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沈家
沈姿颤了颤眼睫,下意识地锁了屏没敢再看,手机抵在心口,“咕咚”“咕咚”,心跳像是漏了节拍。
过了好一会儿,林观言才收到对方的消息:[好呀。]
唇角扬起,男人坐姿慵懒,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晃动。
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杯口抵在薄唇处,突出的喉结上下滑动,引人遐想。
在他对面的沈裕秋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捂住眼睛。
有什么比林观言笑起来更让人觉得恐怖的事情吗?
没有!
“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啊?”沈裕秋想起正事儿来,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开口问道。
大有一股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
他放下名贵的红酒杯,底座和台子轻轻碰撞了一下,清脆的“叮”声。
发过去:[好,你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宿舍区见,我开车接你。]
褪去平时的乖乖男孩的人设,额间碎发纹理感强烈,明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却仿佛揉杂了妖冶玫瑰的纯欲色气,眼底似乎有星空的碎片,清亮的瞳仁下,弧度漂亮的卧蚕,藏着浓烈的深沉。
“没可能。”音色微沉,比平时要醇厚些。
没什么情绪,但只要从他口中说出来,不会有人质疑。
穿着花衬衫的沈裕秋心想,对了,这才是林观言嘛。
他怎么会轻易地答应联姻这种条件?
林观言注定要在娱乐圈登顶,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不过为了表现自己对林老爷子的诚意,他还是装模作样继续劝道:“白家那个小姑娘我见过,绿茶是绿茶了点,人其实还行。”
在他眼里,长得漂亮的,人都还行。
林观言冷冷望了他一眼:“那你去?你不也是半个林家人。”
沈裕秋吓坏了:“那不行的,我可是不婚主义,我结了婚,世界上得有多少女人伤心啊!流的泪估计要填满整个太平洋了。”
“你死了,她们都不会流泪。”
“……”
见林观言没理他,一个劲地鼓捣手机,低眉垂眼间,眼皮都透着散漫和漫不经心。
他耐不住了:“你这二十四小时中,二十五个小时都盯着手机,陷得太深了吧。”
他爱玩,女人也多,实在不能理解。
将自己的一切倾注在同一个人身上,不会觉得无聊吗?
难以理解。
男人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意,闻言,依旧不答话,锁了屏,指尖在屏幕上来回滑动,仿佛在触摸什么稀世珍宝。闻言,目光落在虚空处,不知在想些什么,唇角弧度浅浅。
沈裕秋实在好奇,冒死凑上前去瞥了一眼。
一张女人的背影,背景是申城的夜晚,闹市区的灯光五彩缤纷,画面中的女人一袭白裙,肩颈削瘦平直,黑色长发柔顺垂下,露出明显的脊背和蝴蝶骨,易碎感和氛围感直接拉满。
林观言的手,正抵在女人的蝴蝶骨上,指尖仿佛真的触到了她漂亮的脊背,流连暧昧。
就算是见过无数美女的沈裕秋也不得不承认,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
正想着这样的美人正面得是什么样子,背后突然一阵凉意,抬头,男人眼底幽邃得仿佛无尽的深渊,面无表情地逼视着他。
他果断迅速地缩回身子,表情尴尬:“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看到……”
真他妈犯蠢了!
林观言手机里,除了那个小姑娘,还能有谁?!
不过,他那个动作……
真变态!!!
——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沈姿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埋头在衣柜里。
她望着装满衣柜的裙子,第一次觉得自己没啥衣服穿。
去滑雪,总不能穿裙子,很不方便,只剩下牛仔裤,也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她一筹莫展之际,想到之前和姜暖逛街时,被她半哄半骗买下来的卡其色休闲裤。
从一堆浅色系裙子里翻出来,她拎在手上看了又看,嗯……有点像家居裤。
换上之后,站在穿衣镜前。
镜中的女生小脸素净,上半身一件纯黑色宽松t恤,下半身是一条休闲裤装。
和她平时的风格很不一样。
看了眼手机,估摸着林观言也快到了,她也来不及多想,抓起常带的东西往包里一塞,就出了宿舍。
雨声渐小,地上已经堆积了不少小水塘,来往行走的学生撑着伞,一边埋怨着雨天上课的惨无人道,一边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体向教室走去。
一路都带着微笑小跑的沈姿,就像是个另类。
行人纷纷侧目,怎么会有人下雨天这么高兴?
跑到宿舍区门口,沈姿收了伞,站到便利店的屋檐下避雨。
宿舍区附近就是小吃街,再往前,是各类饭店和小吃店,这里学生多,生意好,竞争也激烈,每年更新换代的店铺数不胜数,屹立不倒的也就那么几家。
下雨天也抵挡不了学生们的热情,有些店甚至排起了队伍,撑开的雨伞形状饱满圆滑,就像一排彩色的小蘑菇。
百无聊赖地数完那一堆蘑菇,沈姿拿出手机,站在屋檐下玩起了消消乐。
有人走近,在便利店门口,进出的人很多,她没放在心上,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小姐?”
心里咯噔一下。
她抬起头,侧目。
原本变小了的雨声忽然侵袭而来,大雨滂沱,熟悉的面孔令她当场怔住。
来人看着三十出头的模样,一身黑色西装,身形高大,五官方正,透着不符合年龄的刻板。
望向她的目光,没什么情绪。
更准确的来说,很少有人能探得到他的心思。
这是长年累月混迹于职场训练出来的能力,也是他们的习惯,不能轻易被人看出端倪。
消消乐的音乐声还在继续,欢乐又讽刺。
慢慢的,胸口涌上一种愤怒和厌恶的情绪,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像一只幼小的刺猬,浑身都长满了尖锐的刺,指尖紧缩,后退两步,语气也让人发冷:“你来干什么?”
来者姓徐,是那个男人的得力助手。
她不会忘记,高二那年妈妈死的那天,是他将自己从她尸体旁拉开,用无比冷漠的眼神,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她已经死了。”
他的手很有力量,沈姿使尽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
就像沈家,宛如一张巨大无比的手,牢牢抓着她的脖颈,让她无处可逃。
“沈总让我转达,你该回家了。”
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刻板的脸,就像是毫无感情的机器人。
“‘家?’你可能说错了吧?我哪来的家?”沈姿只觉得这个字很刺痛,闭了闭目,一种贯彻骨髓的痛感麻痹了四肢,“回去转告他,请你们离我远点。”
“请”字的语调被刻意加重,几乎是咬着牙发出来的音节。
男人没吭声,手扶了扶耳边的耳机,轻轻对着那边“嗯”了一声,然后继续道:“沈总说,你可以不认他,但是你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你永远都是沈家的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觉得恶心。”沈姿冷眼瞧着他耳机的方向,知道那个男人正在听着他们的对话,“流着他的血,我觉得恶心。”
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
徐叔看着她,眼底难得闪过一丝异样。
不得不承认,小姐生气的时候和沈总很像,目光冷静冰凉,让人不寒而栗,如坠冰窖。
可能是他们血液中流着相同的血,以及,那张神似的脸,没什么表情的时候,透着无比的薄凉。
只不过,沈总更有不可一世的自负,以及踩着血腥之路上位者的蔑视。
小姐还是太年轻。
他能看得出来,她眼底深深的恐惧。
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点了点耳机,应该是挂了。
“沈总想要见你。”
此话一出,回忆起那些噩梦般的日子,一种喘不过气的压力感几乎令她呼吸都停顿,同时,下意识地不敢反抗,也让她恨透了自己的懦弱。
她知道,即便自己再恨他,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也没有办法摆脱沈家。
微信提示音响起。
她点开一看:[我快到了,你怎么样?]
胸口涌现出一股慌张。
绝不能被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倔强的、充满恨意的她,没有人会喜欢。
更何况……她的原生家庭,是让人感到恐惧的巨大深渊。
那种陷入暗恋的情愫和心底的纠结交织,她开始退却。
仿佛有一盆冷水自头顶浇下,浇灭了她的心思。
心里有道声音在不断地回响:别再痴心妄想。
她沉默着,对着男人点了点头:“走吧。”
然后回复林观言:[临时有事,去不了啦。]
徐叔有些讶异。
本以为还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说动小姐回家,甚至准备好武力对策,没想到这么容易。
他撑着伞走入雨中,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姿迈下台阶,鞋子踩在水塘里,溅起的水花将裤脚浸湿,卡其色深了一块。
“狐狸葬了刚探出头的玫瑰,
那一寸余晖是玫瑰的碑。”
心底发的芽,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