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喜鸦山下风不平
除了三名睡着的佛光寺弟子,那名留下守夜的汉子却是连眼也不睁一下,竟睡的比其他几人还要死。
待到脚步越来越近,近到离庙门咫尺之遥也不见汉子惊醒,遂传来了几道少年的话声。
“嘘,不要吵醒几位小师父,我们走吧。”
原来是几名穿着雷峰观道袍的竞比弟子,估摸应该也是途经这里想在庙内过夜,却没想到已被人捷足先登才是。
这支一行三人的队伍,其中刚出声的为首少年对身后的伙伴做出了噤声的手势。
正当他要离开此地的时候,同行的一位看似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却有些不解的出声询问了句。
“陆晨师兄,凭什么他们在这里睡得,我们却不行?也就是你这般好说话。”
“哈哈。”
名为陆晨的少年听后则爽朗的向那少年笑了笑。
“那破庙不大,哪住的了我们这么多人?况且人家小师父们都已睡了,我们冒然打扰有失礼节,又不是什么狂风暴雨天气非要留宿这里。”
随后他突然伸出右手轻轻在这个小师弟的额前一弹又劝说了句,“再说了,难道你就不想早点到达终点吗?”
这名在三人中年龄最小的师弟忙捂着额头痛嚎了声,“痛痛,师兄,很痛的欸!”
不由撇了撇小嘴的妥协道:“好吧,为了能第一个到达目的地那我就暂且再忍忍,等过了这关定要把今晚没睡的觉一同补回来,哼哼!”
“……瞧你那点出息。”遂惹来了两位师兄的笑骂。
于是三人十分有心的轻着步子离去,在离开破庙前,那位小师弟还好奇的向庙内瞅了眼。
嘴中不禁泛起嘀咕,“这群小师父心可够大,那么大的鼾声都能睡得老死,连守夜的都跟着睡去……”
“怎么这么慢啊!”
听见前方传来师兄的话声,少年摇了摇头连忙小跑向已走远的两位师兄追去。
“师兄,等等我啊!”
这位小师弟气喘呼呼的终于追了上去,眼神还流露着刚才的一幕,不禁当做路上谈资说于了两位师兄听。
“呐,师兄你们说这些小师父心大不大,竟连守夜的师父都睡的死死的哈哈。”
“是吗?”名叫陆晨的师兄听后眼神浮现一抹担忧色。
他朝庙里投去了一抹视线,果然如小师弟所说一样就连门口守夜的汉子都紧闭着睡眼眸。
只是心中犹豫了一瞬,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视若无睹带领着两位师弟继续夜行。
直到走进密林。
当那三位雷峰观弟子的气息彻底消失在了附近,离庙门最近的守夜汉子突然从闭目中睁开了金色如铜铃般的虎目。
汉子目光如炬直视着庙外荒野,嘴中却兀自喃喃了一句“来了。”
随即庙内鼾声戛然而止。
原本睡去的三位佛光寺弟子也已睁开了佯装的睡眼,整个蓄势待发的绷直身子,同样双眼紧盯着庙外。
就好像在那片荒野里似有什么似的……
而另一边,话说肚子里装满鬼主意的少年。
唐结斐与溪曼瑶两人却走上了一条它人从未有走过的路。
与其说是路称呼为荆棘密林更不为过。
两人从落日时分进山,如今不过刚过半山腰,天色便黑的彻底看不清视野。
依稀只能辨别几道幽光一直在远远跟随着他们前行,时而伴着几声野兽的低吠。
“唐结斐,你听!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叫?远处那些明晃晃的幽光不会是传说中的鬼火吧?”
走在前处的少年,手里拿着火折子向身后紧紧拽着自己衣角的少女开玩笑道。
“这里有没有山精鬼魅我不知道,野兽肯定是有的。瞧见没,刚才那声兽鸣就是老虎发出的,是在警告其他动物不要来打它猎物的主意。”
溪曼瑶连忙紧了紧手中衣角,被握在手心的那块布料已浸满了她的汗液。
如果身前少年肯用手拧拧的话,指不定能拧出一两水来解解渴呢。
少女此时已没有闲心想这些,担惊的问道:“你嘴里说的那些猎物该不会是说我们吧?”
话声刚落,眼前少年便突然停下脚步,溪曼瑶顿时如临大敌一样慌乱的打量起周围。
唐结斐则转过身子朝她看去,嘴中欠揍的笑道:“那怎么可能,吃我就吃饱了,顶多留你一个给我收尸。”
说完,少年遂背向少女朝半空慵懒的摆了摆手,“记得那些碎骨头烂肉的你也别嫌弃啊,好歹是从我唐结斐身上掉下来的呢!哎呦——喂!疼!!”
一记板栗结实的从身后砸在少年的脑袋随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说来也怪,两人一路上只是偶尔听到阵阵兽鸣和无数隐藏在暗处泛着幽光的眼睛,却无一事发生。
也难怪少年还有心情向溪曼瑶开玩笑,着实是一路太过无趣只好拿少女解解闷,逗逗乐子。
关于这点,一直暗地里跟随两人的那名青年龙门力士也深有感触。
从来此山算起,他就隐隐闻到了一股淡薄的妖气。
尤其现在来到山腰越是接近山顶那股气息尤其浓烈,浓烈到他几乎想要下意识将前方两名少年赶下山去。
可是讲道理,这一路上两位少年都没怎么消停过,不是打打闹闹就是在大呼小叫,是个妖怪都能发现这两人。
可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山上却还是没有一点的动静?
唯一的解释就是,可能山上的妖怪此刻并不在山中,所以他放弃了赶两人下山的想法。
与其往返与那未知的妖怪不期而遇,还不如果断继续爬过山顶早早离开此地,也就任由两人胡闹下去。
若真出现了什么变故他在现身也不迟。
至于溪曼瑶与唐结斐,对于那位躲藏暗处保护他们的青年修士毫无知情,更别说感知到什么妖气。
否则听到此山有妖物,少年哪会有现在这般闲情逸致与身旁少女开玩笑?
有一点倒是被这位龙门力士猜对了,那就是此刻的寒鸦夫人的确并不在这喜鸦山上。
那一双泛着青蓝紫光的眼眸隐藏在铁索桥西边的竹林暗处,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所去的地方正是打算继续前行的云千与墨如两位少年,及那两名雷峰观弟子所行走的官道。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喜鸦山上的寒鸦夫人。
喜鸦山,数千年前人族还栖息在九州大陆上时,不过是一处名不见经传的乡野小山。
山上住着五六户人家,家家户户都养着一种通体黑色眼泛青蓝紫芒的寒鸦,被以打猎为生的这几户人家当作至宝一样看待。
这种寒鸦叫声嘹亮,略通人性,所过之处飞掠在某间枝头,必有山猪野兔出没,所以被猎户喜欢,久而久之,此山也被人顺嘴叫成了喜鸦山。
在远至十里开外的万人车马长龙中,一粉嫩稚气的女童被一只大手牢牢牵在手中,走在随行的车队里到并不怎么起眼。
女童被模样年轻的父亲牵着小手在耳边低喃了一句,“二妮啊,就快回到我们的家乡啦,你开不开心呀?”
小女童不解的抬起了头,望向自己父亲,“爹爹,爹爹,你是不是还没睡醒,我们才从家里出来,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回到家乡了哇?”
这位年轻的父亲身穿半挂虎皮背携长弓,挺拔的身姿好似经常穿梭在群山峻岭间一样。
他向女儿和善的笑道:“小傻瓜,你说的是我们的小家,爹爹说的是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嗯……总之,就是咱们老祖宗当时所生活的地方,也是我们的家乡,名叫喜鸦山的一处地方。”
小女童“哦”了一声,十分乖巧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男子摸着她的小脑袋思绪纷飞,也不知喜鸦山上是否还能看到那些寒鸦?
……
云千与墨如这两位三圣殿弟子,只身走在漆黑摸不着边界的萧条官道上。
两人走到半路便有些后悔,后悔因一时赌气盲目做出连夜赶路这一抉择。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目光所及处不过才能看清丈尺远的距离,由于周围久无人烟更不会存在什么灯火人家来借宿这一说法。
要是继续行走下去,很可能只有走到天亮才能找到一处像样的歇脚之地。
名叫墨如的少年,内心一番挣扎终于丧气的停留在原地。
他低沉着头颅,向前方还在继续行走的少年出声建议了一句。
“云千,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
见少年没有理会自己,加之因无边黑暗带来的烦心让墨如忍受不了停在了原地。
漆黑的道路上回荡着他的话声,“这目不过三尺的道路步步维艰,跟白天一比就好比是蜗牛在爬似的,真不如好好在驿馆睡上一觉,待明日一早我们在早点起来将众人甩到身后,如何?”
“呵呵……”
正背对着少年的云千,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遂自嘲的笑了笑。
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碍于面子一直死磕到现在罢了。
一想到回到索桥就会被少女一通劈头盖脸的贬低与轻视……
……想到名为石怀的少年露出伪善的笑容出现在自己眼前然后假好人的出言安慰……
说什么他都不愿再回去那处地方。
随即他咬了咬牙,脸上显露着无比难看的脸色向少年答道:“要走你走吧,话说,你也没必要迁就着我的性子在陪我继续待在这里,后面的路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还能扛住……呵呵……”
有些话他却没对墨如说,只是这样就够了。快走吧,就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就好。
与其回去受辱,他宁可累倒在这荒郊野岭,只是——
云千却并没有等来同伴的那声告别。
就在他心灰意冷以为墨如竟真的与他不辞而别,少年的耳畔却响起了一声荡气回肠的怒号。
“你云千当我是什么人?是独自扔下同门而去的小人?还是临阵脱逃的一名懦夫?我们可是队友啊!若是连同甘共苦都做不到,还算是什么队友?这种胡话,以后你休要在说。”
“墨如……”
少年听后一阵哽咽,内心更是感动不已。
此情此景,两位少年深情相望。可是不远却传来了一声不合时宜的打斗声响。
“砰!嗙!”
那灵气激荡在一起的余波远在半里之外都能听到,前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经此意外打断,两少年有些尴尬的侧过头来。有那么一瞬情绪刚好就到了那里,致使两人没能很好控制住自己。
待冷静下来以后,两人才觉得有些奇奇怪怪,夜半三更的,两个大男人含情脉脉的对望彼此是要闹哪样?
这画面太美就连两位当事人自己事后想起竟都有些不忍直视。
“咳咳……”
少年轻咳一声,缓解了有些尴尬的氛围。
他抬眸望向空中隐隐有光芒在闪烁的官道前方。
肉眼直直看去依旧犹如深渊一样看不见底,只是凭借刚才的灵气余波判断,应该发生在此地半里之外的某处而已。
“是那两名雷峰观弟子出事了?”
云千点了点头,看向正朝自己询问的少年露出了一抹凝重神色。
“我们过去看看吧,真要有事发生,身边多两个帮手也是好事。”
“好的!”墨如少年赞同的点了点头。
随即两人再不迟疑,靠着手中火折子所增加的那点微弱视野开始向远方时隐时现的那抹光亮寻去。
喜鸦山周围的官道,每隔十丈远都会立有一根数丈高的木桩,是给以前那些需要赶夜路的商贾车队所准备的引路桩。
木桩顶头设有铁制的倒钩方便挂上灯笼。如此,哪怕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下也能像白日一样自由通行。
可惜现在九州无人,自然没有那些差役每晚来给引路桩点上灯笼,只是奇怪的是,明明木桩上没有灯笼,为何两位少年仍觉得视野所及之处却越来越明亮?
地面隐隐似有什么反射的微光在时而闪烁,甚至还能看清一丈外的花草与石子,不免有些诧异。
可是正值赶路,两人也没多想。由于光顾着眼前的道路及脚下路况,他们却忽视了那一根根从旁经过的引路桩。
桩上虽未有点上灯笼,却在少年每次快要经过下一个木桩前,从旁飞来几只寒鸦停靠在附近的横梁小作歇息。
少年每经过一个木桩,那些徘徊在桩上的寒鸦就会提前落至前方的木桩在那里等候。
如此反复,久而久之便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寒鸦汇聚于此。
之所以少年觉得周围越来越明亮,便是桩上那些寒鸦在作祟。
每只寒鸦的眼睛好似一盏盏明火,闪烁着青蓝紫芒
随着越来越多寒鸦聚在一起,自然就好比灯笼一样将一方路面照的清晰可见,只是仍比不上灯笼的烛火更显阴森罢了。
对此,毫不在意的两位少年终于感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妥。
其中,少年云千更是突然停下脚步,兀自吹熄了手中的火折子。
就在身旁墨如刚想出声询问的时候,手中火折子也一并被少年夺走熄灭。
看的少年差点暴跳起来就打算质问云千,却发现脚下路面没了火折子的微光照射却仍能看的一清二楚?不由有些诧异。
惊奇之余,少年便望向了云千,却发现云千此刻正抬头露出一抹惊惧的神色……
出于好奇他也狐疑的抬起了眼睑,结果却看到了此生都难以消除的一幕——
一排排寒鸦密密麻麻站在引路桩上将整个官道照的幽蓝一片,仿若璀璨星河一样在夜幕下一闪一闪。
好似终于发现有人注意它们,一个个突然暴躁起来发出了一声声刺耳难听的鸦叫。
随后漫天扇动着油光锃亮的羽翅飞掠而下,直扑两位嘴巴大张合不拢的少年……
容身在一处黑暗中的纤细身影,看着那两位走在最前沿的雷峰观弟子已渐行远去,遂会心一笑化作一阵黑烟消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