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遇袭
冰蓝与暗黑二者，正鼓荡着四周的气浪进行对垒。
此刻，苏寒暮却低下了头，飞快的掩饰住眼里的风云波谲。
如若他猜测无错，每次被骤然拉入这片空间后，所见的上一世另一种结局，是他曾经经历过的。
似曾相识的时空，似曾相识达成目标的手段，壁垒里的每一步，都是他会做的选择。
他就是这样的人，坚定理智冷静，一旦设定好自己认为正确的轨迹后，便永远不会回头。
他总是认为这样是对的，他头也不回的向前走。
因为，他没有闲暇的时间，还有很多事情待他完成；因为，他知晓终点很远很远，没有必要为无关的人停下步伐；也因为，他从小便不懂爱，也没人教他去爱。
有时候啊，人一心赶路，就会忽略了沿途的风景，失去内心真正想得到的。
他就是其中一个。
苏寒暮摸了摸空空荡荡的心脏，好似有些明白了。
无尽穿越是他的意志，他正在逆着时间回溯。
寻找丢失的女孩，丢失的心。
所以，当这股冰蓝色的水雾突然撤去防卫，猛地穿透他的身体时，他闭上眼。
任凭这股激荡的水流冲刷他的脸庞，他的心脏。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鼻尖是水流冲刷后的甘甜，嘴里也泛起一股铁锈味儿。
咸腥的滋味扯得苏寒暮心口泛起阵阵疼痛，他闭着眼睛感受了下。
心底深处，有一片空泛的地方，住着位小姑娘。
那小姑娘有双清凌凌的眼，小巧红润的菱唇。她正弯着唇，朝气蓬勃的朝他甜笑着。
渐渐的，那小姑娘的身影随着水影变得模糊，仿佛水流微微一冲，便会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要啊——”他闷哼出声，猛地压下喉头的腥甜，苦笑。
那小姑娘似是十分开心，她歪了下头，对他挥了挥手。
“再见，我要走啦。”她说。
“清霁…”苏寒暮脸色苍白，挣扎着睁开眼。
眼前哪有什么小姑娘，只有裹挟着他的水雾，以及一片暗沉的空间。
空间内，墨色翻涌，压得他难以喘息。蓦然，水雾横分，排空而上。
那些黑压压的暗沉却抵不过小小的水雾，轰然破碎，就像那天那颗跌于地上碎裂的定情墨玉。
难以留住。
如果那片时空是真实存在的，那么清霁……
碎裂的暗沉外却别有另一番天地，漫天的紫电将空间逡染成深紫色，六个坊门破空而裂，坊门下是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
坊门仍是水雾凝成的，那紫电雷光盘裹着水雾，援着坊门攀延而上，漫入黑压压的门内。
随着雷光的蔓衍，六爻次第亮起，它们明明灭灭，尽数收入苏寒暮的眼里。
他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第四扇坊门亮起。
果不其然，很久没有出现的太极小阵突然浮空出现，它快速的旋转着轴身，射出一道亮白色的光芒。
光芒没入第四扇坊门的牌匾上，遒劲古朴的四个字一跃而出。
上书——
明月风流。
笔走游龙，宛若惊鸿。苏寒暮却敏感的发现，‘流’字上面的一点，竟慢慢褪去。
他心下一跳，蓦然想到，在现世阅读的红楼里，林黛玉母亲仙逝，在她书写贾敏的‘敏’一字时，总会略去一撇，以表对母亲的哀思。
莫非？苏寒暮胡思乱想着，似乎心有所感，他不顾漫身的狼狈，踉跄着步子朝水门内奔去。
不料，冰蓝的水雾却立刻横亘在他面前，阻挡他的步伐。
“让开。”他赤着双眼低吼。
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眼见着那亮白色的一点渐渐没入黑暗，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撞上碧蓝的水幕。
“哗啦——”冰蓝的水幕应声抖了抖，卸了力道只是将他弹开。
“哗啦，哗啦——”苏寒暮继续机械又重复的撞击。
一下接着一下。
那冰蓝的水雾，兜着他转一圈儿，委屈的不得了，又见苏寒暮头发散乱，眼角赤红，嘴角干裂，几近失控的模样，这才不甘愿让开道路。
随着他最后一丝身影没入黑沉，坊内的万千光影尽皆消散。而那抹水蓝色的雾气似乎有些生气，停在原地半晌，才追赶上去……
雾气湿润，游走于苏寒暮奇经八脉，他从一片混沌中缓缓睁眼。
入眼便是几个咧着怪笑的流氓，追逐着一名皮肤白净的青年。
那青年端的一副好相貌。
淡而有致的眉紧紧蹙起，一双清凌凌的眼里挂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他薄而有形的唇紧紧抿起，细白的手死死捂住胸口，如此一观肖似女子。
苏寒暮瞳孔一缩，这不是洛清珩？
“救命啊——”
青年的音调粗噶尖利，像只被骤然掐住脖子的公鸭，濒死时发出吱吱惨叫。
这一嗓子嚎叫，震的苏寒暮停在原地，就连那几名咧着淫笑的大汉也愣愣的停下脚步。
“嗤，好生生的一个白嫩士族小子，怎的声音这么难听？”半晌，终于有一名大汉不悦的开口，“待会儿爽快的时候，你这张小嘴，记住给爷闭紧咯！”
说着，他往粗厚的大掌上啐了口唾沫，抹开后缓缓向洛清珩身上摸去。
正当他们怔楞之时，苏寒暮已然悄悄绕至这群流氓身后。
只见他随手抄起长棍，对准那名满口荤话、动手动脚的大汉的脑袋，使劲儿一敲。
“哐当——”重物倒地。
大汉的同伙们眼睁睁的看着往日最壮的兄弟，僵着身体直挺挺倒下。他们呆了一息，随即反映过来。
其中一名刀疤男子凶神恶煞吼道，“谁狗大的胆子，敢敲老子兄弟的闷棍，活得不耐烦了？”
转头，便见一名上着单绞，下穿褌裤紧握着长棍的男子。
只见，他头裹葛巾，腰系麻绳，面色黑沉的看着他们。
“呦呵，是个俊小子。”这名刀疤男子约莫是这些流氓的头领，他朝苏寒暮吹了个简短的口哨，淫邪的目光在他身上刮来刮去。
“喂，我说小子，这事儿，你不陪兄弟们玩几天，可收不了场子。”他呸的喷出嘴里叼着的草叶，粗声粗气道：“今日，双美入怀，当好好庆贺。兄弟们，回去后把老子珍藏的千日醉拿来，今儿个不醉不休！”
说着，便伸出黑黢黢的爪子，先向洛清珩光滑白净的脸蛋袭去。
洛清珩黑下脸，弯着身子险险避开。他蹙起眉头，哑着粗噶的嗓子道：“你们，想去见官？”
“呦呵，还挺横，你觉得以为老子们怕这个？”流氓头子显然没有把洛清珩的威胁放在眼里，摇头晃脑的调笑道：“瞧瞧，这白净的面皮。不会是经常服用五石散吧？这种神仙粉，啧，只有你们这些精贵的士族才能用上。”
既然认得出他是士族，还敢公然挑衅侮辱，洛清珩心下发寒，此次恐怕是不能擅了。
这个时代，是士族与皇帝共治的时代。与其说是共治，不若说士族独霸社会资源，他们掌握了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一系列权利，他们握有社会财富，拥有选拔官员的特权，可以说，这个时代皇室，就是任人操控的傀儡。
因此，一般的地痞流氓，见到士族子弟都绕道而行，生怕得罪他们。而这帮流氓，反而敢光天化日之下调戏他，背后的目的并不简单。
洛清珩心下默默揣测，眼神扫向苏寒暮时，飞快闪过一丝异样。
不过苏寒暮并未觉察，他寒着脸色，修长的手把住长棍朝前一挑，那名轻佻的流氓头子被掀翻在地。
“好小子。”流氓头子趴在地上，眼里浑光更盛，他哼哧挥了挥手，“兄弟们，给老子一起上。”
苏寒暮抽了抽唇，小心翼翼将洛清珩拉在身后。
“待在我身后，闭上眼。放心，一会就好。”他垂下浅褐色的眸，语调带着安抚温声嘱咐。
说罢，他便提起棍子，冲了出去。
长棍一翻，第一下定在大汉寸草不生的脑袋上。回身一折，第二下直捅流氓的腰肾；手腕蓦然一转，最后一名大汉应声倒下，还捂着自己的要害之处。
“你……”他惨白着脸，颤巍巍的伸出指头：“你，卑鄙。”
苏寒暮扔掉棍子，拂开手上的灰尘道：“彼此。”
处理的这么快？身后的洛清珩一个愣神的功夫，抬头便见几个如山般壮实的流氓大汉倒在地上哀求□□，他深深望了眼面前清俊单薄的身影，咬着唇沉默了会。
然后不动声色的退了一小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
苏寒暮注意到洛清珩的小动作，他眸色有些深，失落的问道：“你，在怕我么？”
“也是。”没等洛清珩接口，他淡淡的垂下眸子，扯着自己破碎的单绞，苦笑道：“寒门与士族确实天壤之别，是我僭越了。”
“啊，不是。”洛清珩摇头解释道：“我只是在惊讶，对，你解决的速度太快了。”
洛清珩的回答有些含混，不过苏寒暮并不在意。
他似乎松了一大口气，轻轻笑开，深邃的桃花眼蘸满了初春的桃花水。
“你不嫌弃就好。”他将手在单绞上蹭了蹭，这才伸出温声道：“我名苏寒暮，今后请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