟蒙着头打了个鼻青脸肿,亦或是将谁家老爷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妓院,再将他那恶如猛虎的夫人唤来彼时曲州城人人自危,连着路过他宋府大门都要埋头俯首,生怕多看一眼,就叫那魔王捉弄一番。
十五岁时,少爷被快哉盟楚长风盟主看中,又欣然拜入他老人家门下,有了上头两位师兄以身作则,他倒是稳重不少。只不过也是因着楚盟主,他家少爷敢做的危险事可是愈发多了譬如这回独自闯那白狼寨,不可不谓是先斩后奏若是让夫人听见,怕是当场便要吓晕过去。
管家眼珠一转,讪笑上前:“少爷说得是不过敢问少爷,您这身打扮,是准备做什么啊?”
“问那么多干什么?!”宋思行颇为不耐,方欲摆手,却忽然想起什么,“诶!你过来,本少爷这儿倒真是有一桩事要交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