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低等公民
这是唐兵人生第一次从思想政治课以外现实认识小资本家的思路。。。。。。
在这位西餐厅老板看来，老郝这个团队拿了他每人每个月四百五的工资，那就是他的员工！
既然是保安岗位的员工，职责就是维护餐厅的环境秩序和利益！每一伙来捣乱或者吃霸王餐的流氓，他们都必须搞定。
但是所有的成本，都已经包含在工资里面了，除此以外老板不会多出一毛钱！
不管是唐兵几人受的伤，还是皇甫彪被扯坏的衣服，跟老板都没有关系！
这时节国企的工会都只是摆设，除了年节发点慰问品奖品，平时门可罗雀。
我上台前自然不吝挑动群众斗群众，我上台后，我就是最大的也就是垄断的唯一的资本家大地主，所有的剩余价值和田地租子我想怎么收就怎么收，想收多少就收多少！我还是披着国家民族的华美外衣来收！我怎么会再搞什么工会给我自个儿找不痛快？！
西餐厅属于私营，更不会有工会或是劳动局来判定唐兵老郝他们这次行为是否工伤，伤情和其他损失是否由于履行工作职责而损坏。
很明显，这位外县来市里开餐厅的老板，对郝哥和他找来的这个团队，双方的定位并不一致！
好吃佬觉得自己几人是来收保护费的，拿钱办事，以后做顺手了，肯定还要扩大业务，不会给餐厅老板这一家打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带有合作性质的。
老板却觉得双方就是雇佣关系，谈不上什么合作，更谈不上什么尊重，哥儿几个就是给他臭打工的，打坏餐厅东西当然要扣工资！
当初什么事都是老郝来谈的，却由于此时没有什么成熟的行业惯例以供参考，大家都没有先小人后君子，把想法说明白说透，结果就闹出了这个美丽的误会！
事实上老板根本不大看得上老郝唐兵等人，甚至一直跟唐兵他们几个都没多少交流！
结果当时雷建国就气得骂了娘：
“妈的笑死个人！这老板害怕得罪来吃白食的小混子！却不怕得罪咱哥儿几个？这次不叫他拿个几万出来，他不知道锅儿是铁打的！”
他准姐夫皇甫彪虽然也很生气，却一直不吭声。
唐兵也大概知道些皇甫的想法，无非是顾及老郝好吃佬的面子。
说实话老郝这个人虽然脑子有点抽象，其他方面为人还不错，这段时间几人聚在一起的时间多，关系都处得不错！
这年月江湖上还讲究点旧时义气，看重的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做派！
老郝把事儿办劈叉了，可跟餐厅老板这事总归是他挑的头，从头到尾都是他去接触的，现在剩下几人如果要翻脸，他那边却有点拉不下面子，这时节一张白脸涨得通红，有点两头不是人的为难。
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唐兵拍了板，他按住了雷建国：
“算了，咱们找老板麻烦，郝哥面上肯定过不去。以后跟这老板，说不定也还会碰面，这次咱就让一步！
郝哥，你去跟老板说，咱们几个干是指定不能给他继续再干了！这次的医药费啥的，咱也不找他拿，当然什么椅子打坏要赔，咱们也当他老板在讲笑话！
把这个月的工资结清，大伙儿就算两清了！今后外面见着了，大家还是朋友，郝哥你看咋样？”
郝哥能咋看？他现在老鼠钻风箱，两头都被烟火熏得要掉眼泪了。。。。。。
迟疑了一阵，好吃佬沉重的点点头。看起来，他和唐兵等人这次开拓保护费市场的创新举动，暂时是惨痛失败了。。。。。。
。。。。。。
既然暂时无事，唐兵便沉下心来，每晚行气精进，慢慢收伏心火，脾气不复之前的急躁。
流金铄石，气温一天高过一天，转眼便又是暑假。
这一天唐兵正在拳馆打磨身体，伯风师兄来叫他去见古爷。
和古伯风到得内室，见王军已经恭谨坐在下首，古爷面色凝重，正独自浅酌药酒，沉吟不语。
他身边坐着一对中年男女，相貌身材都很不错，打扮也非常时髦，正低声说笑。
见人来齐，古爷放下酒杯坐直身子，径直开口：
“你们都是大人了，之前却没有见过，我来介绍一下。
这三个，是我入室真传弟子，古伯风，王军，唐兵，都不大成器，不过本门技艺，也都算入了门。”
古爷伸手虚引那对中年男女：
“这却是你们没见过的本门这一代大师兄。。。王厚朴，旁边的是他太太，也是大家的大师姐，你们叫她【小琳师姐】就可以了！”
众人连忙起身互相打招呼，手忙脚乱致意一番。这边师兄弟三人都有些好奇，那厚朴师兄和小琳师姐年岁略大，倒显得落落大方，举手投足温文有礼。
古爷待大家见礼完毕落座，一边戴自己心爱的须囊，一边长叹：
“你们三个，伯风知道些内情，小军小兵可能不大了解。
我跟你们厚朴师兄的父亲，当年是师兄弟，感情极好，曾有约定，门下弟子不分彼此，互为一家，大家都是自己人！”
古爷抬头望天半晌，怅然又是一叹：
“可惜当年山河鼎新革故，乱世里人命如蚁。咱们虽然修行，综究还都是挣扎活命的凡人，为保本门数千年传承不致断绝，门内大家商量，花开两朵，我留在祖地苟活，王师兄那一脉，远走加拿大，在异国开枝散叶！厚朴师兄，就是他的长子！
这一眨眼，就是三四十年过去了！我和我王师兄，竟是至今难唔一面。。。。。。”
那厚朴师兄直起身，恭敬抱拳道：
“家父也是常常思念师叔得紧，我和小琳临行前他再三叮嘱，这次实在是家祖母病重，抽不开身。叫我俩转告师叔，如今时局减缓，待我俩这次趟好路，以后见面必然大有机会，甚至师叔愿意的话，将来整支迁到我们那边，只怕也不是难事！”
古爷平时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乍见故人后辈，闻言也是怔然苦笑道：
“几十年前我俩就为这事争执不休，这块土地再烂，那也总是祖辈师门披荆斩棘筚路蓝缕之地，我辈就算无能把本门发扬光大，总也不能都弃之如敝履，大伙儿都一走了之！”
众人沉默，都不敢再说话。
古爷又唏嘘半晌，忽然一拍手，哈哈笑道：
“我也是老了，今天是大家见面的好日子，却在这里伤春悲秋个什么劲？
厚朴小琳这次来，是带了一个武术表演团，准备在西南三省巡演！虽然手续都已经办好了，但是你们三个师弟，作为本地主人，熟悉风土人情，总要有力出力帮些忙！
伯风，你这几天就带着几个师弟，跟着你小王师兄两口子跑跑腿，什么侨联，外事办和那些文体单位，有什么事尽量解决，有麻烦赶紧回来告诉我，这次一定要把师兄的事办得漂漂亮亮！”
厚朴师兄和小琳师姐连忙再次道谢。
古爷和他俩又聊了一阵，才叫一班年轻人自己下去聚。
当晚古爷在市里一家大酒店宴请厚朴师兄一行。
这时候唐兵才见到他们的表演团全体，竟然快三十人，除了寥寥几个黄色面孔，其余大多数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甚至还有几个黑人，男女各半。
本地也算旅游圣地，近年来老外的旅游团不少，夜市鬼市上也不时能见到来淘各种老物件和奇石古物的外国人，不过一次见到这么多，还都穿着长衫马褂或者中山装，倒确实少见！
虽然大多数语言都不怎么通，但是都是练武的年轻人，连说带比划，酒桌上倒是气氛甚好，大伙儿直喝到夜半才散场。
此后数日，唐兵就跟着伯风和王军师兄，每日里奔忙跑腿。
然而跑得几日，唐兵本身敏感，渐渐觉得有些不自在。
大家说起来算是同门，毕竟相隔几万里，此前也从未见过，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很深厚的交情！交往略多，就有些格格不入显了出来。
首先是经济实力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唐兵几人，包括伯风师兄在内，都不是什么财大气粗之辈。而表演团上上下下，起码在唐兵几人看来，简直是过于豪爽奢靡，出门两百米远必须打车，似乎身为练武之人，走路根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路边摊一个不知真假的鼻烟壶等小物件儿，甚至河边随便捡的一块形状颜色稍微稀奇点的石头，唐兵等本地人看来最多值个几块几十，人家好像根本就不知道世上有讲价这回事，随便就掏大几百买了，甚至上千也不犹豫一下！
这种半私事倒不怎么太影响大家心情，可每到了饭点，人家是外国人，又不会随身带着锅灶，自然得进饭店，这些家伙点菜都是“炒一本儿”的点法，看到什么没见过没吃过的菜品都要点来尝一下！话说回来，作为土生土长的加拿大人，哪个菜是他们之前见过吃过的？
这就要了命了！不管是外籍华人还是本地华人，大家倒有一个教育观念是共同的，那就是吃饭应该主人招待客人，也就是伯风三人买单！
其实人家也算体恤几个本地师兄弟了，慢慢都看出了他们的窘迫，后来一到买单几个老外都学会抢着买单了！。。。。。。
可是作为好面子的年轻中国人，你这个脸面上怎么过得去？
在私，人家是你师兄弟。在公，人家算你国际友人。你好意思坐车购物吃饭回回让人家付账？
你几个想要抢着买单挣面子是吧？大家都是练家子，十回单你不能都抢不到吧》你再不要脸十回总要抢到三四回吧？
就这十分之三四的抢买单比率，王军唐兵已经接近破产，伯风师兄也是渐渐面如土色，私下里应该找古爷寻求若干次支援了，到得后来，连古爷的面色都渐渐发苦，怎么看怎么不自然。。。。。。
最难受的，却还是跑政府主管部门办事！
本来几人以为自己作为地头蛇，至少在这些事上是能够帮些大忙的，古爷也是这么想这么安排的。
可是武术团表演的事涉及的部门不少，涉外手续很繁杂，各种地方性规定规矩更是多如牛毛。
几个人腿都跑断了，最多只能保证表演会的门票收入没有本地黑帮来吃一大口，这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然而白道上，他们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所有的政府部门都要找到有关系的熟人才能办事，基本没有例外！
一时找不到熟人的部门，他们就连门卫这关都大部分进不去！
就算买烟送水进了门，领导大人们更是难缠，城府深点的这样需要手续，那里不合规定，让你跑个小十趟都还遥遥无期，想送礼庙门都难找！没有关系的话，送礼送钱都送不出去！
素质低点的，直接冷脸不理人，甚至直接斥责赶人。。。。。。
开始三人还支持得住，毕竟从小在这块土地上耳濡目染，知道这里办事就是这样的。受了刁难，发动其他师兄弟熟人找关系，甚至回去找古爷想办法，也没有什么好气馁破防的。
后来真正的降维打击把他们打懵了。。。
发现进度真的很慢以后，厚朴师兄他们也有点着急，于是自己出面试着跑一跑。
效果让唐兵三人目瞪口呆！
只要掏出护照或者表明国际友人的身份，没有任何一个门卫会拦他们一下，此前“领导不在，单位开会，没有预约，不归我们管。。。。。。”，那么多借口，那么多理由，都他么不翼而飞，再也没出现过。
进门以后，每一个道貌岸然大腹便便的领导，没有一个在金发碧眼的洋大人和他们的中国翻译面前摆架子打官腔的！那和蔼可亲的笑容，认真倾听的姿态，坐言起行的作风，让唐兵恍惚想起，原来，他们是服务部门，不是管理部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