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麟德殿
“嗷，妹妹呀，她最近可用功啦。”连我约她出门去玩，都不肯呢！洛清珩一面抱怨，一面抻着脖子好奇的看向苏寒暮身后的鸿胪寺属官。
乌黑的幞头，撇着两条黑色八字形的缎带，皆清一色的把视线放在他身上。
洛清珩哼唧一声，抖了抖焉哒哒的小呆毛，回视。
“微臣们，参见太子。”属官们挺直身体，肃目行礼。
“哎呀，起来起来啦~”
苏寒暮未曾注意到这场小小的交锋，他从清霁这段日子过得不错的消息里回过神来，柔了柔面色回应道：“我们打算去麟德殿再次查验，有无错漏之处。”
“可是为明日藩属国朝见之事吗？”小太子眨巴眨巴眼，好奇的问。
“是啊。”苏寒暮点头，瞥了眼身后那些目光直勾勾的目光，笑着询问，“不若太子同我们一同前去？”
“好呀好呀！”
领着话痨的小太子并一众官员缓步到了麟德殿。
才到了殿门口，便听见率先冲进去的洛清珩夸张的赞叹声。
“哇啊啊啊啊，这里好美啊，是太傅您着人布置的吗？”
“啊呀呀呀呀呀，这是什么面料，好柔软呀~”
“呜呜呜呜，既富贵又典雅，比以前每一次的盛宴都要好太多啦！”
鸿胪寺属官们第一次见这般夸张的场面，原本直勾勾的眼神无比变得木讷，木的快要神出天外了。
不是，他们想不明白，未来的早慧老成有明君之相的太子，为何突变成这副模样？
“咳。”这般模样，确实眼熟，苏寒暮轻咳一声，领着人进入殿内。
殿内。
洛清珩正微亮着眼，盘坐在大殿正中央。
正中央，卧着一张精致的团花地衣。地衣很大，上首置了张玉台金椅，约莫是今上用膳之处。
地衣的边缘，摆着多张紫檀桌，桌上零散的治着新鲜瓜果点心，又有各色花卉在旁齐齐开放。整片宫宇中充斥着花卉鲜果清淡之气，倒是把雕栏画栋里的金玉富贵冲淡了些。
洛清珩新奇的围着这些紫檀桌儿打着圈圈，逛得有点晕乎，又指了指外围散乱分布的小玉桌儿、冰丝垫，他挠着头疑惑的问道：“太傅啊，这些桌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往日宫宴，麟德殿里的布置一般都大同小异。父皇端坐上首，来国朝见的使臣们分成两列整齐的排座在下方，每人面前放一张小桌儿，鸿胪寺专司饮食的沙苑监会为他们每人提供各自国家想要的吃食。
古板又无趣。
他走到近前，摸了摸嵌入木头里的鎏金小字，表情更为疑惑。
“酥饴嚼月、风波金脍、饕餮为乐”洛清珩收回指尖，念叨出声，“啊，这些是什么呀？”
苏寒暮笑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饕餮且乐’这一方区域，是专门用来放置御膳房炙烤的各种肉类。有牛，羊，鹅，狗等各种品类，其口味、大小、制法皆是不同的。甜的、咸的、辣的，大的、小的、适中的，嫩的、柴的等不同方法烤制的肉，皆划在此区。”
“嗷嗷嗷，我知道了！这么划分是为了避免上次突厥使者特意找茬的事再次发生！”
洛清珩展开手臂，在空气中划拉了一大圈，感叹道：“哇，这么大一片都是‘饕餮且乐’呀？分的这么细，看他们还怎么挑剔！哼唧。”
他说着，大摇大摆的转到了‘风波金脍’所属的区域，扬起脖子张望道：“唔，让我猜猜，‘风波金脍’，这里是放置各类河鲜的地方！”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这首诗是日前太傅才教过哒！所谓‘风波’就代指河鲜~肯定没错！”
这些河鲜是他特意派下属沙苑监去网罗的当季各类鱼虾河鲜，色色齐全。苏寒暮赞赏的看了小太子一眼：“不错，确是如此。太子不妨继续猜猜？”
“‘酥饴嚼月’，嗯！这区是专门装盛点心的地方！！！”
苏寒暮点头：“没错，像胡饼、油煎饼、花片、馄饨等各类外邦特色点心，在鸿胪寺都有的记档，御膳房的大厨皆已备齐。”
啊，哈哈哈，又猜对了！洛清珩一脸兴奋继续道：“这‘素盘繁星’，就是瓜果分区，对与不对素盘，取自‘纤手素盘’，繁星即代指瓜果繁多之意！”
苏寒暮目带笑意，肯定他的说法。
洛清珩得到自家太傅的认同，隐形的尾巴翘的高高的，他左转转，右转转，突然一拍脑门道：“欸嘿，太傅，为何咱们这儿没有酒区呀？”
他倒是能一下抓住盲点，苏寒暮轻轻撩了撩眼皮，但笑不语。
这次宴会，他是按照现世中的自助餐的模式设计的。可这‘皇家自助餐’是收罗了五湖四海的特色，现世的餐饮是没法与之媲美的。
所以，外邦使臣无论再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皆可得到满足。
苏寒暮用简单易懂的语言给小太子解释了一番，听得他匝匝称赞：“哇哇哇，这个点子好棒！太傅您真聪明！”
“所以，你学会了吗？”望他能悟出点治国的道理，也是他带他来此的根本用意，
“嗯嗯，我知道啦！”洛清珩眼神亮晶晶的，“我知道啦！以后番邦使臣们来咱们这儿，就这样安排！”
……谁叫他悟出这个来？苏寒暮无奈扶额，他提点道：“若是你，面对番邦使臣在饮食上的刁难，该怎么做？”
洛清珩歪头思考。
苏寒暮继续道：“或是说，若是以后面对番邦国其他要求，你会如何做？”
“先礼后兵？”洛清珩回答的有些犹豫。
“不失为一宗巧法。”苏寒暮轻笑，“但，这些国家并非有意找茬呢？换个方向思考。”
洛清珩皱起小眉头，万分困惑的模样。
“以往招待使臣，除了外邦使者先提出特殊要求外，宫宴永远是一成不变的份例，不出错，不逾矩。可是，施行起来总会出各种意想不到的纰漏。”
苏寒暮清清嗓子，继续道：“因而这次朝见大宴，我们直接从源头解决问题，掐灭这个隐患。”
“嗷，我懂了！与其被动的处理问题，不如直面问题背后！！”
悟性不错，苏寒暮心里赞道。
这就是通变之法。
他垂下鸦羽般的眼睫，薄唇微动——
“通其变,天下无弊法;执其方,天下无善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