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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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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面仍如缕不决的塞入洛清霁脑海里。

    鲜血、死亡、诀别。

    每一帧画面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打着卷儿,而后一股脑向她袭来。

    她双眼熬得通红,捂住胸口绝望了闭上眼,瘫坐在地上。

    “苏寒暮”

    是的,她看到了。

    看到了满目疮痍、烽烟四起的土地上,一箱又一箱的鸦片烟。

    那烟,褐色,微苦,有股子尿味儿,却能吞云吐雾般迷幻的扰人神志。

    被双目泛光的国人,垂着萎靡的辫子,纷纷伸出干枯的双手,咧着怪笑:哈哈,这可是个好东西。

    毕竟福寿连绵,谁不想拥有呢?

    十丈红尘,千万皆是名利场。

    在这片饱受战乱的土地上,有人捧着褐色的宝贝,如痴如狂;有人躺在血红的金山上,端着金子细看,奇哉怪也,这金子怎么会渗血呢?

    可这血,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只用端着笑脸,一副救世主的模样。看啊看啊,这是送给你们的福寿,你们可要好好珍惜。

    洛清霁红了眼,扯过一人疯狂的摇着:“不要,不要,那是害人的东西,你们不要这样抽。”

    手一触碰,那人便消散了。

    只余得那褐色的东西,招招摇摇的。甚至,它不知满足,竟骤然变多,充斥在整片旷野里。

    洛清霁苍凉一笑,她赤着脚,踩着褐色的鸦片,一步一步沿着皲裂的大地,向前走着。

    走啊走啊,终于走到了残阳边。

    那里,有一人,正眉目冷峻望着这片土地。

    他踩着血色金山,背后奔腾汹涌的长河。

    洛清霁呆呆的望着。

    仿佛,那令人憎恶的褐色、血色,被无边的江水冲刷的一干二净。

    “可愿同我澄清整片寰宇?”那人问。

    是了,是他,是那个人。

    恍惚中,她听讲自己的声音。

    “好。”

    这一应,便是一生,

    还是那片残阳,那条奔腾汹涌的长河。

    河水一如既往的咆哮着,呼唤着,叫嚣着冲刷苍茫旷野下隐匿的罪恶。

    褐色的鸦片,皲裂的土地,被水流势不可挡的力,击个粉碎。

    洛清霁软软的倒在男人怀里,勾着笑,满足的看着。

    这河,像极了血脉奔腾里的那一条,它是不是也在冥冥中,护佑着他们?她想。

    她微微抬了抬手,指尖在男人精致的眉眼上缓缓摸索着。

    “好好活下去。”她轻轻叹息。

    男人脸庞上染着血,薄唇与残阳一道,抿成一条直线。

    他紧了紧女人的手,眼底,除了奔流的大河外,到底也印了个她。

    “真好啊。”她勉强牵了牵唇。

    “真好。”

    东方又一轮红日,升起。

    小轩窗,锦绣榻。

    窗外是一弯冰凉的明月。

    洛清霁垂首枯坐在小榻上。

    书上都说,明月如乡,她望着,竟觉得那弯明月,如一把弯刀,直直勾入了她的血肉。嘶,好疼。

    触了触脸,一片冰凉,她微微蜷了蜷指尖,仍盯着那弯月。

    这月,像极了那晚的月。

    州桥夜市,游人如织,明月如霜。

    高耸入云的酒楼下,一对儿相貌出众的男女正挂着笑接受众人的恭贺。

    “寒暮,恭喜啊,恭喜你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女孩子身着红衣,笑的如天上的骄阳,她稍微比了比楼前的彩旗画竿道,“此楼或能与天下第一的樊楼作比。”

    “同喜。此间欢喜亦有厨神你的功劳。”男子脸上挂着谦逊的笑,眉宇之间却暗藏着风流傲然,“不过比樊楼稍逊些许。”

    这楼,是他和厨神秦雨真一同经营的。今上厌食,他用了巧宗解决了大祸患,因此有了充足的资金可以开办自家酒楼。

    他瞥了瞥一旁手掌拍得通红的母亲,又看了看从白手起家一直陪伴自己的兄弟——洛清珩和他漂亮的妹妹,笑的温柔。

    门前,歌女们捧着精心制成的饮食果子,邀过路人品尝;门后,店小二腰间插着一面小金旗大声吆喝客人入坐。

    歌舞风流,珍馐不休。精美的珍珠门帘被一阵又一阵撩起,又放下,像极了来酒楼一波一波豪气撒钱的客人。

    苏寒暮见一切安排的井然有序,不由得放心下来,他把秦雨真拉到一盆绿植后面,悄声问道:“你,计划的如何?”

    平时大大咧咧的女孩竟扭捏起来,她红着脸锤了一下苏寒暮的肩膀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这样能行吗?”

    苏寒暮挑了眉,奇道:“喲,敢以女子之身同我开这么大一间酒楼,却不敢去追求所爱?”

    女子闻言,又恨恨的锤了一下他。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相视一笑。

    可谁都没注意,绿植的另一头,有一片衣袂晃来晃去,迟疑片刻,最终离去。

    离开的人,是洛清霁。

    这一世的苏寒暮,褪去了战争时的冷静肃杀,平添了一份平淡优容。

    乱世英雄频出,只是难得是在盛世繁华的年代,也能活得精彩。

    离开后的洛清霁,不知去往何方,她只是低丧着头冲出酒楼,漫无目的走着。

    州桥夜市,明月如乡。如缕不绝的游人,或拎着给小儿买的细巧玩具,或端着给家人带的腾腾宵夜,挂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在温柔的月光下,归家。

    明月照亮的是归途,却照不亮洛清霁的心灵。

    她失魂落魄的走着,回家便收拾好包袱,只身骑了一骑骏马,飞奔离去。

    她去要那天苍苍野茫茫的塞外之地。

    要去看八月风雪,石大如斗的瀚海阑干,要去看朔漠,胡杨,飞雪。

    或许,只有那里的雪,能埋葬她炽热如火的感情。

    才是她,真正的归途。

    冰凉的月,触的洛清霁一阵疼。她呆呆的收回磕在桌脚手缩了缩,撑起僵麻的身体,洛清霁本能的捂住了双眼。

    原来如此啊。

    她低低的叹气,心下只觉荒谬。

    原来这两世里以来,从未有过什么两心相牵。

    一切一切,不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堪堪的抹了把脸,勉强的扯唇了唇,强迫自己起身。

    默默的收拾好地上散落的手稿,洛清霁动了动麻木的腿,缓缓走到雕有宝花纹样的梨花木镜台前,处理满面的泪光。

    镜台上,搁着一方精致的菱花镜,并有各色妆奁、粉盒,其上眉黛鬓花色色齐全。镜台旁,花釉瓷瓶鼓着腰儿衔起夏日的菡萏,那花儿粉中掐着点白,正幽幽的散着香气。

    洛清霁撩了点茉莉花水净了面,又取了锦帕细细的擦着。待一切清理完毕后,她呆呆的望着镜中的自己。

    憔悴的面色,干裂的唇角。自己原来这么落魄啊,她淡淡的瞅着,微微动了动麻木的眼珠,便轻轻笑开了。取出父皇刚赏的黑漆粉盒,点了一点在面上,素手缓慢的匀着。

    铅粉一点点抹开,内心的烦郁也随着揉动散去不少,洛清霁停了手,又从鎏金錾刻团花的粉盒里,沾了点胭脂,晕开。胭脂鲜研动人,化出了春天,就恰似那天桃花树下,她望着他羞红的面颊。

    胭脂鲜艳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眼前的胭脂,却不能替她流泪呢?

    洛清霁合上胭脂,将粉盒搁下,又从妆奁里取出一方墨黑的眉石,勾勒出一弯柳叶。

    还记得她只身前往塞外的那天,柳叶青青正好。那时的她,望着河边的柳,心里却迟疑了。

    如果那人能来送别,她这一生,倒也算圆满。

    可等啊等阿,一日将尽,残阳带血染得柳叶如烧,却无人向别。

    她打马离去,落寞的影子被余晖拉的修长。看来啊,她从来无人折柳相别。

    贴上鹅黄,点上朱唇。

    洛清霁望了望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淡淡的笑开了。

    一弯柳叶似新月,朱唇一点桃花殷。

    茫然空洞的眼神渐渐回暖,转而被坚毅目光取代。

    罢了罢了,既然无人相合,她呀,便学会自己爱自己罢。

    是时候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追逐了。

    洛清霁转身离去,镜子里只徒余一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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