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痛楚
小吃街的灯光映在少女纤薄的身影上，原本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更显得寂寥。
她喜欢热闹的角落，热爱蓬勃的生命力和繁华的喧闹，但这一处角落，未必欢迎她。
姜暖也如是。
沈姿从来察觉不到，她身上自带的一股清高气，会刺痛姜暖。
在沈姿眼里看似牢固的友情，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沈姿坐在姜暖身边，神色错愕，有些不知所措。
她神情一直是淡淡的，不像姜暖，脸上常常出现夸张的表情，此时错愕的表情，已经能够反映出她心里的惊涛骇浪。
角落里，黑夜与她的背影融合，同彩色灯光下姣好的面容形成强烈反差，显得割裂而易碎。
少女喉咙里似乎灌了风：“对不起。”
一时间，友情的面具忽然被撕碎。
心口被揪痛一般，阵阵痛感袭来，胸口发闷。
“你不用说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她。
姜暖冷静下来之后，开始懊恼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
沈姿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余延喜欢她，没有让她知道。
姜暖喜欢余延，余延也不知情。
她今天这样，不过就是因为得知了沈姿和林观言在一起之后，为自己喜欢的人感到生气罢了。
可她又有什么理由，用什么身份，去对一个毫不知情的人生气呢？
她不该将自己的不满，发泄在沈姿身上。
姜暖想道歉，可话到嘴边，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旦感情出现了裂隙，就再难缝缝补补成原来的样子。
两个人安静地坐着，沉默的氛围蔓延。
打破沉默的是林观言的一通电话：“到宿舍了吗？”
他在关心她。
沈姿将手机拿远了点，清了清嗓子，才凑近回答：“嗯，到啦。”
那边沉默一会：“怎么了？又哭了？”
他是怎么听出来的？
沈姿没哭，可喉咙里梗得慌，就像是抽噎过似的。
更何况，他们分开时沈姿是笑着离开的，电话里也能听到情绪很差。
林观言似乎太了解她。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好像很容易被他看穿。
沈姿将他的这种能力归结于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和洞察力，没往深层次想。
否认也没有意义，她找了个理由：“刚看了部煽情的文艺片。”
其实她很少看文艺片。
那边笑了：“叫什么名字？”
沈姿：“……”
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我要陪姜暖吃烧烤，过会再找你吧。”沈姿转移话题。
那边应下，两人挂断。
又是一番沉默。
姜暖率先开口：“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你。”
沈姿：“嗯……啊？”
后知后觉，她扬起脑袋，有些愣愣的。
姜暖被她可爱的反应逗笑，想到现在这个场景应该是严肃的，还是敛住笑意，继续说：“你成绩好，长得漂亮，从小到大，很多男孩子都喜欢你。就拿高中来讲，仅我知道的，咱们年级就至少有十几个人喜欢你。”
沈姿不知道怎么接话。
高中时期的确有不少男孩子对她表示过心意，但她当时一心只有功课，所以都拒绝了。
“在你身边，我就像一个小丑。”姜暖说这话的时候，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猛男’吗？”
沈姿想了想：“是因为你体育好吗？”
姜暖摇了摇头：“不是。”
“他们说，我和你走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一个男人。”
沈姿沉默。
她并不知道是这个原因，也不知道，原来姜暖这么在意这个绰号。
印象里，姜暖被人这么叫的时候，总是会嘻嘻哈哈应下来，轻描淡写地略过。
“余延从来没这么叫过我。”提到余延的时候，姜暖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很快，那光芒又暗淡下来，“也可能是因为，他根本不在意吧。”
“不在意我，所以不在意我叫什么。”
“我真羡慕你，沈姿。有那么多人爱你。”
姜暖的心口泛着酸，抬起头，璀璨的星夜被彩光掩盖，只能看见一层厚重的黑。
“在你身边，他永远也看不到我。”
沈姿颤了颤眼睫，平静的面容下，情绪翻涌。
她也抬头看了眼星星。
就算人类的肉眼无法触及，可并不代表星星不存在。
她望着姜暖的侧脸，很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抹杀星星的存在，从地球上看不到，或许，在别的星球上就可以看到。”
至少，她一直可以看到姜暖的好，在她眼里，姜暖一直在闪闪发光。
对她发了那么大的火，却被她反过来安慰。
姜暖觉得有些羞愧，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顶着复杂沉重的心思，今夜漫长，她开始说起了关于那个少年的故事：“姿啊，余延他，真的很好呢。”
从她口中，某些关于余延的细节渐渐填补完全，形成一个完整的暗恋的故事。
——
《山神》片场。
导演和剧组人员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然后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画面中的男人容貌绝佳，额间绘着蓝色狐火纹，平添几分妖冶。
烛火之侧，长睫垂落，即便处于高清摄像机之下，也没有半分瑕疵。
他神色平静，红色瞳孔下是深深的旋涡，让人捉摸不透。
画面推到远景，白色长袍曳地，肩上狐狸披风更衬得他皮肤白皙，一个人的身上竟然能够同时兼具神性与妖性。
木质门框被人敲响，他忽然回眸的一瞬间，变换了神色，隐隐的期待感转瞬即逝，开口便是山泉般清澈的少年音：“谁？”
“卡！——”
隔了许久，在场的人们才从盛世美颜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导演满意地点点头，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部电影上映后的场景，这么一张脸出现在大荧幕上，估计反响还会更强烈。
男主角已然褪去厚重的披风，礼貌地接受众人的夸赞，上了保姆车。
坐下后，林观言迅速打开手机，没有预想中的微信提示，他沉了眸，不知在想什么。
经纪人赵刚紧随其后上了车，递给他一杯冰美式：“今天不错啊，都是一次过。喝点咖啡，估计得折腾到后半夜。”
他打了哈欠：“你说这电影怎么都是夜景，乌漆嘛黑的，作息都颠倒了，最近爆了不少痘。”
念叨半天，对方也没吭声，他这才看向林观言：“我的祖宗哎，你这是咋了？”
赵刚认识林观言一年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家这位宝贝，私底下不爱收敛情绪，一旦情绪不好，那气场能直接冻死人，还好在公众面前，他装得滴水不漏，否则赵刚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观言没吭声，似乎在给人拨电话。
举起手机，那边接通的瞬间，他眼底沉闷瞬间消散，眉眼都蕴着笑意，赵刚看得出来，那笑不是装的，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回宿舍了吗？”他问。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隐隐约约听着是个女声。
“嗯？”林观言笑意未减，挑了挑眉，“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约我吗？”
“……”
“好吧，是我想约你。”
“……”
“明天中午十二点，c-club见。”
挂断电话，赵刚能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回暖，惊掉了下巴：“我说，祖宗，你该不会谈恋爱了吧？你可是艺人，我可不想你出道就被粉丝追杀。”
林观言看也没看他一眼，打开微博，更新一句：“2023年5月23日，她属于我了。”
很快收到一个初创号的点赞。
他盯着那个账号，嘴角噙着笑，久久出神。
小吃街，姜暖看见沈姿的脸上飞起云霞，心口却没想象中的微痛了。
她离得近，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回宿舍了吗？”
“还没有，明天要见面吗？”
“嗯？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在约我吗？”
“才没有，不想见就算了。”沈姿说这话的时候，独特的嗓音带着撒娇的意味在，姜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
“好吧，是我想约你。”
“那明天几点？”
“明天中午十二点，c-club见。”
挂完电话后，沈姿脸上依然挂着恋爱中的娇羞。
姜暖想，原来她不是性格冷淡，也不是没开窍，只是没碰到喜欢的人。
她和沈姿初中就认识，似乎一直被沈姿包容着。余延失踪后，每次牵沈姿的手，她会偷偷用力，她的心思在沈姿面前，似乎显得更加不堪。
“对不起。”
她闷灌了一口啤酒，不辣也不上头，喉咙里却火辣辣的。
沈姿从电话的余韵中回过神，以为她是在向刚才对自己发火的事情道歉，想也没想，凑上前，轻轻抱住了她。
“姜暖，听着，没关系。”
“无论怎么样，都没关系。”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过几天，要一起回高中吗？”
手臂的肌肤上划过滚烫的泪，她没敢看，姜暖自尊心强，一定也不希望自己看见这样狼狈的她。
星夜漫长，繁华街道的灯光依旧璀璨，陪伴着漫长的夜等待黎明的到来。
风声轻浅，一道温柔的女声卷进她的耳朵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