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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紫衣血染半桥驿,三思盗玉忘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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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清冷,如同坐在梧桐树上的那个紫衣少女。她像一座雕像一样,纹丝不动,即使一阵风拂过秋叶,细细碎碎地从她眉角滑落,带给少女的也不过是微弱的触觉。

    她凝神注视着目所能及的驿站的全貌,神情专注,事实上,她正等一个人。

    那是一个很强的人,他手握兵器谱上排名第七的啼血剑,充满血色和哀切的名字,一如它的命运,满是怀才不遇的绝望。

    相传,啼血剑的每一次易主,都必然伴随着杀戮和背叛。正是这样一把剑的持有者,如今已经与之相伴二十余年,这超过了它以往的任何一位主人。

    来人身材高大,穿着黑袍粗布,背后负着一个黑色包裹,看形容,便是那把来头不小的剑。

    他缓缓走近,脚步沉稳,气息内敛。一阵风吹过,却隐隐有些血腥味。

    少女瞳孔微微收缩。这让她想起了豺狼撕扯猎物的味道。

    显然,那是一种杀气,对方很强,至少在杀人这方面经验充足。她在江湖漂泊数载,也曾遇到过难缠的角色,但这一次,她意识到自己没有完全的胜算。

    而一个握剑的人,没有完全的胜算是很危险的,那意味着只要有一点失误,剑客都会把命搭进去。她有些疑惑,逐渐觉察出这次任务的不对劲来。

    惯常,他们总是会将玉简挂在小筑的风铃上,风铃叮咚,便是任务到来。而这次,玉简被直接插在庭中老槐上,力道蛮横,入木三分。她闻声而出,再追来人已是不见。玉简只有半边,上面沾染了血迹,依稀可见“半桥啼血玉生烟”七个字。

    便是这无缘山,半桥驿,啼血客。

    而这“玉生烟”…… ,少女有些不解,但此刻不容她不解,遑论是何物,将人擒来问问便知。

    血腥味越来越浓郁,十丈之外,啼血客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向她的方向射来。

    就在她几乎以为自己的方位暴露的下一刻,“叮——”一声不合时宜的弦音突然在这月夜里响起,如同清风徐来,水波荡漾,连这血腥的杀气都冲淡了些,登时蝉鸣止,鸟雀散,幽林一片窸窣。

    啼血客抖开背后包裹,拔出长剑,登时血光漫天,甚是锋锐。他如同一匹豺狼绷直身体,握着剑柄,管它来者是谁,便要一剑封喉。

    “何人?”啼血客开口,冰冷而沙哑。

    谁知对方不为所动,抚弦奏上几声阳关调。“呵呵,莫三思,老朋友都不认得啦?”一中年男子明朗的笑声传来,却不露面。这声音似乎若有若无,若远若近,非是习武之人不可辨。

    树上的少女暗叫不好,就连自己也听不出说话之人的方位。

    今夜此事怕是难成。

    她心中便已有退意。她向来是有分寸之人,若无把握,便是铩羽而归总比命丧黄泉要好。

    然而眼前局势不由她全身而退,加之她也想搞清楚“玉生烟”为何物,便继续潜在暗处观望。

    只见那被叫做“莫三思”的男人握着名剑,脸上看不出情绪。

    他沉沉开口道:“不知哪位朋友,倒是死了没死?”看得出他此刻接话,便是有心想要引那人出声,暴露他的所在。

    而对方倒也无惧,又是一阵笑声,缥缈虚幻,“哈哈哈,拜你所赐,没死成,但也不算活着。”虽是在笑,那语气竟是十分的怨毒。显然,二人是有仇了。少女默默思忖,想着应对之策。

    莫三思闻言,也是笑笑,“我当谁装神弄鬼,原是你。”未及少女反应,他猛地暴起,提着剑冲向西北角的一侧,那里只有寥寥几棵树,空旷平整,任谁一眼看过去都不会怀疑藏了人,因此方才少女和莫三思都忽略了那里。

    而此刻,啼血剑锋一至,只听“铮——”的一声,似是锐物相击,而后他一个急退,避开了凌空飞来的三根钢钉,钢钉簌簌钉在树干上。刚一落地,又是脚上发力,闪身避开之处,地上又钉上三根钢钉,这一次钉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便是慢了分毫就招呼到身上。

    未及他喘息片刻,钢钉又接踵而至,一时之间,随着古琴“铮铮——”而动,钢钉应声而发,地上尘土四散,观这莫三思分身闪避,抽剑格挡之间,捂着下腹,竟有些力不从心,略显狼狈。

    少女方才明白,他来之前,便已负伤,如今新旧伤交叠,怕是不敌弹琴之人。

    “莫三思啊莫三思,你可知我等这一天已是等了十余载,你可让我好找。”那男人弹着琴,曲调清雅,说话却是颇为疯魔,“哈哈哈哈,今日就让你偿还我这丧目之痛!”少女闻言有些惊讶,这男子能与负伤的啼血客打个平分秋色,原是武艺高强,内功不俗。如今看来,竟是个瞎子?瞎子弹琴,倒有些少见。

    正当她微微愣神之时,只听噗噗两声,两枚钢钉穿过莫三思的肩头和手臂,黑袍立刻扎出了两个血窟窿来。

    这钢钉似是极为强劲,竟震得他吐出一口血来。

    他擦了擦嘴,平地啐了一口,回道:“柳逢生,你便是瞎了,也还好好活着,怎的不想想被你看了的那些姑娘,已经死了十几年,再投胎如今都能嫁人了。”

    那柳逢生倒也不再言语,见他负伤无力反抗,便抱着琴从暗处走出来。

    少女定睛一看,便是震了一震。

    只见他一身青色衣袍方士帽,穿着如同他声音一般儒雅,可面上却平白多了一条血疤痕,正好劈在他双目上,那疤痕蔓延到脑后,连同耳朵也是被削去了尖。

    想来是一种极其锋利强悍的剑气所致,一剑见血,却不知为何伤及头颅却没有致死,倒是命大。

    柳逢生恨恨地走上前:“莫三思,我看便看了,她们死便死了,与我何干,与你又有何干!”看着因为伤重而站立不稳的莫三思,又是诡秘一笑:“莫三思,这蚀寒骨的滋味不好受吧?加上我这潇湘怨,啧啧,是不是浑身功力凝结阻塞,空有绝学却无从使出呢?”

    少女凝眉,这她倒是略知一二。

    这噬寒骨,是西域无心魔教传入中原的一种剧毒,相传无心教前任教主锦瑟爱上了中原剑客李缘君,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缘君乃正派翘楚,不愿与魔教为伍。

    锦瑟教主采雪莲子混以十余种大漠毒物,炼成剧毒“蚀寒蛊”,中蛊者真气全凝,如坠雪窟冰天,痛不欲生,却又被圣药雪莲子强行吊着一口气,求死不得,颇为阴损。

    她因爱生恨,趁其不备向李缘君下毒。后神医常不易取雪莲蕊,以倒行逆施之法历经数年终于替李大侠解了这蛊。

    谁知那锦瑟听闻此事,却再次潜入中原,以自身骨血制成天下奇毒“蚀寒骨”,非习武之人,则沾之即死。而有功底之人,却非消磨自身功力不可对抗,最终短短数十日便枯竭而死,死后尸身不腐,如覆冰霜,栩栩如生。

    一代大侠李缘君最后便死于此毒,而常不易余生也是钻研解毒之法,最终过劳而亡。

    后来无心教即被中原视为武林之毒瘤,二者向来是势不两立。一桩恩怨,牵扯到两方势力,令人唏嘘。

    按理说,这“蚀寒骨”应是天下独一,随锦瑟销声匿迹了才是,如今居然重出江湖,怕是来者不善。而这“潇湘怨”,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这边少女正默默思索,那边却见莫三思点住了胸前几处大穴,又封住了左臂的穴道防毒素扩散。

    他此时倒也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了,竟兀自坐下,也不顾自己空门大露,朝对方说道:“柳逢生,若是往昔,便是再削上你一千剑也难解我心头之恨。可如今”他讥笑了一下,“我莫三思就算身不能动,脚不能行,杵在这儿让你杀你也不敢。”

    柳逢生闻言,狐疑地望了望周围,却并未感到半分气息,他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警惕地打量着面前的人:“你待如何?”

    莫三思说道:“今日你布下埋伏在这等我,怕是也知道这玉生烟已在我手上了。”

    少女听到“玉生烟”几个字,立刻凝神细细听他们说的话。

    柳逢生闻言挑眉:“正是。大仇得报,再得武林至宝,岂不美哉。”

    只听莫三思不屑地笑笑:“若非我中这‘蚀寒骨’,还轮得着你伤我?不过是败坏姑娘名声的下贱小贼罢了!”

    一语中的,柳逢生平生最恨“小贼”二字,他恼羞成怒,在对方身上又是添了几处血窟窿。这回莫三思非得以剑支撑着身体才不至于狼狈倒下。

    少女暗暗惊奇,这人倒是个傻的,都这光景了还要逞口舌之快。

    不过多亏了那最后一句话,少女终于想起,潇湘怨,柳逢生。这可不就是那个十多年前在江南各处犯下采花案的采花贼,柳书生吗?

    传闻柳书生面若桃花,男生女相,便是女子也想亲近一二。于是这柳书生便专挑正经人家的大小姐,先乔装教书先生,以礼相待,后夜闯闺阁,强窥春光。假若他只是看看倒也不必声张,他偏要留下个女儿物事,隔天大肆炫耀自己的罪行,故意败坏姑娘名声,姑娘流言相迫,只得自刎,以证身家清白。这人轻功伪装都是极好,抓他不着,屡屡作案,一时之间江南各所家家自危,后来不知怎的又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如今便是数十载过去。

    如今看来,是被啼血客找上了。

    “如此,这啼血客倒也不似传闻中的那样嗜杀无情之辈。”少女又暗暗思忖,这回怕是难好,可惜了这古道侠肠之人。

    只听那莫三思咳了几声,带出些血块他也不理,兀自说道:“呵呵,实话告诉你吧,今日你非但杀不了我,还得保着我不死。你可知我得了这玉生烟,有多少人眼红心热,多少人在我身后穷追不舍?”

    柳逢生皱了皱眉,忽然飞身上前,揪住对方的衣领怒喝:“拿来!”

    莫三思仰天大笑,说道:“柳逢生,你动动你那贼脑想想,这么厉害的东西,我会放在身上吗?”

    气得柳逢生是欲将他甩脱在地,却又丢他不得。在场的几人也是很快想明白,这宝物虽好,却忌独占成了众矢之的。

    追兵将至,若莫三思此刻命丧黄泉,那唯一和他有过接触的柳逢生就会成为下一个箭靶子。他柳逢生武功虽好,却是双拳难敌四手。今后免不了要东躲西藏,终日惶惶。

    眼看着本欲杀之后快的人如今却杀不得,还要保他不死,柳逢生恨不得在他身上钉满铁钉,逼他好好交代宝物下落。

    可啼血客的脾气,怕是再扎百来个血窟窿也难让他从命。他略一思索,果断丢下了莫三思就要提身离去。

    谁知又是“叮——”的一声,莫三思捂着伤口,也是提剑挡住他的去路。

    “莫三思,你想死吗?”柳逢生见状暴怒,“哼,便不是你动手,我这命也长不了。如今虽是苟延残喘,但还是能拖上你一拖的。我活不成了,就留你做个伴吧!”

    说着也是狠厉出剑,远处人影攒动,众人都知道,是追兵已至。

    柳逢生本是处处躲避,此时有些急了,竟不顾远处来者听到,弹起琴来,钢钉飞舞,招招毒辣。

    莫三思虽是强弩之末,但毕竟名剑在手,便是钢钉也寸寸格开,啼血剑芒红光愈盛,怕是饮了主人的血,血性渐起,眼见着他手握啼血,就要逼近,那柳逢生眼见近战不敌,眼珠一转,故意暴露胸前空门,以区区木琴格挡,右手却背过身去,做了些小动作。

    莫三思自是杀人老练,便要朝他胸前刺去,谁知就在柳逢生右手伸出,他自以为要成事的一瞬,啼血剑剑锋一转,霎时间一只握着毒针的断手落在地上。

    柳逢生来不及感知疼痛,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残肢从手肘分离出去,下一瞬,他痛得哀嚎阵阵,再也控制不住身形从空中跌落。而莫三思怎会放过如此机会,啼血剑从上而下,一招白鹤凌空对着下方的柳逢生便要劈头刺来,眼看对方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留神!”一声娇呵突然响起。

    莫三思何其老练,顿时浑身一偏,一道寒芒掠过他耳侧,他在地上一个翻滚便躲到三丈之外,气血翻腾,急喘不已。

    这柳逢生倒是真阴毒,就这电光石火之间也在舌尖藏了根针,只等他落下一瞬暴射,避无可避。现下未及思索,气力渐消,眼见着他飞身离去但也无法再追,莫三思便抬头打量起这个刚才突然出声提醒他的姑娘家。

    想来这姑娘也是个习武的料子,不知来了多久,这二人过招之间竟如此沉稳,半分气息也不显露,却不知是敌是友,他微微提气站起身,手中的剑紧了紧。

    少女从树上飘身而下,身形轻盈,站定后,抱拳冲他行了个江湖礼节。本来这两人如何争斗也不关她的事,不过若是这啼血客死了,怕断了玉生烟的下落,危急关头只得出言提醒。

    “小娃娃,方才多谢了。可别告诉我,你也是为了它而来?”思量片刻,莫三思率先开口道。

    “是。”少女倒也不避不让,大方地点点头。

    “唉——”莫三思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夜来。”她蹙了蹙眉,答道。

    “唉,倒是个好名字。小娃娃,你便是知道在哪,如今也没这个命去了。”

    他话音刚落,四五名穿着金丝绲边月白袍却蒙面的人轻功落地,将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男子金发碧眼,竟不似中原人样貌。他走上前,指着莫三思,说着不太顺畅的中原话:“快将本教至宝交回来,给你们个痛快!”

    分明是很有气势的一句话,却因为他那奇怪的发音有些可笑。

    然而在场的两人谁也笑不出,这五个人虽看着有些稀薄,但个个都是内功浑厚,气息和谐,一看就是练过什么一脉相承的棘手功夫。

    莫三思眼皮也不抬一下,说道:“什么至宝,我可没见过。”

    男子闻言,怒喝:“胡扯!你分明已中‘噬寒骨’,又怎么可能没见过!”

    夜来闻言心中有些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噬寒骨原是下在了玉生烟上么?

    莫三思说:“呵呵,既然知道是‘噬寒骨’,那诸位也不必在我身上费力气了,倒是找去吧。”言外之意,固有一死,这酷刑拷打或是以命相逼都不管用。

    男子有些阴森地笑道:“你这一把年纪活得不耐烦,我便送你一程。旁边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却也要陪你丧命,可惜可惜。”

    莫三思皱眉。

    夜来原本事不关己在一旁看着,听到对方突然提起自己,冷冷哼了一声:“无心教。”

    男子闻言,向她看去,只见她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过如此。”

    众人俱向她怒目而视。

    在手下面前被挑衅,他暴怒,手中掏出一枚暗镖便向她的脖颈间丢去,出手毫不迟疑,下一秒她的姣白的玉颈便要添上一道血线。

    说时迟那时快,飞镖破空而来,却定在夜来面前,她莹莹玉指一并,甚至让旁人看不清出手的动作,便徒手接下了这枚飞镖。

    她打量了一下手中的飞镖,双翅蛇形,果真是腾蛇坛的人。

    余下几人见首领一击不成,也不含糊,四人手中合握起一种形状怪异的黝黑锁链,那锁链极细,看上去却是玄铁所致,十分牢固,锁链呈为四人所牵引,却又分别冒出八个首尾,如同灵蛇吐信,而首尾却以锥相连,状似中原流星锤,却是八首八尾,诡异至极。

    最左端的碧眼女人率先出手,她甩出手中长链,长链像有生命一般携着末端的锥锤刺来,直冲夜来门面。

    她轻盈起身,足尖一点,将长链踩于脚下,铁坠顺势刺进泥土,而女人手肘一抖,那铁坠被拽出土里,竟灵活地打了个弯,如蛇一般向着她背后袭来。

    夜来面不改色,借铁链之力跃于半空,那“蛇首”随即刺来,她避也不避,凌空一抓,便制住铁坠尾端的链子,倒真像是捏住蛇之七寸。只一瞬,她骤然发难,将铁坠甩了回去,速度比之操控者有过之而无不及。那碧眼女人未来得及反应,呆愣着竟是在等死一般。

    只听“叮——”地一声,另一铁坠破空而来,半道上打落这一凶器,让它不至于“噬主”。

    身旁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冷冷地出声,用的是异族的语言:“卡莎,小心了。”言语中竟有威胁之意。

    碧眼女人颤抖了一下,很快凝神屏息,再不敢大意。

    经这一出,众人心中明白,轮单打独斗,在场没有人能和这个紫衣女子相抗衡,然而他们有着特殊的连携御敌之术,他们自信这本教奇妙阵法天下无人能破。

    几人对视一眼,心中明晰,纷纷挥舞起自己手中的铁链,向对方身上招呼过去。

    夜来敏捷地躲过一枚迎面而来的铁坠,却是侧身两条锁链扎入泥土,挡住去路,情急之下她只得贴着铁链翻身而过,一时间空门大露,余下几根铁链哪会放过这一机会,毒辣地朝她胸前刺来,她不及格挡,只得左右手各制住一根,双臂发力,竟要将那两条铁链的操控者生拽回来,对方见状也是发力回拽,她便借力腾空一跃,竟向那人迎面冲来。

    那人情急之下脱手甩出铁链末端,她反身一躲,而方才拦她去路的两根铁链折返,又以十分刁钻的角度从她背面袭来,她旋即后仰,那铁坠从面前破空而去,勾住方才脱手欲落的两根铁链,于是铁链又返回操控者手里。

    一呼一吸之间,双方已经交手数十个回合。

    夜来落定地面,略微思忖,看得出来对方配合严丝合缝,想要破阵也无不可,但想要善了现下却是有些困难。

    她侧目望去,只见莫三思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她再不愿与这些人纠缠,只想速速解决战斗。

    她闪身退开几步,又将迎面的两枚铁坠踢飞回去,趁着几人躲闪避让的空档,拔出腰间佩剑,银光一闪,登时寒气满盈,姣好的面容也带上了些肃杀。

    她抽剑挡住了随即而来的一枚铁坠,抬眼看向几人,对方也不敢马虎,变换招式,铁链如同大网一般交织而来,她握住剑柄不急不惧,灵巧地挽了个剑花,朝着链网正中一挑,顺势卸去了压制之力。

    她将几根铁链挂在剑刃上,未等对方反应,她微微低喝,剑锋一抖,那铁链居然就这样被震散开来。

    她从中抽身翻去,凌空之时以剑尖抵地,只听剑锋“叮”地一声,剑身微微一弯,她顺势发力,身体如同雨燕一般冲出,手中长剑不偏不倚,直指那首领眉心。

    众人见对方逼身上前,再也远攻不能,同时解开铁链,于是铁链被一分为四,四人各执一方将她围住。

    那首领突然被发难,虽然惊讶,倒也不慌,发功暴退几丈,同时两边暴射出两枚铁坠,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持剑格挡下来,另两根铁链如期而至,铁坠直冲她门面,她正要闪身避过,谁知这铁链声东击西,中途调转方向,顺势从两面缠住了她的剑刃,二人一齐发力,她欲抽剑,一时间却动弹不能。

    她也不慌,似乎早有所料,在另两人的攻势到来之前,她竟松开剑柄,飞身向制住她长剑的其中一条锁链末端而去,那人没料到她会舍剑,一时不察,就这样被劈中后颈倒下。

    而她抢过锁链,反手一拉,另一人受力不稳,便连同长剑被拽向她。他尚且腾空不能控制身体,便硬生生吃下女子当胸一掌,随即也是吐血昏死过去。夜来从锁链中抽回佩剑,剑光一闪,昏死的二人脖颈上多了一道红线,身体一抖便已气绝。可见出手极快,断气之后伤口才显现,显然是个用快剑的好手。

    这边霎时间少了一半人手,登时有些慌了阵脚。只见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一起上吧。”

    不待对方回答,她便率先轻功掠起,随后直冲首领门面而来,那首领只得发射毒镖,狼狈避让,她挥剑挡下,攻势不改,提剑正欲刺中对方胸口,霎时间只见对方身体急退,竟不似人力轻功能为,剑锋划过,只留下一块碎布。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对方腰间被缠上一根锁链,先前被唤作“卡莎”的女人及时出手,将他以外力猛然拽回,才得以脱身。

    她冷冷一笑,不退反进,左手五指并掌,往剑柄一拍,以内力将长剑送出。

    长剑竟脱手飞去,在月光下划过一道残影,“噗”地一声,直插入那人的胸口,一剑毙命。

    随后她轻飘飘地身至,利落地抽回长剑。众人还不及反应,他已经跌落在地,那得意的笑容还留在嘴角,身体却渐渐地僵硬了。

    没有人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你!”卡莎率先反应过来,对她怒目而视,可对方却未就此收手,抬手便要取他们性命。

    眼看着剑锋将至,就要割破自己的喉咙,她情急之下长链带起已经断气的首领的身体,在面前一挡,刹那间剑锋已到,银芒一闪,利刃穿破衣袍血肉,男人那长袍从背脊处断裂,露出了肩背上纹着的青黑色的异兽图腾,是两条长着翅膀的蛇交媾之景。

    只是此时却有些异状。那纹身竟因被她一剑划破皮肤,喷出黑色血雾。

    这血雾诡异,夜来顿觉不妙,连忙闭气,足尖点地便要疾退,谁知说时迟那时快,“嗖——”的一声,不知何处突然射来一支羽箭,如露如电,猝不及防便冲她心口而来。

    这箭破空而来,气劲十足,角度毒辣,显然暗处放冷箭的人伺机而动,正是要在此时取她性命。

    她急忙提剑闪身,可再全身而退已是徒然,电光火石之间,只得硬生生接下了这一箭。

    羽箭刺破衣衫,“噗嗤”一声没入左肩,竟然穿箭而过,钻心的疼痛袭来,她咬牙闷哼了一声,迎面扑来一阵邪风,那黑雾已至,腥味逼近,竟是刺痛无比,一股股热流从面上流下来,不用想,她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她立刻伸手欲催动功力驱散黑雾,谁知黑雾不待她出手,竟四散而去,细看之下,那黑雾中竟裹挟着细小的飞虫,当真是可怖不已。

    渐渐地眼前逐渐一团模糊,不知是血污遮挡了视线,还是别的原因,她伸手想抹去眼前血污,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别动!你的脸 ”是卡莎的声音。

    夜来心知已经中毒,立刻出手封住两处大穴,护住心脉。

    “‘蝶恋花’?乌涂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卡莎声中又惊又惧,显然她也在忌讳这团黑雾,那同行男子也是摇了摇头,二人连忙丢下了首领的尸体,逃也似的后退了数十步,卡莎掏出一个药囊,将其捏碎,药粉在空中四散。

    男子开口道:“这能行吗?”

    卡莎也摇了摇头。

    两人用本族语言短暂地交流一番,此时夜来身中暗箭,腹背受敌,脸上的疼痛难忍,已经让她头晕目眩,男人抬起手中铁链,正想趁其不备结果了她,谁知暗处又是一连三支羽箭射来,两人慌忙甩出几枚飞镖,却无力打偏箭头,飞镖被震落,而箭锋却不偏不倚,正冲门面,二人只得狼狈躲闪,三支箭整整齐齐地没入泥土,力道强劲,激起沙石草屑。

    卡莎怒喝:“什么东西,藏头露尾!”对着放箭的地方便抽了一铁链。

    只听“铛——”地一声,那铁坠竟被弹落进了地底。一时间她居然无力将其拽回。

    那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关外功夫,太弱了。”

    暗处踩碎枯草的声音沙沙作响,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蒙面男子缓缓走了出来。他反手将长弓挂在背后,拔出剑鞘里的玄铁剑。正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见他举起大剑,激起一阵旋风,直指夜来的方向:“今日只为她而来,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卡莎刚想甩出另一根铁链,却被中年男人出手拦住,两人又以本族语交谈了一番,似是在争论何事,只看那卡莎突然愤然空甩了一下铁链似是泄愤,而那男人指了指地上首领的尸体,卡莎却又闭嘴不再言语。

    他二人在那边计较,这边却也没消停。

    “听闻公主身边有一贤才叫慕小楼,天生神力,能开九旦弓,使玄铁剑。”

    对方点了点头,“听闻姑娘行事坚忍果敢,不比寻常女子。如今看来,姑娘果然异于常人。”

    虽血污满面,目不能视,夜来却已经猜出来龙去脉,也明白了来者为何,于是她强忍着痛意开口,“你当知我是谁,如此,也要杀我?”不是问句,而是威胁。

    以她不多的筹码。

    男子闻言,抖了抖剑,正指她眉心,“各事其主,身不由己,见谅。”竟礼数周全,如此生杀夺于之时还记得道歉。

    夜来罕见地笑了,冷漠嘲弄,“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

    虽然看不见对方,她却依然提起右臂,将剑格于胸前,“只是,我一环尚不明了。”

    “请讲。”

    “你们如何得知我所在?”

    男子摇了摇头,“这个,姑娘不知为妙。”女子最是爱惜容貌,兴许是看着对方将死之身却遭遇如此变故,他的眼神竟带上了些怜悯。只可惜夜来看不见这一幕。

    听到这句话,她却突然有些异样,微微握拳,肩头的伤口汩汩地渗出血,染红了紫色衣衫。

    男子不再予她时间,夜来也感知到对面的杀气,两人一触即发。谁知这时,那一旁的卡莎和同伴突然扬声说道:“你?!”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怪异的狂风裹挟着沙石,众人皆是掩目,待沙石被几人以内力震散,已然不见莫三思和少女的身影。

    “糟了,被他们跑了!”卡莎惊道。

    两人丢下一地的尸体和男子,快速地循着血迹追了上去。

    只见那男子却并不惊慌,他从背后取下长弓,搭上一支羽箭,朝着林深处的某个方向,缓慢而有力地拉开了弓弦——“嗖”地一声,羽箭疾飞,没入黑暗中,惊飞了林间鸟雀。

    “你 ”夜来惊异地握着手中的剑鞘,剑鞘的另一段,是突然将自己支起又携着自己催动轻功在深林中飞奔的莫三思,她模糊地看到前面有路,却只能紧跟着莫三思的脚步,否则一不留神便会被树枝拦住去路。

    “咳咳 咳 你这女娃娃,才一会儿光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咳咳 ”夜来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的风。

    而她看不到的是,原本就千疮百孔的莫三思的身体,如今更是血流如注,他一边说话,一边从嘴里咳出大汩大汩的血块,面上一片惨白。

    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左肩上的伤口还在冒血,脸上的剧痛提醒着她容颜尽毁这个事实。

    “既能脱身,何必带上我这拖累?”夜来却不答反问。

    “呵呵。方才你出声提醒,救我一命。咳咳如今我行遁术,救你一命。算是两清。”莫三思笑了一笑,脚上不停,“即是两清,还请姑娘莫要再惦记这‘玉生烟’了。”

    “不成。”夜来摇头。

    莫三思又是哈哈一笑,“小女娃,你说那谢家有什么好,值得你们这么为他们卖命?”

    感觉手中剑鞘一颤,他又说,“莫某人早年也同那地方打了些交道,你两人一来二去,听得我已尽数明了。既然你不知道这布局真假,何苦追着这物什不放呢?”

    “真真假假,我带回去便知。”夜来面色冷然。

    莫三思叹了一口气,“你这女娃好生固 呃!”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闷响,他突然痛哼了一下,如断线风筝一般失控跌落在地。

    夜来也跟着落地,无奈什么也看不到,她只得摸索着说道,“你如何了?”却摸到了那剑鞘。

    她握住剑鞘,发觉是莫三思递过来,他借力缓缓站了起来,可气息却是虚弱了许多。“无碍 咳咳 ”他说道,“咳 快到了。”

    夜来看不见的是,他的背后赫然插着一支羽箭,穿胸而过。此刻莫三思面色惨淡,却还要运功克制奇毒,便是一路无言。

    终于,他停下了脚步。

    “咳咳 便是此处。”莫三思松开了剑鞘,正欲提步向前走去,后面却传来了男子的声音:“两位真是好脚力。”

    夜来回头——

    “小心!”莫三思叫道。

    她闻言立刻提剑格挡,“铛——”地一声,夜来虽挡下了这一剑,却因为硬生生接下了这一重剑,一时间被震开老远,胸口钝痛,她吐出一口血。

    果然对方一面说话一面却挥下玄铁剑,知道她目不能视,便使了一出声东击西之计,想趁机取她性命。

    莫三思惊得一把拉住了她,才不至于她跌下山崖。

    “小娃娃留神,前面是万丈悬崖,摔下去可就真的没命了。”

    悬崖?她愣了一下,却又心下了然。她苦笑,如今这境况,倒不知哪一种死法更差一些。若是她双眼无碍,便是身上有伤,也未必不能与之一战。

    如今二人一瞎一残,或许此生便要如此了结了?

    若是如此,倒也不是坏事。

    “咳咳 哈哈哈哈咳咳咳 ”莫三思突然大声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咳着血。

    “想我莫三思闯荡江湖几十年,真没想到竟还是死在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手里。不过有此漂亮女娃陪我一道上路,倒也不算冤枉,不算冤枉!哈哈哈哈哈哈咳咳 ”

    他突然迅速地以传音和夜来说:“女娃娃,我数三声,我们跳下去!抓紧了!”

    夜来突然心如明镜。

    他大声说:“小女娃儿,看来只能陪我这个老头子闯闯黄泉路了!”

    暗地里却说,“三,二,一!跳!”

    二人就这样一齐跳了下去。男子慢悠悠地踱步到崖边望了一眼,山崖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当真是万丈深渊。

    他又望着远方,似乎在思索什么。

    悬崖下十丈处,二人紧紧握着莫三思事先固定好的绳索,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可如此藏匿不动却也不是办法,二人只得强忍痛苦,等待崖上的人离开。偏生这男子竟站在原地似是在等待谁。过了半晌,无心教的两人姗姗来迟。

    “人呢?”卡莎率先开口。

    男子指了指悬崖,“跳下去了。”

    “那莫三思也?!”卡莎失声,如此一来,他们上哪去找“玉生烟”?

    她突然抬头,狐疑地看了一眼男子,用本族语和同伴交流了一番。男子闻言,抬了抬玄铁剑,挪了个位置。“二位不必怀疑,我也并未寻到此物,想必还在山上,两位慢慢找。告辞。”男子抬步便要离去。

    可一道铁链却自他脚边插入地下,拦住了他的步伐。

    “这是何意?”男子慢悠悠地抬眼看他二人,似乎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原来你听得懂我族语言?”中年男人皱起眉头,和卡莎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卡莎随即说道:“既然被你听到了,那今天就得留下你的命!”方才二人当着几个人的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而这些本教秘辛,定然不能被外人偷听了去。

    趁着崖上的几人说话的空当,莫三思伸手,慢慢地从崖下树枝间取下了一个包袱。而这个包袱,便装着那炙手可热的“玉生烟”。

    他将包袱递到了夜来手里。催动内力,传音密语说道:“小娃娃,这就是‘玉生烟’,切记不可直接与其接触。若此番能活命,我要你帮我送到永南桃花镇卖凉糕的秋娘子那儿去让她看一眼。总之去了你自会知晓。待此间事了,你便带着它回去复命吧!”

    夜来蹙了蹙眉,却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她回道:“那你呢?”

    莫三思笑了笑,说道:“我自有去处。”

    她收下了这包袱,却愈发觉得体力难支,“你何故相信我?我便直接带了回去你又如何。”

    “女娃娃莫要忘了这上面的毒,既是复命,总该先解了它的毒性吧?”莫三思有些狡猾地一笑,“就当老夫白送给你,差遣你跑这一趟了。”

    突然一阵飞沙走石,两人只听得崖上传来短兵相接之声。想必这三人已经交手。

    不过多时,卡莎和同伴已经气喘吁吁地单膝跌落在地上,面上忽红忽白,显然是被强劲的功法震伤,而链子也像一条死蛇一般瘫软无力。

    这玄铁剑的主人却是云淡风轻地站在原处,“早就说了,关外武功,上不得台面。”男子嗤笑。

    忽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动静似的,走了几步,凑到了崖边。“滴答 滴答”

    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下,突然回头问两个瘫倒在地上的人说:“你说,人要死,何故带着伤药?”

    卡莎啐了一口,说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男子遗憾地摇了摇头,又看向了另一个人,问道:“那你说,人死前,会不会把宝贝带在身上?”

    同伴眼睛里亮了一亮,他望向卡莎:“卡莎,说不定,还在他的尸体上。”

    卡莎蹙眉:“不可能,先前捉他之时已经查验过他的身上,没有我们要找的,所以首领才放他出来探明宝物位置。他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说到这,她也突然不再说话。二人想到了一块。

    男子笑了笑,提起大剑,说道:“那稍后可得在崖下好好找找。”话音未落,遂将剑劈在了崖边的碎石上,一时间崖边落土飞岩,他每退后一步,低呵一声,便劈下一剑,很难想象常人能有如此力量,竟能断开那千百年形成的岩石。这动作看似大开大合,竟是张弛有度,有如神功。

    那边瘫倒的两人惊惧交加,赶紧提起不多的内力向安全处逃去,生怕晚了一步便被一剑劈落山崖。

    而同一时间,崖下的两人未及开口,便因为突然间滚落的碎石,相继坠入万丈深谷,失去意识。

    崖边只留下莫三思曾靠着的树枝上流淌着的血液,混合着奇异的药味,“滴答滴答”

    男子一套剑法挥完,点点头,又缓缓踱步而去。那无心教二人早已不知所踪。

    他把剑插回背上的剑鞘中,消失在了即将褪去的夜色中。

    月落日升,深谷幽幽,谁也没有料到,江湖风云变幻,竟自这一夜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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