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血溅官桥
入昏,邰善尧借着熹微的月光,回到他在天华城皇宫内的莫廊台。一进门,立刻翻箱倒柜寻找药物,来消解蚀心粉的作用。莫廊台的宫女们看到这番情形,被吓得连忙躲了起来,邰善尧不知从哪里翻到一个药瓶,凑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心中不太确定,迟疑片刻后,下定决心,赶忙拔出瓶塞倒出一些白絮状的东西,涂抹在眼睛上。
刚坐下来稍作休息,二皇子赵崇文就急急忙忙闯了进来,人还没看见,就询问道:“军师,听说你回来了,怎么不事先通报我,怎么样,事情搞定了没有?”
邰善尧一言不发,只是呆坐在椅子上。
赵崇文睁大眼睛,探出脑袋,在屋内左看看右瞧瞧,巡视一番后才看见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上前看着邰善尧木讷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咦?军师你是在做什么通灵法式吗?你的神色怎么看起来跟往常不太一样?”赵崇文也不管他不向自己行礼,看见他双眼蒙了一层薄薄的白纱,有些惊愕便问道,头一歪看着周围的宫女问道:“军师莫非是睡着了?”
宫女们头也不敢抬,只是摇头,随着赵崇文手一挥,纷纷退了出去。
“我还是有些大意,被一个小妮子算计。”
赵崇文张大了嘴,愁眉苦脸凑到身前,“那,那也就是说,卫沧寒还活着?”
邰善尧轻点了一下头。
赵崇文表情变得幽怨,突然又开始大声训斥道:“你是怎么搞得,如今箭已在弦上,这最后的一环却被你搞砸了,那这可怎么办?”
邰善尧深吸一口气,“不过,他中了我的黎水丸,没有个三五天,是醒不过来的,他们而且还搭上了一条人命,赵胥身边除了连铁藏那个废物,已经无人可用,只是我的眼睛,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还请殿下给我一点时间,我自会再探探赵胥的虚实。”
“那么今晚我们就,作罢了?”
“是的殿下。”
“那怎么行,太子今夜正巧不在宫内,我已取得虎符,将禁卫军把安阳宫团团包围,就等着他进宫,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弃,既然你说的那个卫沧寒已经被你药倒,应该事不宜迟,现在就动手,既然军师身体不适,就不必劳烦军师了,你就留在这里休息,等我的好消息。”
“只怕赵胥那小子会得到消息,一定会有准备,况且殿下一个人,能应对的了这件大事吗?”邰善尧提高嗓音,训斥道。
赵崇文弯腰对着邰善尧耳边轻声说道:“父皇长住安阳宫已有多日,不知他身体状况如何,若再等下去,只怕他就留下一纸遗诏,让太子身登皇位了,到那时一切都晚矣。”
赵崇文站起身,抬脚就要跑出去,“不管了,我先去安阳宫探探虚实。”
“殿下三思,在下认为,此时不宜动手,倘若贸然逼宫,一定危险重重。&34;
“军师放下不放心的话,我这就请檀界通过来相助。”
“殿下认为檀界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吗?殿下可要想清楚了,你愿意与他人同享江山吗?若殿下执意如此,恕我不能相助。”邰善尧有些气恼,但对此他也无可奈何。
赵崇文急躁的跳起来说道:“你的意思,我还要再等吗?我已经等了三年,已经等不及了,况且檀界通是表明过愿意让我继承皇位的。”
“殿下,心急是成不了大事的。”邰善尧心平气和的说。
“军师不必再劝,我这就去见父皇。”赵崇文转过身,撒开手大步走向赵州成的寝宫,安阳宫。
“竖子不相为谋。”邰善尧叹了口气,尽管他及时滚进了水池,经过水的稀释,药效没有完全发作,但蚀心粉还是渗入了眼球,他已经完全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即使他内力再强,也无法复明,他已不关心是什么样的结果,匆忙叫上仆从准备收拾行装狼狈逃回训国去了。
“陛下,二皇子来看您了。”
“哦?是崇文那个败家子,这么久才想起来看朕。”蓝岸扶着赵州成从床上坐了起来。
“皇上如今长居安阳宫已经有六七个月了吧,这么久的时间,皇子们不见他们的父皇,当然是想念的紧,不如陛下让他们进来,看到陛下身体无恙,自会放宽心,朝廷上下也会安稳不少。”蓝岸解释。
“唔,自从去年烙下了那个大病确实惊险不少,也没敢给他们说,一直让你们近前伺候着,虽然早就痊愈,但朕也愈发懒了,习惯了这养病的日子,好吧,请他进来,让我看看这个不成器的家伙都干了些什么缺德事。”赵州成说完又躺了回去。
“快传二皇子觐见。”蓝岸立即吩咐太监传话。
“父皇怎么样了?”赵崇文看了看蓝岸,轻声问。
蓝岸回道:“你自己去问吧。”说完退了出去,关好了殿门。
赵崇文走到床前,探出脑袋看见赵州成躺在榻上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心中开始打起锣鼓,打不定主意该不该打扰他,喊了两句父皇,依然没有回应,慢悠悠的跪了下去,说道:“孩儿拜见父皇。”
赵州成这才睁开眼,“你这个家伙,怎么想起来看朕?”
“哦,孩儿不知父皇身体如何,想念的紧,故而冒然前来打扰,请父皇恕罪。”
“扶我起来。”
赵崇文扶着赵州成靠在榻上,眼神游移不定,不敢正视他的眼睛。
赵州成看着赵崇文的模样,扑哧一笑,“怎么样,朕的身体可还行?这几个月,你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事,给朕讲讲。”
“没,没有干什么,哦,我学会了骑马,可好玩了。”
“居然学会了骑马?我记得你还小的时候,朕带着你骑马,不小心从马上跌落,自那以后你看见马就怕,从此朕也让马离着你远远的,没想到你出息了啊,居然克服了这个困难。”
“不单单是骑马,我还要学更多的东西。”
“还要学什么?”
“我还要学怎么带兵打仗?”
赵州成摆了一摆手,说道:“哈哈哈,带兵这件事,有你哥哥就足够了,你就安心当个小王爷不给我惹事就成。”
赵崇文哭丧着脸,不知说些什么,赵州成自言自语道:“说起来,胥儿也好久没来看朕了,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忙成了什么样子。”
赵崇文撅着嘴说道:“大哥忙啊,我都好几日未见他的踪影,今日是个好日子,不如父皇让大哥过来,我们一家团聚一下如何。”
赵州成颇感欣慰,点点头,喊向外面:“蓝总管,你亲自去请太子来安阳宫来见朕,要快。”
蓝岸领命,退了出去。
“父皇,我还有一要紧之事,想要启奏?”
“什么事?”
“关于太子殿下。”
“哦?太子,胥儿他怎么了?”赵州成一听到关于太子的事,立即变得敏感起来。
“上次讨伐关夏,我们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其实跟太…。”
赵州成没等他讲完拿起枕边一碟木简朝着赵崇文扔了过去,生气道:“我不是说过,不要再提起那件事了吗?怎么不长记性。”
赵崇文拾起地上的木简,才整理一下被弄乱的衣冠,不敢说话。
“你今天不太对劲,突然提起那件事,到底想做什么?”
赵崇文原本想用那个这个由头来弹劾太子,谁知赵州成反应过于激烈,根本不愿意听,遂打消了这个想法,只好委屈的说:“可是父皇,你为什么如此偏袒大哥,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我,我我要是太子,一定会轻而易举,灭了关夏,扫平南芍,一定…会比大哥做的好。”
“哈哈哈。”
赵州成忽然没憋住,像孩子一般朗声大笑起来。
赵崇文愣住了,也跟着笑了两声。
“你当太子?你觉得我能让你这个废物继承我铅国的大业吗?朕虽然老了,有些事情是有些糊涂了,但有关立储的问题,我可一点也不傻,一直以来,胥儿都勤勤恳恳,国家之事任劳任怨,虽然没有什么大的作为,但有一点无可挑剔,他举荐的李风塘、李守、裴贯兴等人战功彪炳,军中显赫,将来必是国之栋梁,这些人又对他极为忠心,将来铅国交予胥儿我是放心的。”
“都是母后的孩子,凭什么我不行。”赵崇文感到无比委屈,快要哭了出来。
“我说你不行,那就是不行,与其说哪怕一点为什么,都是对胥儿的不公平。”
“你要是不答应,我我,我就”
“你就怎样?”
“我就把太子给杀了。”
赵州成一听到赵崇文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才收起笑脸,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你这是让谁出的主意?”
“我自己想的主意,跟别人没关系。”
“太子现在在哪?你是不是已经对他做了什么?”赵州成知道凭他自己是想不出这个歪点子来,目前为止,他只担心赵崇文已经先下手为强,来逼自己退位。
“您不是已经传您的旨意召他进宫了吗,但整个禁宫的戍卫队都是我的人,只要太子踏进红都门,就再也别想活着走出去。”
“那可是你亲哥哥,你下得去手?来人,快来人。”
赵州成大叫起来,但无人回应,他这才意识到,赵崇文已经将自己软禁在这里。
片刻之后,赵州成立即静下心来,此时,赵崇文在他眼里变得一点也不简单,但他仍然不太敢相信他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依然好言劝说道:“老二啊,你现在回头,还来的及,等太子一到,我让他给你封到芍国做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吞并芍国,你就安安静静的在那里做个无忧无虑的王爷,芍国的一切都归你,这样如何。”
“那个地方的男子都穿着裙子!我才不要去,”赵崇文断然拒绝。
“朕觉得,你穿裙子挺好看的。”
“父皇,别说笑我了,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你看看铅国的天,现在马上就要亮了,这安阳宫外面,官桥下的水,即将是红色的,父皇知道为什么吗?那是被太子的血染红的。”赵崇文说着,不知是何种的眼泪已在脸上铺满。
赵州成却瘫坐在榻子上,心中感叹着自己戎马一生,却是此等局面,苦苦的等待着外面的消息。他此时心里又极为矛盾,希望太子不在都城,又希望他尽快来解救自己。
刀江菱放下卫沧寒到床上:“师傅卫大哥他中了邰善尧的诡计。”
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去,“菱子姑娘你要去哪?”月青鹜追到别院大门口问道。但只看到她浅浅的背影
月青鹜等人看着熟睡的卫沧寒目瞪口呆,“我昨日在墨冰茶馆还见他好好的,还遇见了老唐,咦?那老唐又去了哪里?真是奇怪。”她伸出手指探了探脉搏,一边摇摇头一边叹息:“看来这似乎是一种极为强烈的蒙汗药,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邰善尧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迷倒他。”
范约接到月青鹜眼神,也是摇摇头,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月青鹜的表情更加沮丧,她一直在床前坐到深夜,月青鸢走进来说道:“姐姐,太子过来了,急着要见他。”
月青鸢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卫沧寒,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办?”
月青鹜站起身,稍加思索,拉着她坐在床边,“青鸢,你留下来看着他,我给太子解释去。”
过了很久,第一遍打更的锣声开始响起,赵胥已命人取了一个盒子过来,他将这个盒子依依不舍的递给月青鹜:“这是-南宁江海珠,全天下只有一枚,据说它功效万能,既能延年益寿,增强体质,也能让人百毒不侵,甚至活血养颜,本打算送给长公主做生辰贺礼,但今日事态紧急,我不得不入宫,希望此珠能解去他身上的药毒。”
“此物太过于珍贵,恐怕我不能收。”
“不不不,你权且一试,若有效果,我只希望今晚他能助我一臂之力,如果没有,我只能认命,今晚成败,在此一举,拜托月阁主了。”
月青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珍珠大小的透明宝珠,“好吧,既然殿下没有承诺别的事,我就代替他收下,可是这珠子怎么用?还请殿下示下。”
“如若磨成粉还要耽搁好久,不如直接服下,反正这珠子只有黄豆那么大。”
月青鹜轻轻捏起珠子,放在烛光下晶莹透亮,疑惑起这珠子看起来不像是能吃的样子,犹豫良久,才放进卫沧寒嘴里,伴随着温水服了下去。
二更锣响,卫沧寒依旧一动不动,气息平稳缓慢,李风塘在赵胥耳边说道:“殿下,将士们已在外等候多时了,就等您一声令下,我们杀进皇宫,宰了赵崇文那小子。”
“太子殿下,时候不早了,皇上和二皇子同处一室不知会发生什么?还是尽早打算为好。”蓝岸说道。
“殿下莫急,还有范前辈会跟着你,确保你万无一失。”
赵胥闭上眼睛,显得有些疲惫,微微点点头,便拉起人马向皇宫冲去。
几日前赵胥意识到形势有些不对劲,秘密召回在外征战的李风塘回京,为了不动声色,他孤身一人,而今事出紧急,已经来不及通知李守和裴贯兴等人。
太子亲卫,总共不超过八百人涌向红都门,黑夜里,下着小雨,马蹄急切着拍动着水花惊动了城墙上的守卫。
“你是何人,胆敢领兵闯入皇宫。”守门将领问道。
“你是沈毅?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是太子殿下。”李风塘回道。
“沈将军,是陛下召太子回宫面圣,请开门吧。”
“蓝总管?那你应该知道,入宫是不能带兵进来的。”
“是陛下特意准许太子带兵入宫。”蓝岸继续解释。
“我没有收到这样的旨意,陛下在安阳宫,若要面圣,必须下马,且只能带两三名亲随。”
“蓝总管,不要和此人废话,他已经被赵崇文那小子收买了,李风塘,你在外面,我和连铁藏,范前辈从这里进宫。”
“殿下,这里面一定有危险,如果你执意从此门进,若有意外,我就带兵打进去,给你垫后,”
赵胥安慰了一下李风塘:“此门距安阳宫最近,只能如此。”
赵胥带着范约、连铁藏、蓝岸走进红都门,再走一段长长的官桥,便是安阳门下,赵崇文立在城头,笑着看着赵胥说道:“大哥,好久不见,近日你过得可好?”
“父皇在哪里,你把他怎么样了?”
“父皇,父皇他好好的啊,睡得正香呢,还是不要打扰为好,不知大哥这么晚找父皇所为何事?”赵崇文一副无辜的表情。
赵胥心想,你小子少在我面前装傻充愣,但他又不能立即发难,“是父皇召我进宫来见他,你打开宫门让我进来。”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我不能给你开宫门,大哥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外面带了这么多人马欲闯皇宫,我怕你对父皇不利啊。”
赵胥和连铁藏立刻拔出兵器。
“哈哈哈,赵胥,两年前你白白葬送了二十万大军在关夏,同时害死了井雪山,还记得吧,不要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今日我就替父皇来教训教训你,给我放箭,放箭,狠狠的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