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原来如此
洛清霁朝苏寒暮款款走来，她眼眸中揉着些许细碎的阳光，嘴角旋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微风轻轻拂过，将她的绿裙扬起，与满湖青萍融为一体。
苏寒暮呆住了。
夏水初盛，翠绿满湖。少年的心事，只有夏天才能知道。
“寒暮，我爷爷告诉我米囊花的意思了。”少女清甜，打断了苏寒暮的呆怔。
“嗯？”
“我说，我知道米囊花的意思啦！”少女眼中的笑意不减，回道。
苏寒暮飞快的掩饰不自然的神态，淡淡的问：“哦？是什么意思？”
“米囊花，就是罂粟花之别名。罂粟花，一年生草本植物，花瓣为紫红色，萼片为绿色，花开后即脱落”
米囊花，就是罂粟花。
苏寒暮双耳嗡鸣，已听不见洛清霁后面讲些什么。
他原本温煦的脸急速冰冷，眼瞳里刹时腾起一阵风暴。
马前初见米囊花，府前始见米囊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米囊花就是罂粟花，而罂粟是制作鸦片的原材料！
在现世中，他无意涉猎过各式各样的杂书，其中记载有鸦片的制作之法：就是割开罂粟未成熟的果实，让其流出乳白色的汁液，烘干后即成鸦片。
怪不得苏裕杰能这么快把苏家撑起来，原来他暗中做的是制作、倒卖鸦片生意！
这是一门简单，却又一本万利的生意！
纸张下掩藏的那两句诗就是原生母亲和杨子谦，给出的暗示！
马前初见，母亲暗示的是暗中碰见马成瑞捣鼓鸦片生意，而杨子谦的府前始见，意思是他顺着线索追查到了苏府暗地的买卖？
那么，之前发生地一切都可以说通了。
苏寒暮捂住胸口，猛地倒退两步。
洛清霁见状，连忙上前搀住他。
他眼尾发红，双唇因震惊颤抖不已。
不，或许这不只是他的情绪，还有原身
苏寒暮紧了紧胸口，将不适之感锁住。又恍惚瞥见洛清霁担忧的神色，他勉力压下眼中的寒意，清清嗓子说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当华丽的锦袍被撕开后，其下是这么的丑恶不堪。
“这米囊花有什么含义吗？让你这么震惊。”洛清霁眨了眨清眸，朗声问道。
“无事。”苏寒暮不想让女孩掺杂进这种危险的事情中，于是他刨了刨蓬松的头发，止住纷乱的思绪，朝洛清霁笑：“能带我去散散心吗？”
苏寒暮不愿说，洛清霁也无意追问，她也配合转移话题，歪头笑道：“就去我们学校后方的山涧，如何？”
苏寒暮随意嗯了声，怀着满腹心事，跟着洛清霁往山上走去。
山涧，两方峭壁对峙耸立，只余一丝狭窄的缝隙。阳光从其上漏射而下，将林间阴翳驱散的一干二净。
山溪潺潺，鸟鸣蝉叫在密林中上下交织，清泉迸在青石上，激荡出一圈圈儿的水花，似玉碎声音般清灵脆亮。
虽景色宜人，苏寒暮满面愁容却没得到一丝纾解。
洛清霁微微叹口气，带着苏寒暮往清泉边走去。
只见她挽起袖子，撩起一捧清凌凌的泉水，道：“这世上，没什么很难的事，对吗？”
苏寒暮神色黯淡，只是道：“也许吧。”
洛清霁淡淡一笑，将手中的泉水尽数朝天上洒去。水花解除了束缚，很快四向散开，如同骤落了一场小雨。
她眼含宽慰，点着水花开解道；“其实啊，我们的人生就像这溪水一样，日夜奔走，不舍昼夜。溪流奔腾，其间面临的挫折是免不了的，就像是这些迸荡在石头上的水珠一般，虽无数次被拍打、击碎，最终却还能融入山间之中，回归属于自己的天地。”
这算是什么道理，苏寒暮勉强的扯了扯唇，“你相信”
你相信我们会成功吗？这条路上，有太多的牺牲，用枯骨和鲜血铺就成的未来之路，好长好长，长到他看不到一点曙光。
苏寒暮话说了一半，瞥见洛清霁望着郁郁青松下明亮笃定的眼，又堪堪咽了下去。
“对啊，我相信。”她低头笑了笑，眼神勾了点眷恋,“是啊，我相信。或者说，我坚信！虽满身创伤，却势不可挡。就像中华民族的上古战神刑天一样，虽削头断骨，仍血战不止。我想，我们的民族，自古如此。”
“我们的民族，自古如是。”苏寒暮喃喃的重复一句，眼眸深处燃起一缕火光，火光冲天，骤然把那抹颓丧之气燃的一干二净。
洛清霁仍然望着那青松笑着，声音坚定而又清脆，她一字一句的念道：“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所以没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对吧？”
苏寒暮不答。
她顿了顿，复又宽慰道，“哎呀哎呀，其实事情很难也没关系，慢慢来吧嘛。今天，我与你在这里，不去想其他烦忧的事情。有山涧清风作伴，有林间蝉鸣为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嗯？”
她睁着清凌凌的眼期待的看着他，神色狡黠。
苏寒暮沉默不语，只定定的盯着她姣好的面庞。
洛清霁嘟嘟嘴，不再说话了，转而又捧了一抔水，将其尽数泼向苏寒暮。
冰凉刺骨。
“清醒点了吗？”
确实清醒了点，让他疯狂跃动的心脏，不再那么炙热。
苏寒暮将脸上的水随意抹去，神色不明的哼笑一声。
两人就在山涧里随意逛着，洛清霁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小黄莺一样。
苏寒暮也跟着在身后，带着宠溺的笑容侧耳倾听。
未几，天渐渐阴了下来，太阳躲进了山后，夜幕降临。
此时，月亮悄悄爬上树梢，星星也零星挂上几颗，在深蓝色的天幕上一闪一闪的。
苏寒暮与洛清霁二人正靠坐在一块青石上，谈天说地。
深夜的山涧凄清幽冷，呆久了便觉得寒意逼人。借着月色，苏寒暮瞥见洛清霁嘴唇有些发白。
他看的有些心疼，故作自然的把西装脱下，轻轻披在她身上，还顺手理了理她额间碎发。
她仰头朝他感激的笑笑，眼中满是清辉流光。
苏寒暮俊脸微红，连耳尖尖都有些发烫，他轻咳一声，道：“这么晚了，要不我们”
“我能去印刷厂看看吗？”洛清霁与苏寒暮默契地同时开口。
苏寒暮愣了愣，才接口问道：“清霁，你为什么想去印刷厂？”
他面露忧色的看着她。
洛清霁见苏寒暮脸上又浮现出那种不自在的神色，善解人意的挥挥手说：“嗯，其实也没事，也是我随口一说的，不方便就算啦。”
“不，也不是不方便。”苏寒暮想起苏家那些破事，心头一阵烦躁。
这印刷厂是被马成瑞亲自管控的，里面可能会有很大问题。他本想今晚分别后独自去探探，要是没问题再行借出。
更重要的是，他，实在不想让清霁跟他一起去冒险。
洛清霁皱了皱眉，认真道：“寒暮，你不用为难。虽然很害怕老师的绝笔在紧张的印刷过程中出现纰漏，所以很想去现场先瞧瞧。但是，如若不方便，那”
语落渐轻，却直直砸入苏寒暮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苏寒暮觉得整颗心都酸酸涩涩的，在莫名的情绪中上下沉浮。
既想什么都立刻答应她，又害怕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他来不及护住她。
苏寒暮不由得抬起头，一双浅褐色的瞳仁定定的望着洛清霁的眼。
那双眼仍是清凌凌的，潋滟着动人波光，可瞳孔深处坚定的不容置疑。
那是信念。
苏寒暮看的一怔，脱口而出：“好，我带你去。”
话刚落，便后悔了，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了？
苏寒暮一面责怪自己，一面心里的小人却忍不住的雀跃起来。
很开心，好似又可以与她多待一会。
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夜晚山路崎岖，微弱的月光为他们照亮回程的路，洛清霁就着光线开心的蹦蹦跳跳着。
苏寒暮勾勾唇，温柔而专注：“清霁，看着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