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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风来袖间青烟散,万千跋涉身已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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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金嬷嬷无声地出现在门外,唤了他一声。

    “嗯。”

    “今夜许是更冷些,殿下要再添几个暖炉么?”老仆轻轻问道。

    “不必。”他淡淡地回道。

    冷些也好。

    金嬷嬷应下,行礼离开。

    他就这样倚在榻边,不声不响坐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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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有了隔阂呢?

    紫衣少女坐在屋檐上,檐下铃铛在寒风中叮铃作响,她那裙摆便随风飘散,遮住了三分明月。今夜风大,天上薄云惨淡,怕是再过几日,帝都就要落雪了吧?

    “帝都初雪之时,静待佳音。”

    叶染衣的声音言犹在耳。可惜她如今却身不由己。

    她感到了一丝不畅快,因为这突然被扼制的自由。虽然在她那不甚平静的前半生中,这样的不自由已成习惯。可至少在谢景之身边,在这个小筑里,她未曾再感到任何禁锢。

    他向来都任她定夺,从不会干涉她的选择。

    此处落于城郊,褪去了帝都白日的繁华与喧嚣,如今只余几声零星的鸟兽呜鸣。

    “以常见我故, 而生憍恣心,

    放逸着五欲, 堕于恶道中。

    我常知众生、 行道不行道,

    随所应可度, 为说种种法。

    每自作是意, 以何令众生、

    得入无上惠, 速成就佛身”

    然而依稀之中,却有梵音入耳。

    是幻觉吧,保不齐是自己每日坐在那佛塔之上,听着那慧海和尚带着他那一众弟子,从天明诵到深夜,这才让她如今深夜独坐,亦有了妄想。

    第一次与景之相遇,也是在这妙法寺,那时她心死如寂,只求佛祖度化,得以解脱。她白衣缟素跪于青灯之下,却有一人叩门而入,手持一卷佛经,问她:“姑娘,可否讨杯水?”

    她说公子找错了人。

    那人却笑道,“未曾找错,他们说此处有一女施主,名为江湄。既江又湄,可非是水?”

    她只道这人是个登徒浪子,口出狂言。

    若是以往,她定然拔剑而起,就要料理了这人。然而佛门重地,她当恪守清规。于是她按下怒意,不再理他,只闭目诵经。

    有松香长烛作伴,她自不会感到长夜寂寥。

    那人却走近,在她身侧站定。

    他竟不拜。

    她打定主意,若是他妄动,就将他丢出去,不要扰了一方净土。

    可那人却说,“妙哉妙哉,今日可算见到了什么叫‘佛口蛇心’。”

    她抬目不解。

    那人解释道,“有人每日在妙法寺听禅,实则却还放不下因缘业果,岂非空有佛性,却无禅心?有人每日于此烧香诵经,心中却想着如何对人施以暴行,岂非空有佛口,却是蛇心?”

    她笑了。如此所说,倒是她心意有违,玷污佛堂。

    “公子此言差矣,小女子可从未说过自己有佛心。若是歹人来袭,小女子在这儿一动不动,才真是效仿佛祖割肉喂鹰,入了大境界。”

    “不知公子究竟有什么事?”

    “无甚么事。适才方丈与我说起,心生好奇,想着你一女儿家,常常来这佛门重地,总归有扰寺里僧人清修,这才趁夜来一探究竟。”

    她心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你一男子,深夜造访,不亦是有辱斯文。

    “女子又如何?佛门之下,众生平等,何来尊卑贵贱之分。就算是当今天子,在佛堂中,也应恪守礼法,心怀慈悲。”

    看他所着衣袍,非富即贵。她自知冲撞贵人,却不愿徒生麻烦,于是只得引喻迫对方清净自持。

    谁知对方竟笑了笑,说道:“姑娘伶牙俐齿,在这莲华塔上,确是众生平等——”

    “可是外面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却不曾见到我佛度化,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自然是他们未曾皈依我佛,故不得解脱。”

    “呵,好一个‘皈依我佛’。那姑娘你如今解脱了么?”

    “你!”她有些恼怒。

    此人好生无礼,当着佛祖的面说这等妄语。

    “九州大小佛寺三百座,塔窟百余,僧人不计其数,高僧法师硕望宿德,试问,九州可曾止战?百姓可曾安宁?佛众又种下了什么善果?”

    “你再说,别怪我无礼!”

    想到这儿,她兀自笑了笑,有些怀念。

    倒是年少轻狂,且不说不知道他是皇子,就算已经看出他身份不简单,自己当时,若非身边没什么趁手的东西,又顾忌佛门重地,保不齐真会教训他一顿。

    后来她才知道,与她相谈的,乃是能与妙法寺慧真大师论禅的永昭三殿下。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若是杀我一人,就能改了这苍生命途,倒也无不可。”

    他二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姑娘杀心未泯,总也扰了佛祖金身,你不如跟我走吧。”

    “走?”

    她却没想过还能去哪里,做什么。

    “他们容不下你,我却可以给你一个容身之处。”

    “姑娘平生所愿,我亦已知晓。”

    “罪业既成,何必拘于过往。不如你我就做这以身饲鹰之人,了结天下苦难。”

    他说得十分平静。

    可自己却在他的描述里看到了一副河清海晏,天下皆白的图景。

    她是如此信任他。

    后来承君一诺,东奔西走,再造无数杀孽,却也遇佛拜佛,清心虔诚。

    用景之的话来说,就是杀人念佛两不耽误。

    匆匆数载,她几乎以为,自己所剩无几的余生要就此度过。若是真有神明,那便叫她堕入无间地狱,受业火焚身,偿还这一世的诸般罪孽吧。

    可是如今

    他二人却有了分歧。

    她知道景之说什么办事不利,什么能力不足,都是些表象。她有什么错处,他从来都是点到为止。今日这般情绪激动,实则他却是不愿她去。

    究其原因,还是万寿宫于他有利可图。

    她知他是这样的人。现在回过神来细想,若非利益权衡,谁不愿担这一桩美名。届时只需他出面一场,无须费力,就能坐拥武林势力,他何乐而不为呢?

    他会拒绝,只是因为在他眼里,万寿魔宫比起江湖归心,有更优渥的条件让他属意。

    会是什么条件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天色将明,她竟在寒风中坐了一夜。

    须臾,她飘身落地。

    不论是什么条件,既然是景之权衡再三的决定,定然利大于弊,那她遵从便是。

    暗想自己郁结一夜,不免有些好笑。

    此时已经心静神定。

    “姑娘早!”屋外头,凌霄正在洒扫,见到她,于是打了个招呼。

    她点了点头,难得回以颜色。

    天尚昏沉,白露未曦。

    该做些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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