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生死两茫茫
君陌从未如此无力过，他像是败犬一般被长剑死死钉穿在地面上，只能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妻子被所谓的仙者带走，一如当年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子哭着被架上和亲的轿辇。
他的妻子是当朝丞相的独女，自小就被双亲视为掌上明珠，可却不知道为何，皇城中的人都觉得他的妻子是个坏脾气的小姐，一度让十四岁的他都有的不好的印象，可很快，在十五岁的时候，他见到了传闻中的这位小姐。
分明和那些人说的都不一样，他所见到的柳故，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最喜欢端着府里的糕点在院子里的池边坐着，或许会放风筝，或许会喂些鱼食看鱼儿，十四岁的少女在院子里，就像是画一样的好看。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一个是藏着血海深仇的少年，一个是被旁人泼脏水的少女，四目相对的瞬间，君陌就很想亲近柳故，而那个小姑娘也给他甜味的点心，就像是一个瓷娃娃一样，漂亮的很的少女，对着他笑着。
“我叫君陌，是将军府的小公子。”
“我叫柳故，是丞相府的大小姐。”
他们两个学着长辈的样子规规矩矩的认识，而后却是君陌先藏不住笑意笑出声来，这实在没办法，他看着那小姑娘严肃的神情，就觉得可爱的很，到最后，反倒是把柳故弄得脸色涨红不好意思。
“你和别人说的一点也不一样。”
“别人怎么说我的？说我娇纵跋扈？”
柳故似乎已经习惯了那些话，不在意的吃着糕点。
“不，说丞相府的小姐容色倾城，性子温良。”
“只有你这样说吧，我在皇城住了十多年，是什么样子，我可比你清楚。”
“那就从今日起，我便让皇城换一种说法可好？”
君陌看不得她不高兴的样子，也不喜欢听见外面的人对着一个少女恶意揣测什么，于是便和柳故打赌，说是会让皇城的风言风语换一个方向。
“敢不敢和我赌？要是我赢了，你及笄之后就给我做媳妇。”
他看着这个小姑娘，抬起自己的小指。
“赌就赌，要是你输了，就要教我骑马。”
“一言为定。”
两个孩子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结下的却并非是良缘。
那日之后，皇城之中确实少了许多人议论柳故的声音，因为大多人都找到了新的乐子，那就是将军府的小公子是如何的混世魔王，等到柳故气鼓鼓的说这是作弊的时候，君陌捏了捏她的脸颊，笑着说这叫祸水东引。
不算是作弊，故而是他赢了。
“你以后，就要给我做媳妇了，高不高兴？”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柳故都被他气笑了。
“我以后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你嫁了我，就是将军夫人，可威风了，到时候还会陪着我去战场呢！到时候离开这皇城去外面见世面不好吗？”
“你这个无赖！”
柳故虽是抱怨着他，但君陌却看的分明，少女的眼中还藏着那一丝希冀。
他们都想离开皇城。
可数年之后，却是哪儿都去不了。
君陌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了，明明奔赴战场的第一年还是月月同柳故相思断肠，却在见到那孤女的第一眼就将过去的种种抛在脑后，脑中似乎只剩下了两个想法，一个是为惨死的外祖一家报仇雪恨，另一个就是一定要和这个孤女白首到老。
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将柳故彻底的忘记了。
也忘记了当年的自己。
他十五岁时就喜欢的女子，最后只能卸下尊严嫁给他做妾室，他十五岁时说要让柳故当将军夫人的承诺，最后实现了，却也是将柳故推上了死路。
等到他看见柳故的尸体被挂在敌国的城墙上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真正的心痛是什么样的感觉。
穿着嫁衣的女子就像是凋谢的芍药一样，再也不能睁开眼看他一眼。
“柳故——！”
三年前他把自己的妻子逼上了死路，三年后却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人掳走，长剑被拔出那一刻，他立刻想起身去追，可失血过多的昏沉却让他连短短的几步台阶都没迈过，就直愣愣的倒下。
“将军！”
——
“君陌，你真的会回来娶我吗？”
他又看见了十六岁的柳故，穿着鹅黄色的长裙，站在面前问他，少女的眼中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隔着一层纱幔，站在那问他这句话。
“阿故”
君陌下意识的伸手去碰有些虚幻的人影，却在手触碰到纱幔的那一刻，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快步上前把柳故抱进怀里，他都忘记有多少年，没见到这样的柳故了，或许是他太混蛋了。
十六岁的柳故从不愿意进他的梦里。
可他刚刚抱住自己的妻子，却感觉满手濡湿。
有些颤抖的低头看过去，双手满是血迹，猛地起身看向面前的柳故，却发现她脖颈处的伤口止不住的渗出鲜血来，把鹅黄的衣裙染成红色。
“不、不阿故，别离开我”
“来人啊！快来人救救她！”
骁勇善战的将军只能无能为力的嘶吼着，却无人回应他。
只有怀中的女子流出血泪，怨恨的看着他，用破碎的声音质问他：
“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她似乎是很伤心：“你不爱我，你欺负我、、你们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不是，阿故，不是的，是我错了，没事的，医师很快就会来的！你怎么罚我都可以，但是不要离开我！”
君陌只能徒劳的抱着她，就像是一条狗一样可悲。
可柳故还是死了，死在他的怀里，慢慢变成一具枯黄的白骨，身上的衣袍被鲜血浸染的如同当日的嫁衣一般艳丽。
他从十五岁就想娶回家的女子，却连一场盛大的婚礼都没有。
所谓的将军夫人，也只是一张催命符。
“君陌，我不等你了。”
十六岁的柳故如果还活着，一定会这样说。
“你是个讨人厌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