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 章 第一口
小鱼干落入掌心,崔涟一时有些愣神。
这是他近千年来入口的第一块凡人食物。
自幼修仙,弱冠辟谷,他成道以来已忘记人类食物的味道。
但是在这一刻,清晰浓郁的鱼类味道,芬芳悠远的炭火余香,以及一丝来自少女的馨香气息,萦绕在他猝不及防的口齿之间。
久久不肯散去。
好一会,崔涟微微吸了口气。
掌心的小鱼干瞬间化为尘埃。
他缓缓转身,徐徐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松树下,将掌心的灰烬撒到了树根处。
远处云海翻滚。
近处松涛阵阵。
崔涟负手而立,望着一望无垠的云海,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沈宅。
沈知素喂了小猫一口小鱼干,谁知它咕噜一下就吞了进去。
这让她颇为开怀:
“对嘛,哪有猫不吃鱼的?”
然而当她想再给小猫喂食的时候,那猫却猛然后退,进而转身小跑着往门外溜去。
一转眼,小猫就没影了。
沈知素脸上的笑容凝固。
“不是吧?难道不对味?”
她嚼了一根,发现小鱼干外酥里嫩油润而富有嚼劲。
十分的好吃!
沈知素慢慢咧开嘴,嘴角下拉:
“还是说,这猫以后只吃银子,不吃饭了?”
那养起来,得有一座银山才够用 。
不过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小猫第二天就回到了猫窝里。
而且也没有要求吃点银子嚼点金子什么的。
令沈知素老怀大慰。
上工后,更令她扬眉吐气的事情来了。
崔楼掌柜亲自带着两个伙计,抬着一大箱子的礼来找她讲和。
“沈楼闹妖,其实跟我崔楼真没什么关系。”
“有人想要沈楼,就联合我崔楼给沈小娘子施压。”
“谁知强中更有强中手,沈小娘子技高一筹,将那辛法师克死。”
“崔楼是不敢和小娘子为敌了,但那想买沈楼的人,却未必会善罢甘休。”
“听说,我只是听说啊,那辛法师的同门已到了国都,想来后续闹妖是其所为罢?”
三两下讲清楚缘由和始末,崔掌柜痛痛快快将箱子指给沈知素看。
“这里是一百贯钱,送给沈小娘子压惊,顺便谈一谈那油爆鸭的生意。”
买卖上门,沈知素眼神却只是淡淡。
大钱她都已经见过,一大箱子铜钱虽多,但现在却已经不入她的眼。
见沈知素爱搭不理,崔掌柜越发谦卑。
“知道沈掌柜不肯卖油爆鸭的秘方,那崔楼买下油爆鸭的经营权如何?”
沈知素笑了笑:
“这个可以。不过,一只油爆鸭成本一百九十文,还有配套的香料油一百文一斤,若崔楼真想合作,那就真金白银的来谈。”
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讲完,她便端茶送客。
“崔掌柜回去考虑考虑,反正油爆鸭也是国都独一份,我什么时候卖,都 不愁食客。”
她的出价,令乘兴而来的崔掌柜败兴而归。
无他,这鸭子也太贵了也。
一只鸭子从乡下收来,洗剥干净之后也不过二三十文。
她沈楼转手就卖出近十倍的价钱。
这还不算,居然还要买沈楼特制的香料油来做这油爆鸭。
炸一只鸭子,却要用十斤油。
——她怎么不去抢?
崔楼的人悻悻的走了。
沈知素却吩咐将油爆鸭的招牌下架。
卖也只卖挂炉烤鸭。
伙计杨大杨二不禁诧异的问:“这却是为何?”
沈知素阴险的笑了笑:
“以后哪个同行惹了咱们,就用这油爆鸭去踢馆。”
“任他再坚贞的食客,嗅到油爆鸭的香气也得被咱们勾了走。”
两个伙计闻言心头剧震:俺们沈掌柜,恐怖如斯!
“就是要不给对手留活路,”沈知素不紧不慢的解释。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我要么不做,既然做了——那就做绝!”
从这天起足足过了半个月,沈楼里面都风平浪静。
再没有闹幺蛾子。
沈楼的食客也从三三两两变为络绎不绝。
国都这几天的餐饮界小风波不断。
崔楼推出了浑羊殁忽,乃是烧尾宴中著名的一道菜。
复刻这道菜,令崔楼被油爆鸭挫倒的风头,稍微起来了一些。
沈知素冷眼旁观,紧跟着又听说其他几大酒楼推出了烤乳猪、烧羊羔、蒸熊掌等名贵菜肴。
很明显,沈楼的某些菜色,已令这几大酒楼感受到了危机。
坐山观虎斗的沈知素发现自家食客并没有受到影响,爱来的还是来 ,上座率稳步上升。
也就随其他几家同行折腾去了。
这几天,张屠户经常会带人来吃饭。
沈知素都是让母亲去招呼,自己找借口躲去了厨房。
随着天气转暖,沈楼里渐渐以凉拌菜取代了熏肉熏鸡等肉菜
考虑到要不断推陈出新,沈知素经常在厨房里琢磨新菜。
今天她打算试做酸甜冷面版本的槐叶冷淘。
槐叶榨汁,和小麦粉揉在一起,用抻面的方式抻出韭叶宽窄的面条,入锅煮熟后捞出过冷水。
而后加入酸浆、麦芽糖、蒜泥、香料油、以及半颗卤蛋。
翠绿色的面条在琥珀色的汤汁中浮沉,配上切开的鸡蛋,宛如一幅泼墨山水画 。
浓郁而清新的香料气息混合了蒜泥的辛辣香气, 还没吃,鼻腔吸入这股夏天般的气息,口里的涎水已不由自主冒出来。
“小娘子,这槐叶冷淘好生香浓!”
“还以为要浇上放凉的卤子,却不料小娘子做的槐叶冷淘如此别致,居然不用卤子!”
“太香了,香得我们这些帮厨都想吃了!”
……
沈知素大手一挥:“今天的工作餐就吃酸甜槐叶冷淘。”
众人正在说笑,却从外面走进来一人。
原来是两眼红红,还在擦眼泪垂头 的王三娘。
沈知素吃了一惊:“妈,你怎么了?”
王三娘赶忙收回手帕,强颜欢笑:“没事,伤春悲秋罢了。”
沈知素明亮的大眼睛忽闪了忽闪。
“伤春悲秋?”她狐疑的打量母亲,“我怎么觉得不像?”
王三娘顿了顿,最终叹息道:“我们去后面说话。”
厨房后面有杂物间,沈知素有时会在这里休息,因厨房里都是女子,倒也安稳。
进了杂物间,关上门,王三娘看着沈知素欲言又止。
沈知素就摊开手道:“我的妈,跟我还有什么好见外的?”
“有什么事您说。”
“我都给您担着。”
王三娘听完,眼圈更红了:
“唉,乖女儿,妈现在心乱如麻,只希望你别生气。”
沈知素更惊讶了:
“难不成您欠了我还不起的外债?一万两还是十万两?”
王三娘正在伤感,听了女儿逗弄的话,不由横了她一眼。
“都不是。”她拉着女儿坐下,“是张屠户被朝廷起复了。”
沈知素更感觉莫名其妙:“这好事啊,干嘛要哭?”
王三娘就又叹了口气。
“妈实话告诉你吧。张屠户这一回要直奔战场,据说此战凶险至极,当今天子没奈何才将他起复的。”
“他今天过来,是跟妈生离死别,顺便把女儿托付给咱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