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问,剑
“赵青木。”顾见春哭笑不得道,“你”
——“你说得有理。”谁知那绛衣女子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赞同道,“夫人也并未说过非你不可,既然少爷如此牵挂那位小湄姑娘,就有劳赵姑娘去寻找一番。”
顾见春怔了怔,却忽然明白过来。这阿秀只管听从老夫人的话,对那武林势力,利害关系一概不知,也不曾考虑过这宋夫人为何偏要替他定下这医仙之女。想必那宋夫人也不愿与她多说,这才让赵姑娘钻了空子。只是她一人前去,却也有些危险。况且,要他与这位“秀姨”拜堂?这位赵姑娘倒是走了个潇洒,也不想想如此一来,他却如何脱身?
“嘻嘻,难道不是你惦记你那好姐妹的女儿,这才放我离去么?”赵青木忽而站起身来,将头上朱钗一送,青丝散落,她却毫不在意女儿家的仪容。
“我不是”阿秀蓦然摇了摇头,低声回道,“她背叛师门,早已不是我的师姐了。”
赵青木兀自将身上那碍事的行头一一褪去,一面却好奇问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与我说说么?”
“夫人不许我与旁人说。”阿秀当即摇头拒绝。
“好吧,那你们这位宋家少爷,算旁人么?”赵青木指了指那在一旁有些发愣的顾见春。
“少爷自然不算。”
“那你和他说,他也想知道。”赵青木将双耳捂住,“我不听就是了。”
“这”饶是顾见春如此淡然之人,此时却也有些忍俊不禁。却让这赵姑娘将那阿秀的脾性摸了个透只是察觉到那阿秀投来的目光,他却不得不正色点头道,“确是如此。有劳秀姨解惑。”
“好吧。”阿秀也知时间无多,遂长话短说道,“师姐名叫江萱,在几十年前与一男子私定终身,还泄露本门不传之秘。老夫人大怒,遂将其逐出师门。只是后来师姐忽然抱一小儿前来,求夫人代为抚育。夫人虽拒绝,却架不住师姐央求,便令师姐废尽一身功夫,才许她将那小儿送至栖梧山。”
顾见春点了点头,有意忽略那阿秀身后瞪大了眼睛的赵青木,随即问道,“这些我已经知晓。所以她究竟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只是阿秀却摇了摇头。
“师姐行踪不明,想来应当是死了。”
她说这话之时,甚至不带一丝恻隐,仿佛那人仅仅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死了?!”赵青木惊叫道,“你如何知道的?!”
“夫人每年皆会差人替她超度。”阿秀蹙了蹙眉,转过头来,“赵姑娘。”
赵青木顿时会意般地捂住耳朵,只是阿秀却叹息道:
“看样子,我无福消受这嫁人的福气——”
“别啊”赵青木顿时讪笑,凑近将她胳膊一挽,“阿秀姐姐,你莫生气”
阿秀姐姐?
顾见春不知作何感想,这辈分如何在这位赵姑娘的口中怕是不值一提。
“我不生气。”阿秀摇了摇头,手中丝线一紧,“问剑之主,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两人一惊,只听那门后行出一中年男人,正是已然换了一身装束的南宫孤舟。只见这男人衣着明艳缎袍,盛装打扮,端的是一副喜庆的模样。若非几人知晓内情,恐怕真要以为他今日正逢喜事,更添容光。只是这男人脸上却无端显露几分疲态,鬓发染霜,眼角更是沟壑陡生,如同骤然老了十载。
两人见他这副模样,俱是心中惊疑。仅仅几个时辰没见,这南宫孤舟竟换了副模样,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思及先前种种,顾见春登时沉声道:“你将她怎么了?!”
“哼。”南宫孤舟眸光一转,也不理会他,只看向那面如冰霜的绛衣女子说道,“秀娘子。”
“问剑之主,今日应是宾客满盈。”阿秀点了点头,算是认同对方的称谓。只不过她开口却不甚客气,这倒也不怪她,她与旁人说话便皆是如此,遑论这本就不得老夫人青睐的问剑庄主。
——言下之意,竟是要赶他离去。
“秀娘子多虑了。”南宫孤舟拱手道,“在下前来,是想与秀娘子求证一件事。”
“”阿秀蹙起黛眉,回以疑惑之色。
“秀娘子,与她最后一次相见,是何时?”
“谁?”
“江萱。”
阿秀一怔,循着记忆溯源而去,只依稀记得那一袭青衣的女子冲她遥遥招手,那碧色镯子在夕阳之中泛着熠熠光芒。
“约莫是十余年前。”她思忖着说道,“是她求夫人保下她的女儿之时。”
南宫孤舟了然点头:“此后便再未曾见过么?”
“嗯。”阿秀面色冷然道,“她武功尽废,于宋家而言,已是无用之人。”
“无用之人。”南宫孤舟笑了笑,像是在琢磨这四个字。
“秀娘子,若非她被逐出师门,可轮不到你做这‘守夜人’。”
顾见春与赵青木对视一眼,眼中疑惑不已。这南宫孤舟为何像是转了性子,此时竟是在替这小湄娘亲说话?
阿秀怔愣一瞬,随即答道:“我无意与师姐争夺,一切全凭夫人安排。”
“哦。”南宫孤舟客客气气拱了拱手,淡然笑道,“多谢秀娘子解惑。适才在下忽而想起,老夫人方才似乎身体有恙,不知秀”
他话音未落,一阵风掠过,那绛衣女子化作一团红霞在众人眼前离去。
这
两人皆明白这南宫孤舟是有意要将阿秀支开,怕是扯了句谎,这阿秀竟真的信了
却不知此时他独自前来又是为何。
“南宫庄主,如此行径,怕是不合规矩吧?”
顾见春不疑有他,当即问道。
“在我问剑山庄,却与我讲规矩?小子狂妄。”南宫孤舟不咸不淡地应道。
“问剑山庄有什么了不起?!”赵青木心中一横,指着他大骂道,“喂!老匹夫!我告诉你,我赵青木是不可能嫁的!你最好现在就将我二人放了,否则让我爹知道,定要你好看!”
出门在外,受了气,这才想起她那不着调的爹爹。她虽然不知爹爹在这武林之中是什么角色,但是出谷以来,任谁说起来去谷,皆是敬畏有加,想来爹爹的名号定然深入人心,如今便是借来唬一唬这不可一世的南宫孤舟,也当是物尽其用。
“你爹?”南宫孤舟思忖片刻,却别有深意地答道,“此乃宋夫人的意思,今日便是你娘来了,也得遵宋夫人的安排。”
“我”赵青木登时一噎,看来对方亦是知道她的身世,此时却心生委屈,“那老太婆到底有什么本事,凭什么要我听她的?!”
“她有什么本事,日后你自会知道。”南宫孤舟显然不愿多言,只是转而看向一旁顾见春问道:“小友,老夫先道一声恭喜。”
“恭喜?”两人异口同声道。
“恭喜曲州宋家与来去谷喜结秦晋之好。此等美事,不该道一声‘喜’么?”南宫孤舟像是有意要激他二人发怒,此时竟面带笑意,颇为玩味地说道,“我问剑山庄今日也沾了此等喜气,倒是借小友的光。”
“南宫老匹夫!你莫要信口开河!”果不其然,下一刻赵青木顿时破口大骂道,“就算我爹娘在此,我若不愿,也休想逼我!你再口出狂言,小心我我”她左右一看,却也没个趁手之物,心中有些慌乱。忽而灵台清明,指着那椅子上动弹不得的顾见春道:“小心本姑娘不高兴,让他宋家断子绝孙!”
“”此时屋中两个男子一怔,皆没想到这位赵姑娘还有这一出。南宫孤舟挑了挑眉,笑道:“那与老夫何干?”
“你”赵青木略一思忖,怒而答道,“我不管!我不嫁!”
这姑娘此时无计可施,竟给她耍起赖来。
“此乃宋夫人安排,老夫做不了主。与其说是要你二人代惠儿与贤侄成婚,不如说是老夫人看上那来去谷,要替她这认祖归宗的侄孙寻个像样的威势。”
南宫孤舟竟一反常态地解释一番,末了,他补充道:“你要怪,就怪你出自来去谷,又正巧为她看上了吧”
“就算如此”赵青木闷声道,“她也不能强人所难吧?”
“可我并无认祖归宗之意,她如何要为我筹谋?”
顾见春在一旁听着,顿时觉得有些不对。这位宋夫人,他的所谓“姑祖母”,似乎从一开始就别有用心。
“宋家早就绝了后,你说她为何要为你筹谋?”南宫孤舟冷笑道,“老夫今日乃是为快哉盟一事才请她来坐镇,哪知让她遇上你,如今这快哉盟盟主的位置,却要重新考量一番了”
“为何?”
“总不能是他吧?”
两人同时问道。
“哼。”南宫孤舟将手背于身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是他,也是他。”
“什么意思?”
赵青木还是有些不解。只是一旁顾见春却算是想明白了。这宋家无后,宋夫人一人年事已高,又是妇人,不便出面掌权,于是今日本意是来与南宫孤舟共谋重建快哉盟的便宜。但他顾见春却从中掺了一脚,此时便成了宋家心心念念想要寻回的香火,宋夫人自然要借着他的名号揽那快哉盟的大权。
而与来去谷结亲,不过是她图谋快哉盟主事的其中一步。今日即便不是赵青木,只要是什么与宋家有利的正道势力,她皆会点头应允。
“原来是这样。”顾见春点了点头,继而问道,“既然如此,南宫庄主又是为何而来?”
对他来说,嫁娶之事,已然板上钉钉。只是这南宫孤舟此时前来解释一通,却是多此一举。既然横竖要做恶人,又何必解释?
“呵呵”那南宫孤舟罕见地温声一笑,“你坏老夫大事,老夫是来找你麻烦的。”
“”两人面面相觑,这南宫庄主是吃错了药么?为何仅仅一会儿光景,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显然,两人并不信他所说“找麻烦”之谈。南宫孤舟了然道:“老夫知晓你们无意于此。要走要留,全凭你们自行决定。”
赵青木登时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道:“真的?”
南宫孤舟笑而不答。
“庄主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顾见春却已经打定主意,便是此人以那劳什子“快哉盟主”之位要挟,却也无妨——他本就无甚兴趣,若是这等虚位,能换得他三人平安离开,倒也是一桩幸事。
“在小友眼里,这快哉盟主之位竟如此不值一提?”南宫孤舟像是看穿他心头所想,饶有兴趣地问道。
顾见春叹息一声:“南宫庄主,晚辈只想知道小湄现下何在。”
“老夫知晓,你们有诸多疑问。”南宫孤舟避之不谈,只颔首道,“正巧老夫亦是,不如你我互通有无,也好应付那宋老夫人。”
这南宫孤舟当真狡猾,一旦看出他心中所想,便要积极笼络,为他所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只不过此时受制于他,却不得不顺了他的意。
顾见春点头道:“如此说话确实不便。不知庄主想问什么?”
“呵。”南宫孤舟会意,当即双指一并,凌空一点。也不见他近身,顾见春忽然身上一松,经脉之中那无形的阻滞顷刻间便无影无踪。他当即站起身来,左右探查一番——确是替他解了穴道。
“量你也跑不出去。”南宫孤舟笑了笑,自顾自地背手走了过来,“你们如何又遇上的?”
“什么?”顾见春乍听这“你们”,却不知他说得是哪个“你们”。不过思量片刻,却也明白过来,他是说小湄。
他想起那少女昏迷之前,曾如此怨怼,问他为何要骗她。
看来其中,还有隐秘。
他思量片刻,随即回道:
“无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