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一一风荷举
陈微之缓缓走到舞台中间，拱了拱手道。
“我今日来这教坊司，原本就想凑凑热闹，并不想写什么，也没有什么好写的。”
他这话一出，场间众人都以为他怂了，顿时嘘声一片。
陈微之目光向着四周扫了一眼，最后落在窗外那一池荷花上。
嘴角微微上翘，弯出一个弧度来。
这神情把众人整得有点摸不着头脑。
什么意思？
窗外有什么吗？
正想出声询问什么，却见陈微之已经收回目光，缓缓开口道。
“只不过，方才有人说我不会写词，那我就勉为其难，也写一首《苏幕遮》吧。”
“《苏幕遮》？”
众人听到这话，都不由一愣。
这家伙怎么想的，竟然敢在田员外面前班门弄斧，也写《苏幕遮》？
这是嫌自己不够丢人不成？
其实陈微之一直都没有想好怎么砸人砸得最爽。
方才看向窗外时，忽然想到了周婉婉在台上唱《扬州慢》的事来。
似乎这个法子是最直接，最有效的。
既然你们都觉得田员外的《苏幕遮》是这次诗会最好的作品。
那我也来一首《苏幕遮》好了。
当然，他也存了一些私心。
这次花魁决选，金秀秀凭着田员外的这首《苏幕遮》，基本已经稳拿下花魁。
他若想帮其他人拿下花魁，就只能压过田员外的这首《苏幕遮》。
“《苏幕遮》？”
田员外冷哼一声，“小兄弟，年轻人偶尔想要出点风头可以，但自不量力，可是很容易自掘前程的。”
他的话音不高，但却刚好能传入众人耳中。
方才出言替陈微之打抱不平的那些人，此刻都闭上了嘴。
并不看好这个漂亮少年能写出什么好词来。
陈微之微微一笑，不再废话，口中淡淡一句。
“苏幕遮。”
“宋，周……婉婉姑娘了。”
便要开始背词砸人。
“送周婉婉姑娘？”
这句话一出，又是引得众人一阵哗然。
很多人尽管不看好陈微之能写出一首比田员外的《苏幕遮》还要好的词。
但总归觉得他既然能写出《凉州词》那样的诗，又敢走上台上去，应该还是能写出一首词来的。
而这首词，众人默认是写给金秀秀以及巧巧等几位最有可能竞争花魁的姑娘。
毕竟这样陈微之即便是输了，那姑娘要是夺得了花魁，他以及他的作品，也会被人反复提及，可以借此扬名。
却不想竟然是写给周婉婉。
关于周婉婉，那首《扬州慢》很多人是有印象的。
但后来没有一个人给她写过词。
她的票数也由开始的最多，变成了垫底的几人。
甚至，陈微之此时不提起这个名字，很多人都要把她给遗忘了。
写给一个在诗会上一朵花都没有拿到的姑娘，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别说是其他人感到意外，周婉婉自己也很意外。
她的想法和其他人差不多，再加上她可是结结实实坑了陈微之一次。
陈微之完全没有理由替她写词。
而且，陈微之曾说过，等她当上花魁后，请她帮一个忙。
她现在明显是当不了花魁的。
不是更应该给其他有可能当花魁的人写吗？
到时再请她们帮忙，也有了契机。
事实上陈微之也是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苏幕遮”三字脱口而出后，他下意识的便想把“宋，周邦彦”给念出来。
反应过来后，才赶紧纠正。
于是乎，“宋，周邦彦”便变成了“送周婉婉姑娘”。
当然，这些都是一个小插曲，陈微之很快便开始念出第一句。
“燎沉香，消溽暑。”
这句平平，看不出什么。
真说起来，不过是“练”字精准罢了。
众人沉吟不语。
“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陈微之不做任何停顿，很快便念出了第二句。
“嗯？”
“这句……”
田员外、魏远、何禾子、陆无奚几人脸色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心头泛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这句一个“呼”，一个“窥”瞬间让前面的句子都活了过来。
甚至众人脑海里不自觉地有了一幅初夏清晨，屋内词人点香消暑，屋外鸟语花香的画面。
这家伙……是真的会写词啊！
稷下学宫的许教席轻轻摩挲着下巴。
其实他对陈微之倒说不上有什么的敌意。
甚至，他也知道魏远、何禾子、陆无奚几人的词算不上太好。
只是这次诗会，确实没有什么好的词。
而他受教坊司邀请，来给这次诗会作品评，自然要矮个子拔高个，选出几首“好词”来。
选完后，他甚至都不太愿意继续待下去，等诗会的结束。
只是，离开时，碰到了张麻子。
张麻子打着他记名弟子楚云锋的名头上来套近乎。
两人便聊了几句，恰好听到了陈微之对魏远、何禾子、以及陆无奚三人词作的评价。
一时来气，便出言训斥了句。
事后细想，好像这几人的词确实是“不见用心”，便觉得有些不妥。
后来得知那首《凉州词》是出自陈微之之手，气便完全消了。
此刻听得陈微之“鸟雀”两句，连连点起头来。
身子也忍不住往前凑了一下，有些开始期待这个漂亮少年接下来的词句了。
陈微之只略一停顿，第三第四句便脱口而出。
“叶上初阳干宿雨。”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这两句一出，整个教坊司像是瞬间静止了般。
先前的讥讽、嘲笑、质疑，甚至是看笑话的声音都没了。
全场寂静，只听得有人在不断吸气。
“好词句！”
半晌后，不知道是谁率先喊了一声。
众人这才从那江南水乡，初夏时分，那满池荷花映日出水的恬静画卷中，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