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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忍耐之后如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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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前——靳善文】

    那天,对善文来说,无疑是另一场噩梦的开端。

    那家精神病专科医院内几乎所有的医生都还记得,一大清早,在院内的集体会议上,他们接待了这个特殊的病患。

    养父把他送过来的时候,只是跟医生说:他从八岁的时候,便经常会产生幻觉,经常会听到一些莫名的声音,或者是看到一些什么。

    而他,却一再地坚信那是真的。

    医生不禁问,那为什么现在才送过来?

    养父只是说,最近发生了一些事,他的病情意想不到的加重。一个月内,他已经数次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腕。他们不得不送他过来。

    善文跟别的病人不同。看外表,他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进来的时候,却是异常的冷静与寡言,任谁询问,他就是不肯开口。他的那双眼睛,时刻透着无措和惊恐,仿佛遭受过难以想象的地狱。

    更多的时候,只是一个人面对着墙壁,诉说着什么,仿佛在和人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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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言。

    你大概记得吧,不,这个时候,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但你应该是知道的。

    在去医院的车子上,养父他带着我,已经全然没有了前一晚的暴怒。剩下的只是疲倦。

    我想,他是真的累了。

    我做了那样一件事,每个人都应该无法原谅我。

    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时无刻不在恨我自己。

    你从来都没有向我提过这件事,即使后来我们曾经交谈过无数次。在医院里,你来看我,也只是静静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我对你说的任何事情,你只是点头,淡淡地笑。

    靳言,我在那里,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他们说我是幻想加抑郁症,快要到十五岁了,所有的人都避开我,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疯子,我说的任何话他们都不会相信。

    我什么都不能做,每天就是坐在那里,等医生送来的药物,然后吃下去。

    靳言,如果是你,你会怕吗?在那个房间里,每天都能听到声音,就只有医生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以及隔壁病房里那个女人的喊叫。

    几乎每一个晚上,我从睡梦中惊醒,都会听到她的喊叫,我裹着被子,全身都缩在一起。这个房间像一个狭小的冰窖,一到入夜,便似乎会冒出白色的冰冷气体,渗透眼前的黑暗。

    直到医生过来,我清楚地看到医生手中拿着的针筒,他面色疲惫地走进去,过了一会儿,那个女人便不再叫了。

    靳言,他们对我说,什么都没有,我病了。

    你跟他们争吵,我第一次看到你如此的暴怒,你哭泣。

    你说,他没有病,他很健康,他只是孤独。

    不到十岁的我站在你身边,看着痛苦无望的你,只觉得莫名难忍。

    那晚,你哪里都没有去,也没有去帮别人,你从外面回来,便一直陪伴我,但总是会走神。我把手掌在你面前晃动,你看着我笑,但还是觉得哀伤。

    「孤独」这一词,我还尚未懂得它的含义,便要为它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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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文从踏进学校的那一刻,就知道要去面对什么。

    一路上,几乎所有的人看到他都会迅速地闪开,神色变得恐慌。

    他低着头,只当没看见。

    有人甚至会围过来,凑近他的脸,嬉笑着说:“你抬头啊,让我看看神经病到底长什么样子。”他没理会,直直地往前走。

    在班级门口站了半天,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进去。

    他知道,这场屈辱才刚刚开始,他只能去迎接它的降临,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径直地往自己座位上走,刚刚还一阵喧闹的班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座位前,突然停住。

    原来的整洁的桌子不见了,书跟资料全部被撕碎,扔在地上。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画满了鬼画符的桌子。

    静静站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往四周看去。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等着看他作何反应。

    看着那张鬼画符,只觉得喉咙里一阵翻涌,他用手紧紧地按住胸口,听到那些窃窃私语。

    每个人都在以他为代价去填充那枯燥的校园时光,对他们来说,这很有乐趣。

    “你看他,完全就是有病的样子嘛!”

    “我早就觉得他神经兮兮的,跟你说还不信。”

    “他还站在那里干什么,是我的话干脆直接到外面跳下楼了去算了。”

    他弯下身,把那些撕碎的书籍拢起来,抱在怀里,然后慢慢走出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

    直到修转到他的班级。

    “我要是你,我就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临近放学,他这么对善文说。

    “但我不是你,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修又问他。

    有点嘲弄,那时善文对谁都不信任。

    他没说话,像往常一样准备离开,被修反手一把抓住,然后比他快一步走到门口。

    只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装满污水的木桶,修的反应极其迅速,他立刻伸手抓住了那个正朝自己扑来的人,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转手腕,将那桶污水狠狠地泼向对方。

    这个突如其来的攻击者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面对修如此出人意料的反击,他毫无防备之心,甚至连躲闪都来不及做出动作。眨眼间,那桶脏水就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毫不留情地从头淋到脚,将他彻底湿透。

    在他身前的修突然就笑了,好像是预备已久,只等这一刻一样。

    有人已经大声地叫好鼓掌,如同经历了一次节日。

    善文看着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水顺着来人的头发往下淌,流到他的眼睛里,耳朵上。

    “怎么,欺负惯了,你让我先试试呗?”

    他听到修的声音,丝毫不屑的声音。

    这声音忽然就惊醒了他,他看着眼前少年的背影,浑身的刺,却又带着隐忍。

    八岁的时候,他在众人面前,光着脚绕着操场一圈又一圈地跑。

    双脚都是血污,疼痛难忍,却不能停下,只能忍耐,那个时候,他就知道,所有的耻辱,都只能用忍耐去面对。

    但是忍耐之后,我们要如何去继续生活?

    如今,修告诉了他。

    “我是你的话,我就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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