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牛鞭养生汤
竹影西移，热烈的金乌堕入西山，大地骤然清爽起来。
天边，嫣红色的余晖仍不舍的在山色翠微处不断徘徊，为山尖上挺拔的银松朦胧的披上一层薄纱。随着晚风一浮，纱衣轻动，彩云飘逸，也映得苏老爷子胡子熠熠发光。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得嘞，夕阳已归山。老头子今天也给你们上个拿手好菜。”
听闻老爷子要亲自下厨，苏寒暮有些期待的挺直腰板。他放下手心里精巧的茶杯，眼眸含笑的问：“是延年益寿汤？”
在原身的记忆里，自家爷爷总爱做许多养生的汤药。
逢十一小补，遇百一大补，可谓是把杏坛里的养生之道发挥到了极致。
只见，苏老爷子眼神里快速略过一丝捉狭的光芒，他老神在在摇头否定。
“嗯…十全大补汤？”苏寒暮微扬墨眉，继续揣测。
得到老爷子一个否定的眼神后。苏寒暮笃定道：“东阿阿胶，对，一定是它。”
洛清珩奇怪的看了眼苏寒暮，不明白这人为何年纪轻轻对各色补汤感兴趣。
这般想着，他微敛眸子，朝苏寒暮俊脸上瞥。
白皙的面庞，飞入鬓角的墨眉，如星落的桃花眸，啧，这长相也不像是外强中干的类型啊。
苏寒暮注意到清珩投来眼神，他含着笑意问：“清珩，你说呢，你中意什么补汤呢？我爷爷什么都会做。”
咳，倒也不必如此盛情。洛清珩道了句谢，有礼的回应：“我无忌口，无论苏爷爷做什么，我都喜爱。”
苏老爷子闻言满意的点头，又朝苏寒暮递了个不满的眼神。
“嘿，我说寒暮小子，你怎么这么俗？清珩是你的朋友，老头儿我怎么可能拿这种庸常的俗物招待他？”苏老爷子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眯着眼儿追寻着落日的光影。
落日粉辉在他眼里游走一圈，落了户，他撅起翘翘的胡须，夸张道：“老头我，做的可是最新研制出的养生壮体的良品！那就是——牛鞭养生汤！”
？
牛-鞭-汤！苏寒暮嘴角抽了抽，狭长的桃花眼有些不自在的瞟向洛清珩。
“噗——”洛清珩瞪大眼，刚含进嘴里的茶水尽数喷出，他一面咳嗽一面道歉，“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苏寒暮从牛鞭汤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掏出自己惯用的手巾，替他渍去衣物上的茶水。
“谢谢。”洛清珩面色有些不自在，他微微后仰以阻断苏寒暮伸来的手。
“我自己来，莫把你的巾子弄脏了。”这般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纶巾子，简单擦拭锦袍。
他语调客气，配着粗噶的音调又无端有些滑稽。
苏寒暮一时失语，双手愣在半空。
尽数将二人反应收入眼底。苏老爷子突然开口：“我说清珩小子，你这般反映是不是也很期待老头子我的新菜？得嘞，老头子马上去做。”
“爷爷，别！”苏寒暮浅褐色的眸子罕见的流过一丝尴尬，他温声阻止道：“此汤…或许太过养生，恐洛兄第一次大补，身体遭受不住。”
“无碍，爷爷会调配好方子的。”老爷子挤眉弄眼，又挂上一副神秘的笑容，“说不定，清珩小子这副破锣嗓子，爷爷也能给调理好咯！”
“牛鞭性燥，盛夏炎热，不适宜多饮。”苏寒暮拧起眉继续劝。
谁料，老爷子却板起脸，一本正经道：“怎的，看不起爷爷的医术？何况，我瞧着你朋友的身量过于瘦弱，需要好好补补！”
他将眼神投向洛清珩，似乎想得到客人的回应。
“我，确无忌口。”洛清珩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转而提起另一话题：“苏爷爷，您会医道？”
似乎料到洛清珩的问题，老爷子撩了撩自己的胡须尖儿，了然道：“乡野之医，术数粗陋。只会炮制些药草，医治些小病。”
洛清珩乖巧点头，掩下眼底的失落。
“那么，你们先休憩着。爷爷去去就来。”老爷子见二者皆无异议，甩开袖子准备大干一番。
“欸，爷爷您等等。”苏寒暮还是不想喝牛鞭汤，他急中生智道：“爷爷，不若今日由我为你们烧菜吧。”
“平日只见你捧着书苦读，倒是没听过你会做饭。”老爷子停下离去的脚步，小眼睛中流出不可置信的光芒，他回身疑惑打量起自家孙子。
苏寒暮不疾不徐的喝了口茶，才道：“圣贤书里说过知事躬行嘛，我日常在您的书房里也悄悄看过古方，掌握了一些庖厨学问。”
苏老爷子倒是没有‘君子远庖厨’这个时代的普遍思想，不过还是惊讶于死读书的孙子竟偷偷学习厨艺。于是他鼓起腮帮子嘟囔道：“哼，臭小子，还偷偷瞒着老爷子我…”
“嗯？”苏寒暮并未听清，他温柔的眼神落在洛清珩脸上：“清珩，你想吃什么？”
“随意即可。”洛清珩应的简单。
“花宴，好么？”记得第三世的他作为太傅时，曾在花朝节的早晨品过一次花宴。那三月的鲜花清香宜人，精心烹制的花汁滚过在舌尖，便在心田上开出一片春天，总之是食之难忘。
想着自家小姑娘酷爱美食，为此他特特向自家丫鬟请教花宴做法。可惜，物是人非事事休，还未能给清霁烹制，便……
他垂下眼睫撇开多余的想法，抬眼瞧了眼正抱杯浅啜的洛清珩。
现在做，正好，免得经年隔世忘却了花宴的做法。
这般想着，他墨眉微展，漂亮的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我去厨房了。”
“喂，我说臭小子，你不问问你爷爷想吃什么？”苏老爷子叉着腰抗议，“过分！”
“炒鸡子、胡炮肉、饭稻羹鱼，再加一品蘘荷羹。”苏寒暮轻咳一声，熟稔的报出几道菜名。
这是记忆中爷爷惯常吃的。见自己爷爷露出满意的笑容，才告辞离去。
有了前几世的经验，庖厨之事对与苏寒暮来说可谓是小菜一碟。
他飞快的制好菜肴，吩咐小药童端上特制竹桌。
是时，天已向晚。
天幕已转为一片氤氲的深蓝，天际尽头浅浅接着最后一点橘红，
山气依稀，几颗星子零星的闪着，仿佛为了迎接月色。
竹桌上，丰盛的菜肴正腾腾散着热气，色香俱全，看的老爷子食指大动。
为了庆贺孙子第一次下厨，老爷子乐呵呵的启出一坛珍藏的美酒，他笑眯眯的说道：“不错不错，今后的庖厨功夫就交与你了！”
说罢，他拿起筷子，精准的戳向一块荷花形的米糕。
花糕软糯，入口即化，老爷子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唔，没品出什么味儿。
老爷子又戳了一块，小口小口徐徐抿着，口感轻柔，这次有一股淡淡的荷香充盈在口腔里。
酌口烈酒，夹块儿花糕，灼烧与清甜碰撞，一同炸开在味蕾上，老爷子头也不抬的夸赞：“嗯嗯，臭小子厨艺不错。”
“爷爷谬赞了。”苏寒暮执起勺子，舀了碗蘘荷羹，温声问：“好吃吗？”
洛清珩真心实意的点头，优雅的进食。他着实觉得比那些金子堆出的菜肴要好吃太多。
记得有一次随父母去王家赴宴，可谓是穷奢极欲。
油腻腻的大肉绑在铜制的烤器上，烤的滋滋作响；肥硕的鱼和着牛羊发出腥臊的气味，腻腻的乳酪一桶接着一桶，尽皆堆叠在几案上。
品类繁多，却让人难以下咽。
因为，那些鲜美的肉类是由人奶哺育而成。朱门之内，醉生梦死，而朱门之外，却饿殍遍地。
洛清珩捏着筷子的手轻微抖了抖。
“吃饭时别多想，不然难以消化。”苏寒暮将舀好荷花羹递与洛清珩眼前，笑道：“是井水湃过的，最能消暑。”
“多谢。”他礼貌的告了声罪，低头喝粥。
“怎样？”苏寒暮笑问。
洛清珩不语，又低头吸了口。
爽入心扉。
这荷花羹并不像市面上所售的那般甜腻，反而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荷花花叶原有的清香，随着舌尖一点，仿佛盛暑天气置身于一片水清如许的池塘中。
凉爽惬意，这股清甜的滋味儿将口腔的涩意冲的一干二净。他愉快的眯了眯眸，执起竹箸，夹起一片切得薄薄的胡炮肉，送入口中。
咸香浓郁，那切得薄如蝉翼的肉被牙尖一挑，便蓦地碎裂开来。
小块的肉沫调皮的在口腔里东闯西荡，都说好肉须配美酒，洛清珩则举起甘冽的美酒，想要试试酒肉混合的滋味。
不想，一只手横斜而出将他拦下。
只见苏寒暮蹙着眉，不赞同道：“少饮，多食。”
正在食物堆里大快朵颐的苏老爷子：？
洛清珩：“……好”
肴核既尽，月上中天。
苏老爷子心满意足的剔着牙打着饱嗝，吩咐药童送他回房。
“寒暮啊，清珩小子是你的客人，你自安排。爷爷我先回房了。”他辛苦的扶着肚子，踱步离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身吩咐：“哦，对了，唯一的客房被爷爷我放了药材，所以…”
“我，我不困，还想和苏兄对月手谈几局。”洛清珩眼眸瞪的老大，结巴的抢白，“苏，苏兄，可否？”
“自当奉陪。”苏寒暮轻笑，笑的莫测高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