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过往
“还有你!你也不是个玩意儿!扶听和你是不是指腹为婚,那是她妹妹,你就不是她未婚夫了吗!怎么就这么窝囊废!你是看不出扶听的窘迫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对扶听好!给叶诺自由了!混蛋玩意儿!”木鬼一连骂了月离好几句,顺带着连析木也骂了,甚至不等月离与他回嘴,拉着叶诺便直接大步流星的离去。
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闷着头只顾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莽撞了,此刻拉在手里的手腕就如同烫手山芋一般,猛地丢下也不是,继续抓着仍然不是。
大脑飞速运转,想到不然要么就装作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十分深刻的问题,做沉思状,慢慢缩回手转而捏着自己的下巴。
扶听见他这小动作,不由忍俊不禁。
木鬼咳咳两声,正经道:“我觉得啊!今夜繁星满天,适合明日出行,你觉得呢?”一抬头望天,只有一轮孤月高悬,哪有什么星星,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脸和耳朵都变得火辣辣的。
扶听噗嗤笑出声,然后愉悦地慢慢走至木鬼身前,仰头看了眼天空,然后用一种十分认真地语气道:“我觉得今日月华皎洁,明日适合出行。”木鬼望着她的眼睛,眸光熠熠,笑眼盈盈。
稍停顿了下,才听她又继续道:“还有,今天谢谢你!”
认真的眼里明显没有丝毫的嘲弄,清澈干净,无欲无求。
扶听慢慢走在前,他默默跟在其后,既不显得疏离也没有显得过分亲密,木鬼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孤寥又清冷。
不知不觉山洞就已在眼前,扶听回头看了眼木鬼,木鬼不明所以地望着扶听。恍然惊醒,在这傀儡部里她至今还没有一个独属于自己的屋舍。
以往还未苏醒的扶听在傀儡部里只不过就是一具躺在棺材里的尸体。无论放在哪里都只不过是占块地儿而已,可活了以后呢,她需要空间,需要生活,需要自由,也同样需要人的烟火气。
木鬼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吗?似乎她一点儿也不需要,扶听实在是他所见过的再安静不过的人了。她不是一回来就躲懒只知道睡觉,而是在傀儡部里似乎除了这个山洞里的那口棺材可以让她短暂的栖息,除此之外她别无可去。
而一天过去了,月离说得那些话,还有析木的无动于衷,其实都不过是在以另一种形式逼迫着扶听。他以为析木对扶听很好,总是有求必应,可实际上,是这样吗?那一刻他心中产生了怀疑,像是责任又不似责任;像是关切也不似关切;像是爱慕也不似爱慕。扶听和析木更像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因为如果不刻意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其实他们两个人连丁点儿的暧昧也没有。
他皱了皱眉,突然道:“我去找析木!”
“不用了,有什么好找的呢?你呢,是个傀儡,我呢,不过一具万年活尸,凡人里如有知情者,在他们的眼里我们也早已不属于人的范畴。”她说得洒脱,说得忘乎所以,说得好像所有的一切她好像都不在意。
“你去找析木,又该怎么说呢?我不让你去找他,不是因为他不会给,而是我不想要。”
木鬼沉默了一小会儿,不再坚持,进了山洞。
夜深时,一人躺在棺材里,一人躺在榻上,彼此各怀心事。
“你,析木还有那个月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一直都是很好的伙伴……”
那些零落的记忆,如同碎了一地的琉璃,总以为只要不搭理就可以不用理会,可最终还是得由她一一拾起。
仔细想想,那时的九部还没有乱,大家还都住在一起,也还是一派祥和,山清水秀,泉水叮咚。伴随着炊烟袅袅,时而还有一两只山鸟,在山涧中鸣叫。
织魂部向来讲究的是个修身养性,人人都秉持个端雅谦慧,崇尚忠贞不渝,一生只娶一人,到这任家主人到中年才得一女,因此对此女甚是宠爱,可宠着宠着就发现这孩子的胆是越来越大,等到老家主也意识到不妥想要掰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大家都暗道不好,完了!这可宠出来个混世魔王了!
当然这混世魔王也还是有那么些温良贤淑的时刻的,也就是在每次闯了祸后被罚闭门思过,织魂部会有那么三五天的宁静,这女孩儿也会显出不同一般女子的娴静雅致。
凭窗闲眺,看蜻蜓点水,看飞虫挂蛛网,看树叶随风落,看鲜花变枯黄,就那么望啊望,直到望得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两个人在窗下学鸟叫了许久,见窗边人没有任何动静,就去找了根竹竿,对着趴在桌前的人戳了又戳。
析木手持着竹竿又轻声唤道:“扶……听……”
“不是……她睡得也太死了吧!我这戳了她半天了都,都没个反应,我胳膊都酸啦!”这话才一说完,他的脑袋就被月离狠狠一敲。
“你才死!她是我姐!我姐才不死,要死你去死!”少女娇俏可爱地一瞪眼,少年反倒羞红了脸,羞赧道:“哈哈!还是月离聪慧,这话都能让你抓到重点!”
少年说得真诚,脸上没有一丝嘲讽,好似真的是发自肺腑的称赞,就是月离看他如此认真,表情瞬间丰富了起来。
直接咬牙切齿道:“你等我姐醒了,看我不让她揍死你!”
析木见状,早已一头雾水,明明听了扶听的建议啊,如果要想讨得女子欢心那就使劲夸,玩命了的往天上夸,正所谓越夸越美丽,越夸越神气!这也没做错啊!咋还带生气了呢?要么还是先让她冷静一会儿好了。
一直躲在窗下边还在互相斗气的两人丝毫都没注意到自窗边,他们的头顶之上早已窜出了个小脑袋,从头到尾都将过程看了个清清楚楚。
“喂!我说你俩能不能守点儿时!约定好的三天呢?怎么现在才来!整整迟了两天诶!”
扶听说着就向析木一伸手,“东西,快点快点!”析木乖乖地从袖中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傀儡,只见扶听手指轻轻在那傀儡的眉心一点,直接往那地上一抛,顿时一个活脱脱与她样貌一模一样的人便代替她坐在桌前,多愁善感地望着窗外,扶听手一撑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
“还有月离啊,我们明明是同一天出生的,也差不了几个时辰,你整天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说不定你还是我姐姐呢!”
月离嘟着嘴,倔犟道:“我不,你个子比我高,神力比我强,还什么都会,我就想要你这样的姐姐!我就要叫你姐姐!”
“好吧,好吧!随你了!”扶听边说着,边张开双臂跑了起来,穿过河流,山间,奔向一片草地。
“扶听……你真打算选一头猪做你的坐骑啊?”
“我觉得伯伯要是知道你选了一头猪做坐骑还有我帮忙的份,我回家肯定会被父亲骂死的!”析木一想到父亲那张严厉的脸,忍不住摇了摇头。
月离无所畏惧地附和道:“喂!你怕什么!是我姐骑,又不是你骑,一想到我姐能做神族骑猪第一人,这件事就简直就酷毙了!”析木无奈地一笑,月离总是很支持扶听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等扶听真的一边尖叫着,一边骑着那头猪,横冲直撞地从他们面前奔走而过时,月离和析木才是真正地傻眼了。
月离一脸崇拜,看着扶听骑猪时气势十足的英姿,实在酷极了,很像以前看到的一幅画像上面那个人好像叫蚩什么,不管了,总之就是很有气概。
她兴高采烈地抓着析木的胳膊,不停地夸道:“看吧,我姐就是酷毙了!简直帅呆了!”
丝毫没有注意到析木早已经红了脸。
过了会儿,好像才忽然反应过来,推了推析木的胳膊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我姐在喊什么的?”
“好像没听清……”析木挠了挠脑袋,一脸迷茫,月离眯着眼望着扶听远去的背影,似乎总觉得有些不对。
“我姐她往哪个方向去了,怎么感觉那方向好像有些不对呢……”
“那好像是去往重黎部的方向啊?”析木迟疑不决道。只听见月离大惊失色道:
“什么好像!那就是重黎部,坏了坏了坏了,完了完了,这回是真闯了大祸了!”说着月离直接一把推开析木,撒丫子就追着扶听的足迹跑去。
析木愁眉苦脸地跟着月离,“这可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赶紧追啊!”
等月离和析木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赶上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帮扶听一起制服那头猪,就见扶听整个人笔直地从猪身上飞了出去。而她的前方只见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也不知道正在举行着什么仪式。
“快闪开!”月离眼睁睁地望着现场变得一片混乱,整个人僵硬地立于村落门前,听着人叫,猪叫,哭声,笑声,惊慌声,叫骂声,种种声音,不绝于耳。
“完了,这回我姐姐以后还能活着和我们出来玩吗?”
“感觉够呛了。”析木望着眼前惨烈的场景,瘪了瘪嘴,又道:“我现在就已经感觉到我后背已经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酥麻感了。”
木鬼静静地听着扶听讲的他们以前三个人的趣事,总觉得这故事里面有一些不对,但他还是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后来呢?”
扶听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后来我那骑的那头猪,实在太蠢了,不仅仅是因为它把我给甩飞出去了,更重要的是,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跑的,自己又撞进了重黎部当时祭祀时的炉鼎,变成烤猪了。”
“我人生中的第一头坐骑啊!才骑了第一天,就没了。”
木鬼静静地转过头,静静地看了眼,那一直从里面发出声音的棺材,躺在里面的人总是很会转移话题。
就在他已经想要放弃再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就听那棺材里的人又继续道:
“后来,我父亲也没怎么惩罚我,因为重黎部有人为我说了情,还有月离和析木在一旁为我掩饰着,月离说是她不小心踩了猪尾巴,惊到了猪;析木则说是他想看看猪究竟能跑多快,然后怂恿的我。最后我倒是没受什么罚,反倒是月离被罚抄了上古典籍十卷,析木更是被他父亲狠狠地揍了一顿一个月都没能下得来床。我告诉你这些,不是在为他们说好话,也不是在宽慰你,只是想有人能够知道,他们不是冷漠与自私了,只是后来事情多了,我们再无法像以前那样的日子一般,只是一起吃糖一起挨罚似的纯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