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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醉生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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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方才造了这么大的阵势,只为这万寿宫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目之中。

    众人顿时了悟,这时对方身份明了。此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皆飞身而来,立至南宫孤舟身侧严阵以待。

    只是旁人无知无觉,那南宫孤舟却不可能不认识这椅子。因着这木椅乃是他花了许多功夫,寻遍四方能工巧匠打造而成,为的只是他那天生有缺的独女,南宫惠。他看着眼前那熟悉无比的木椅与椅子上手持书卷之人,那人只是散发而居,眼前却霎时一黑。就连他也不曾想到,这魔宫恶党的幕后之人,竟是他疼爱的独女——那本该在闺阁之中无忧无虑的孩子

    饶是他心中纷乱无比,旁人却绝无察觉的可能。只见那北枝老人当即低声道:“庄主!不如将他们一举拿下!”

    “庄主!祸根在此,不如先擒了他们!”

    “是啊!庄主!”那周家主不明状况,此时更是想起他前夜慷慨陈词,如今适时提醒道,“庄主无须担忧,少庄主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平安无虞的!”

    南宫孤舟面色惨白,胸前气血翻涌,此时更是有苦难言。

    少庄主那少庄主,不正好端端地坐在面前,受着那一众魔宫党羽顶礼膜拜么?

    “呵呵呵——”

    只一瞬,像是登临无间地狱又回到那极乐之境一般,他心中大石蓦然落地。只因着那坐在椅子上的人开口一笑,原是个男子。

    幸好他心下叹息,勉强定了定神,向那来人看去。

    这声音孱弱沙哑,倒像是许久不曾好好说话般,言语间带着些生疏之感。

    “不像,还是不像。”

    那人按动了什么机关,椅子却缓缓转了过来。只见一面上泛着青气的憔悴少年,正一手支着头,一手把玩着手中书卷。少年约莫十五六岁,之所以众人觉得他憔悴,不单是看他面黄肌瘦,眼窝深陷,还因着那少年自腰间以下,便没了形迹。只有衣袍松松垮垮地包着,随着他的动作荡荡悠悠。

    换而言之,这少年竟是没有双腿!

    “不管本座怎么学,都学不来她五分模样——还是被南宫大英雄看穿了”

    南宫孤舟心头一凉,实则他未能看穿,只是对方开口,他才确认此人不是惠儿。但如此人所说,惠儿必定已然落入他们手中。否则怎会将她那姿态模仿得如此相像?

    “不必担心。他们现下很好。她不哭不闹,乖巧得就像个瓷娃娃。”那少年像是看穿南宫孤舟心中所想,登时冲他点头一笑。末了,却补充道:“不过么,若是南宫庄主不肯放人,本座就敢不保证,这瓷娃娃会不会——”

    他话音未落,只听“啪——”地一声,原来是他将手一松,那手上书卷径直落地,竹简绳断,摔得七零八落,像是谁将至的命运。

    “南宫大英雄,全凭你一念之间。”

    他十分玩味地笑了笑,那笑意恶劣比之梅晏清只得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可啊!”众人不知他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只道是万寿宫定然捉住南宫孤舟什么把柄,此时要他放虎归山,却是万万不得。且不说那万寿宫有这一次胁迫,还会否有下一次,单说这群恶徒当面逼他们就范,就绝不能顺了他的意,落了下乘。

    “庄主,三思啊!”旁人俱是急声劝道。见到这南宫孤舟只盯着那地上书卷,不出一语,有几个急性子的却已经挥动兵刃叫嚣道:

    “大胆狂徒!老子正要灭了尔等恶党,尔等竟有脸找上门来!今日爷爷在此,叫尔等有来无回!”

    “姚兄弟说得好!这等魔宫之流,咱们何苦受他掣肘?!不如一并杀了他,也好放他回去再作乱!”

    “我等苦魔宫久矣,今日趁这魔头在此,何不斩草除根,叫他断了生路,再不得为患武林!”

    只是这等旁众如何怒喝,却无一人敢真的上前。众人俱在等待南宫孤舟的态度,将目光齐齐聚于他身上,当真是将他视作武林魁首,江湖领袖。

    “我们走。”顾见春看见势头不对,当机立断,欲与赵青木一道将那处于风口浪尖的少女带走。

    “诶——你们等等啊!”石溪慌忙喊了一声,却不意将几人目光引去。这下可难办,只听一道苍厚低沉的声音问道:“好小子,这是要去哪儿?”

    顾见春心中暗叫不好,匆忙止步,对着宋夫人拱手道:“回老夫人的话,晚辈想……”

    如今要他对这宋夫人叫上一句姑祖母,却也是艰难。无论如何他都对这老人生不出一丝亲、切感。

    他顿了顿,当即回道:“今日行礼,不便佩剑。如今情形您也看了,若是有什么变数,晚辈难以自保。”

    “哼。”那宋夫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节,面色有些不悦。

    “南宫小儿婆婆妈妈,倒是叫老太婆看得费劲。阿秀,你去与他取佩剑,顺便把那个丫头带过来!”

    顾见春心底一沉,这宋老夫人当真对小湄赶尽杀绝。

    “是。”阿秀得令躬身,便跟在顾见春身旁。

    听那宋夫人是说“他”,赵青木尝试向前迈了一步,却果真被那老太婆拦下。

    “小丫头,若是不嫌弃我这老太婆,便陪我一道看个热闹吧。”

    那宋夫人面临如此惊变,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仍然笑吟吟地冲她开口。方才庭中死了不少人,她却说这是“热闹”?赵青木心中有些异样,暗自皱了皱眉,不大情愿地挪了过去。那老夫人惯于将手搭在旁人臂上,这便自然而然地握住了赵青木的手。

    “小丫头,老太婆知道你会点医术,可别想着动什么小心思——”

    赵青木那方要藏于指间的银针却又悻悻收了回去。也是,这宋夫人功力高深,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与她匹敌?

    “小丫头,你爹可还好?”宋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闲聊,竟无端问起她爹爹。

    “我爹”赵青木愣了愣,自那日信隼送来一封请柬起,她便再也没收到过来去谷的信件。不知爹爹眼下可是安好?

    “秀姨,我要带她走。”顾见春跟在那红衣女子其后,笃定道。

    “谁?”阿秀忽而停下脚步,冷冷地望着他。

    顾见春一噎,这一问却着实别有深意。不消思忖,他当即道:“不可交人。若是当真将她送给万寿宫,便是要将她往绝路上逼。”

    “那会如何?”

    顾见春一时不知对方何意,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万寿宫无恶不作。若真是落入他们手中,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如此。”阿秀点了点头,“那你们走吧。”

    “”顾见春愣了愣,只见对方素手遥遥一指,正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

    “她在那里。”

    他饶是没想过对方会如此轻易就将人交给他,只是不消多想,他这便提气,飞身而去,没几步便在那门前站定。

    屋子里恰好传来“哐当——”一声,他心中一惊,当即破门而入。

    紫衣少女无知无觉地倒在地上,那一旁的婢女却目眦欲裂,后背紧贴墙壁,像是看见什么可怖之事一般,抖如筛糠。

    “怎么了?!”顾见春连忙将那少女抱在怀中,一时只觉她气息全无,通体冰寒难当。他手臂刺痛,低头一看,只见那冰锥小而锋利,竟在他臂上划出几道微不可察的伤口。

    “她她要杀我——”那婢女说得颤颤巍巍,待她抬头,顾见春登时察觉她颈边血痕,好在伤得不深,她也因此捡了条性命。只见她一面摇头退后,一面连滚带爬地逃出屋子,“魔鬼魔鬼啊——”

    听到这一声声惊呼,顾见春却不禁皱了皱眉。只是此时也不及管这些旁的,他低头察看怀中少女的状况,却发觉她那张素净煞白的脸庞却也紧紧皱着,像是沉入何种梦魇之中。

    似乎重逢之后,就未曾见她笑过几次他心中痛惜难当,将她揽在怀中,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见,便低声宽慰道:

    “小湄,不怕我们走。”

    凌空飞来一件物事,却没什么杀气。他伸手一握,正是青山剑。

    “你的剑。”那红衣女子将其掷来,便将掌势一收,立于一旁。顾见春道了声谢,不觉问道:“这是飞叶寻花?”

    “是。”阿秀颔首挺立,神色如常。

    “原来我的武功当真与宋家同宗同源”他心中五味杂陈,种种迹象皆昭示着师父与宋家关系匪浅,可他却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这身世几何。

    阿秀并不答话,算是默认。

    “秀姨,你可知道那碧天剑何在?”自他与赵青木被挟半日,那碧天剑亦是不知去向。

    “如此重要之物,自然由夫人保管。”阿秀冷冷道,“你走是不走?”

    “”顾见春却没能想到这秀娘子心思如此单纯,难怪那南宫孤舟几句话便能让她改了主意,“如此,便多谢秀姨了。”

    末了,他脚步忽而一顿。

    “秀姨,我是要带两人走。”

    “小丫头,老身听说,你们来去谷有一丹药,名叫‘醉生梦死’?”

    那老人握着她的手,上一刻还在与她讲些宋家闲话,话锋一转,却忽而提起她来去谷之事。

    “老夫人,我向来医术不精,什么生啊死啊,我听都没听过”赵青木心中异样,当即胡乱搪塞了去。开什么玩笑,就算她听说过,可这“醉生梦死”早已失传。若是为对方拿住话柄,难保不向她求药,她可没那个本事能将其变出来!

    谁知那宋夫人冷笑着问道:“没听过?好一个没听过。你爹爹便是这么教你与长辈说话么?”

    ——这还与她拿起架子了赵青木最是不惧这些。若是对她客气,她也能还别人几分笑脸。只是若对她威慑打压,她便偏要与其斗上一斗。只见她随手自怀中掏出一瓶丹药,递了过去:“嘿嘿,老夫人,方才我是同您说笑的,这就是醉生梦死。喏,只此一瓶,都给您了!我给您赔个不是——”

    她作势拱了拱手,倒将那顾见春的情形学了个七八成。那宋夫人何其精明,当即将其夺了过来,倒出一粒丹药便强按在她唇边。

    赵青木眨了眨眼,故作镇定地问道:“夫人,您这是何意啊?您不是想求这还年驻色,永葆青春的法子么?这便是唯一一颗,您给我这小辈,可是半点不起作用,着实浪费啊!”

    “哼。”宋夫人低声嗤笑道,“你当老太婆不知你来去谷的手段,服下此药,如同醉酒,昏睡数日,确是醉生梦死。”

    “呵呵”那赵青木干笑一声,那点小心思为对方拆穿,她却在思忖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错。只见老人正要将那丹药递到她口中,饶是她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也得斟酌一下凭这药力自个儿要昏上多久。不过下一刻她便不需担心这等问题了,兴许是上苍垂怜,只见那宋夫人老手一抖,竟颤颤巍巍连那药瓶都握不住,“啪——”地一声,药瓶与丹药齐齐滚落在地上。赵青木眼疾手快,当即伸脚将其碾碎。

    ——顾呆子,怎么还不来啊她心中焦急万分,眼见着这宋夫人先礼后兵,此时已然有了几分怒气,她却为之钳制,脱不开身。这顾见春,怎的半天不见人,问剑山庄有这么大么?

    不消她多想,却听周遭一片惊呼。她低头一看,只见那宋夫人将药丢下后,忽然双眼翻白,口吐腥沫,有如中邪,乃至近旁之人吓得纷纷避远了些。赵青木见其状,当即想起那谷中所见的病症。幸好此症状不算罕有,她曾见爹爹出手救治,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连忙扑上来按住对方人中,一手又从袖间取出一排银针,在她面上行针过穴。

    不消多时,那老人双目恢复清明,悠悠醒转。

    “呃”赵青木看着自己颈边的苍老大手,有些呼吸不畅。

    “放开她!”石溪当即拔剑跳了出来,双手捧着那剑柄,摇摇欲坠地指向宋夫人。

    “你”她拍了拍那有如鸡皮的手,冲着对方怒目而视。

    只是宋夫人却冷然道:“你竟向老身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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