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乱葬岗的小青牛
经过几日的整顿，苦橘镇里的那些牛尸早已被三宗弟子拉到了一处乱葬岗，就等着一起焚烧掩埋免得招来灾疫。
一席红衣的少年不知何故却应下了这份遭人唾弃的差事，别人避之不及的事情他却主动揽下，对着身边少女死缠烂打才说服一起将那堆至如山的满地牛尸由他们来火化掉。
满是一百个不情愿的女子阴晴着脸色一路都在抱怨着，“呐，你是不是傻？这种别人巴不得给你的差事也抢着去做？为什么？就为了内心会好受一点？”
少年平静的面庞对着应该是在关心自己的少女轻摇了摇头，半晌才半眯着笑眼对溪曼瑶回道：“说不定当中还有活着的呢，既然我救不了他们一族，若是能挽留一条性命那也是不错的。”
“天真。”
少女不置可否的回应道。
“你就没想过就算有活着的牛妖被你救下，那对他们来说就不是一种煎熬痛苦？也许，死才是对他们的一种解脱……”
“溪曼瑶……”
虽然认为自己没有说错什么，可看着眼前少年难看的脸色溪曼瑶还是妥协的摆了摆手，“好了，我不这样说了还不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就在少年刚想出声回上一句，那堆如小山的牛尸不知为何从高处累落下来了几只，传来的响动不由让自己屏住了呼吸心中竟兴起了一丝期盼色。
“别想了，就是尸体累的太高没有稳固而已。”
可是少年却不死心的走上前去，一具一具的向每个牛尸望去，最终在一堆交错纵横的尸山堆中似注意到了什么，也不顾脚下的血污和漫天传来的腥臭就在累累牛尸中扒着尸体，只看的一旁女子差点忍不住恶心吐出隔夜的饭食遂走远了几步。
当溪曼瑶走到一处闻不到腥臭味的荒僻处时，唐结斐已拖着一只小牛的躯体从尸堆里出来，看着离自己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少女无奈的苦笑了声。
“溪曼瑶……可真有你的……”
少年从溪边拎来一桶清水，取出一瓢喂进了小牛的嘴里竟真被他一点点给喂了进去，欣喜之余笑骂了句，“又没人和你抢，你这小牛犊就不能喝慢点吗？”
于是再不犹豫又递来了一瓢，余下的大半桶水则被他用来擦拭小牛的身子，其间溪曼瑶却是忍不住向他问了一句。
“我说唐结斐，你的爹娘当初不就是为了从妖兽手里将你护下而被他们害死的嘛，你就一点也不恨这些畜牲？”
少年正用心擦拭这头幸存下来的小牛并未回头，背对着少女却是回道：“杀我爹娘的又不是他们，而且……而且我娘临终前对我说过让我放下仇恨快乐的活着。”
“所以你才天天大大咧咧那么的没心没肺？”
少年翻了翻白眼竟一时语塞，遂停下手头上的事情露出一副久经思考后的认真神情向她说道。
“我是觉得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我现在有能力杀了那些害死我爹娘的妖兽又如何？他们能活过来吗？就像这些牛群一样，死了就是死了，我只希望这头还活着的小牛能像我娘亲说的那样快乐的活着，不要记恨我们人族才好……”
少女却是摇了摇头。“没用的，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你唐结斐，你唐结斐除了能改变自己也改变不了任何人，包括这头牛。”
迎视着溪曼瑶的目光，少年坦然的笑道：“也许吧，但那又如何？我只是在挽救一条生命。”“哪怕这条生命之后因为仇恨又害死了更多的人？”
少年沉默，并不是被这一句话所问住，而是觉得世上事情在做之前都要问一句为什么的话，岂不活的太过烦恼？想想那些猫狗该吃吃该喝喝，吃前会想想这东西有没有害能不能吃？脚边的孩子受到威胁会顾虑敌人的强大就有所动摇不敢扑去？
他之所做也不过是在凭本能行事罢了，只是硬要刨根问底求个明白的人是万万也不会明白的。总觉得世上事情都得有理有据，却不知人自打从娘胎里生出就跟所有动物一样在凭借本能行事。
世间万物人为灵长类之首，可不知何时却忘记了这门本事，还是说正因如此才能超越众生取得如今的辉煌？
一时的神游，却不知身前的小牛早已醒来，更是清楚的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小青牛一双憎恨万物的双眼随之恢复了一抹清澈明亮，却是在听到少年的爹娘死后对少年所说的那番话而深受感染。
原本想在将来某天向人族复仇的小青牛，不由低头沉思了一瞬，想着父母若是还活着希望他怎么去做。于是他想到了父亲的整日牢骚，抱怨为何他们青牛一族终日只能困居于这小小的苦橘镇，世界之大为何不能到处见识见识。只因为他们的青牛大王拥有生杀夺予的权利，他们这些牛族百姓终其一生也只能为他牛魔王而活着吗？
小青牛在心中摇了摇头，只觉得若是他的爹娘话，更应该希望他能在世上到处转转多走走吧……于是，他睁开了眼眸装作一副才醒来的模样一脸惊恐的望着身前两人。
“溪曼瑶，你看！他醒了！！”
相比于少年的激动，溪曼瑶却流露出一番警惕的神色，暗暗提防着小青牛以防他突然袭击少年。
只是很意外这头小青牛除了满脸的惊惧以外，见到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跪在地上不断的叩头，一声声“求求你们别杀我，求求你们别杀我！”饶是女子心肠如铁听到这么小的牛犊对她诚恳的哭诉也动了菩萨心肠，溪曼瑶一声轻叹，终是理解了少年。
好歹这也是一条活鲜鲜的生命啊。
“怎么办？”
少女双手插在起伏的胸前眉眼望向唐结斐，少年无心流连满脑子想的都是小青牛的安危，手托腮帮故作老成的回答道：“能怎么办，当然是找机会把他放了啊！”
“哈？”
溪曼瑶不置信的大叫道。
“虽然这在牛族里是个小家伙，光是把他拖来你都费了不小的力气，我们俩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送走？”
“这……”
少年苦涩的挠头憨笑了一阵，关于这点，他唐结斐还真没想过。于是两人又陷入了一阵沉思，只留那头小青牛傻乎乎的在一旁呆看着他们。
自从与雷念老祖和普法大师定下行程后，菩提老祖便连夜赶路去往了甘露城。
只是却与说好的不同，此去甘露城只有老道一人，普法大师与雷念老祖皆留在了清泉宗那处清水寒潭，美其名曰坐镇白华山。
“什么狗屁坐镇白华山！坐给谁看？那平天鹰圣？那蓝背白头鹰的伤势只怕没个一年半载休想痊愈，不就是图那寒潭的清泉灵气嘛，真把老道我当傻子一样……”
骂归骂，老道人摩搓着手中的琉璃盏那是一个爱不释手啊。唉，可惜却不是他的，是做为奠礼到了甘露城以后要随给三圣殿的，只不过是老道向雷念老祖与普法大师这两个财神爷讨要来的，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忍下那两个老登独享清水寒潭的原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想他堂堂方寸山的老祖却随不起一份份子钱，真是为难啊！想要开宗立派确更是难上加难。只不过老道想的更加深层，真正难的还是接下来他面对三圣殿那群古板修士的时候。
两个老家伙真是好算计……
正如菩提老祖猜想一样，普法大师与雷念老祖在清水寒潭刚好所聊是老道人他的事情，此刻褪去身上衣袍端坐泉水中的两位老者彼此对视一眼随后会心一笑，然后就闭起眼眸享受着被这清泉灵水所滋润的舒爽。
“此泉甚是玄妙啊，不过泡上一刻诸般烦恼仿若都随之消散了。”
一脸慈眉的老僧人突然睁眼笑道。
“道友是指菩提老祖吧？”
随之雷念老祖闻声也睁开了眼眸。
“没错，你我二人不必隐晦，想必菩提道友也是一样，只是他却甘愿吃这哑巴亏。”
普法大师赞同的点了点头心中钦佩的回道。
“是啊，此人真乃神人，龙出浅滩想必来到这九州却再也困不住他这只入海蛟龙也。”对于身旁老僧的感叹，心思沉稳的雷念老祖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所以我等只好泡泡泉水，至于昨日之因果，希望全落在菩提道友与三圣殿自己身上就好了，与我们无关啊……”
“阿弥陀佛！”
片刻的闲谈最终随着雷念老祖与普法大师的沉静而告一段落，苦橘镇那边，随着几日的休养一众修士也终于要踏上行程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甘露城。
浩荡人群整装待发，只留下了那名叫龙兴胜的中年汉子与几位随行的三圣殿弟子，至于大金国这边同样也留下了一众文武官员，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一国之运转则从苦橘镇刚刚开始。
为首的一名官员脸上带着谦和笑意走到汉子的身前遂一拱手，客气的说道：“劳烦仙师暂留此地护我等周全了。”
“啊？”
此时正嫌烦躁的龙兴胜怎会给这几个儒酸读书人好脸色，敷衍的轻嗯了声便目视向远方，只留几名官员无奈的互相张望了眼遂败兴离去。
这时中年汉子才忍不住吐露一番，“师兄真是坑害我啊！将我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比得上一路降妖来的痛快……唉……”
一声长叹，汉子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整个人已鬼魅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他的话声。
“你等不用跟来，就在镇内看护。”
“诺。”
随行的几名弟子顿时低下了头，将汉子送走这才暗自松懈了口气。
“师叔生气起来还真是可怕。”
一众年轻修士遂各自散去却是听话的担起了镇内巡视的工作。
龙兴胜所去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镇外临时用做掩埋牛尸的乱葬岗。
红衣少年携一席蓝衣的少女偷偷摸摸再次来到了此地，今日就要开拔远去，所以他二人是特意前来与小牛犊以及那些之后陆续被他们所救出的青牛精怪告别来的。
像往常一样又来给这些牛精送吃食的少年，看着这些正吃的津津有味的青牛精怪独自伤感道：“呐，小青牛，明天我就不能来看你们了。”
少年的话声略显低落，正埋头干饭的小青牛隐约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嘴中的咀嚼，他张望着一双惊惧牛眼向少年看着良久才憋出一句。
“你们要走了吗？那我们怎么办……”
少年低沉的面庞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朝小青牛安慰道。
“这不就是来安置你们的嘛！”
唐结斐与溪曼瑶对视一眼随后指着一处地方，正是喜鸦山所在之地，遂对一众幸存牛妖说道：“在那个方向有一座小山名叫喜鸦山，那里住着一个青年汉子人很好，若是你们信得过我可以前去此地投奔他。”
“那你呢，恩公？”
小青牛却是直直看着少年，刚才那一席话竟一点也没听进去耳中已传来少年的轻叹，“我？……我还要跟着车队去往前方，你知道的，以你们的身份是不可能跟随我们同行，会死的。”
感受着小青牛肉眼可见的失落神色，后者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只是良久才好似悉数爆发出来略显激动的说着。
“那我们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吗？一辈子隐居深山里，那这与苦橘镇原来的生活又有何区别……我也想像恩公你一样用自己的双眼看看这个世界……”
少年伸手轻抚着小青牛头上的犄角，经过一段时间接触好似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一样，灿烂的脸上半眯着笑眼仿佛从来不会骗别人，却是自信的笑道：“不会的，相信我，人与妖放下仇恨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随后少年丢下了从镇内厨房偷来的百人份食粮于青草地上，背身朝向一众青牛挥了挥手竟是强忍着没有回头，无论那小青牛在背后怎么叫喊只留下他的背影渐渐隐没。
“恩公，我会去那座喜鸦山的！要是你回来！一定要来看我们啊！！”
潜藏在一棵古树上的龙兴胜直到一众青牛精怪离去也没有现出他的身形，只是望着少年远去的方向内心莫名的悸动，曾几何时他竟变得这般无情连一位少年都不如。
“怪不得有人昨晚和我汇报厨房遭贼惦记了，原来是这小子……”
汉子的脸上露出一抹善意的微笑，好像受到某种感染兀自感慨道：“好一个人与妖放下仇恨的一天会到来，小子，我就看看你所说的那天会不会到来，这些青牛的命我就暂且全记在你头上了。”
龙兴胜不由想起了曾经石怀少年问他的那一席话，只觉枉被少年称一声师叔，竟教少年些狗屁道理。还好那孩子与眼前少年是一样，应该打从心里觉得他当时所说的话都是错的吧？
“唉，年纪大了是越来越多愁善感……”
摇了摇头，男子的身影已再次鬼魅般的消失，就好似从未有来过一样。
而远去少年与随行少女则喜笑颜开，一路上欢快的蹦跳着却发现一席白衣的少年早在车队的身后等待着他们。
“你们两人最近很神秘哎，又偷瞒着我干了什么坏事？”
望着少年的谦逊笑脸，唐结斐却是得意的扬头轻哼了声，“哼，就不告诉你！”就连一向听他话的少女也扮起了鬼脸朝他嬉笑道：“略，就算是孙寻芳你来问我也不能告诉你，嘻嘻。”
看着两人天生一对的没心笑着，少年却摇了摇头，想起了龙兴胜在乱葬岗看见仍有牛族余孽的第一反应不由会心一笑，却也成为了他与中年汉子之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