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祝流云解决掉四个侍女，就带着韩飞星瞬移到了房屋主人的宴客厅前。
屋主人叫陈柯，是一个毫无灵根的凡人，但他运气好，投生到了浮间岛上最富有的人家。前面的几个哥哥倒是有一点灵根，但不是修道时走火入魔就是与其他修士斗法时身亡，反正到了他爹死的时候，他这一辈的继承人只剩下他一个。
陈柯没有灵根，可是很会经营，他掌家这些年，不但让陈家的财富更上一层楼，还跟梵海仙境搭上了线。有了梵海仙境的庇护，他们陈家在浮间岛基本可以横着走。
梵海上大大小小的岛屿和开放的洞天有不少，其中像陈家这样的凡人也不止一家。他们都是梵海仙境放在凡间的眼线。修士会警惕修士，但他们不会在意凡人，因为凡人之于修士几乎与蝼蚁无异。然而正是许许多多陈柯这样的“蝼蚁”的存在，在梵海上构建起了一张巨大的情报网。
当然，蝼蚁也分阶层。陈柯作为蝼蚁里的上层，并不需要亲自搜集情报。他只需要买来奴隶——那些他眼中的蝼蚁，再把他们变成仙境的傀儡即可。
祝流云从侍女身体里抓出的东西叫做影瞳，它们又分母瞳与子瞳，母瞳能看到所有子瞳所见的事物，为修士所有。而子瞳则需寄生在其他活物身上，只是它们依赖宿主存活的同时也控制宿主的行动，吸食宿主的生机。种下影瞳的人通常活不过两三年。因此，这些傀儡也需要经常更换。
但是就像修士不在乎凡人生死一样，陈柯也不会在意这些奴隶，死了再买新的就好。
此时，陈柯还不知道他派去的四个傀儡已经被废掉了。他正在宴席上喝得半酣，歪靠着身边的美人，一杯葡萄酒入口半杯倒在了胸口。
韩飞星跟着祝流云踏进宴客厅，门口的侍从早已习惯于招待修士，突然多出两个人他们见怪不怪，还一脸热忱地将他俩往宴席中的空座上引。
祝流云没搭理那位侍从，牵着韩飞星径直走向主位走去。他虽然未穿华服，但容貌清贵冷寂，又带着高阶修士迫人的威压，很快就吸引了宴客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厅中的丝竹歌舞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
陈柯感受到修士的压迫感时还没清醒过来，这时四下俱静，他才半睁了眼睛。瞥见祝流云的瞬间，酒醒了大半。
“快，扶我起来。”他吩咐身边的美人，可他身体还醉着，那美人也被祝流云吓得腿软，压根站不住，两人刚起身就失去平衡从主位上滚下了台阶，差点撞翻了座位前的案几。
陈柯不顾尴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迅速整理衣衫后朝祝流云笑得谄媚：“不知仙人驾到有失远迎，仙人请上座。”他侧身让路，却差点被一旁还没爬起来的美人绊倒，当下借着酒劲给了那美人一脚。
惹得韩飞星看了他一眼。
祝流云仿佛没见到眼前的闹剧一样，看也不看陈柯，带着韩飞星越过他们，走到了主位上。“坐。”他压着韩飞星坐下，自己却不坐，只侧立在她身旁。
“你多少岁？”他问陈柯。
陈柯见仙人与自己说话，忙拱手道：“鄙人前日刚过的寿，现年七十有三。”
七十三？韩飞星惊讶地看向他，这个陈柯的外貌无论怎么看都只有二十多岁。他不是修士，居然也能驻颜？
祝流云没什么表示，只说：“你过来。”
陈柯酒还没完全醒，不知他是何意思，但本能地觉得这个仙人不好接近。他只敢往祝流云跟前挪了一小步。
“你是乌龟吗？再近点。”祝流云说。
陈柯看他脸色，想想他背后的梵海仙境，大着胆子朝祝流云迈了一大步。站到了祝流云一臂之遥的地方。
祝流云站在台阶上俯视着他，忽然抬手按住了陈柯脑门，非常冒犯人的姿势，但陈柯一动不敢动。
也不知祝流云做了什么，一个赤金色的印记从陈柯额头上浮现了出来。韩飞星认真地看了一眼，记住了那个图案。
“原来如此。”祝流云说着就松开来他。陈柯额头上的印记也随之消失了。与此同时，他满头乌发开始变白，青年人健壮饱满的身体也在刹那间干瘪下去，不过瞬息之间，二十多岁的青年就变回了古稀之年的老人。
陈柯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但他旁边的侍妾已经捂嘴尖叫起来。
宴客厅内，还有好几处爆发了类似的尖叫，韩飞星抬眼望去，只见突然变老的不止陈柯一个，有的人甚至直接化成了枯骨。
“多享受了几十年青春，也该还债了。”祝流云话音刚落，那些变老的人瞬间变成了速冻冰棍，然后“砰砰”几声炸成了几团冰雾。
方才还歌舞升平的宴客厅登时一片死寂，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有人偷偷地从门口爬出去，其余人才跟刚刚醒过来似的争先恐后地逃命去了。
霎时间，宴客厅人仰马翻乱成一片。而祝流云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阻止他们逃跑。
韩飞星坐在主位上，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乱象。她从进这个厅开始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祝流云就搞出了这么多事，让她不得不生出一种错觉：她是个被架上皇位的傀儡小皇帝，而祝流云就是掌握实权一手遮天的大太监——他俩目前连站位都挺符合的。
这年头才冒出来，祝流云就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差点把她看心虚了，还以为祝流云听到了她在心里说他像大太监。结果祝流云只是向她说：“他们虽然是凡人，但是早就成了梵海仙境的傀儡。”
这是在跟她解释吗？韩飞星忽然想起来祝流云之前也说过他没有伤害凡人。难道说，她当年对他有这样的要求？她问祝流云。
祝流云点头。
难怪了。韩飞星觉得自己当年的教育还不算失败。她看着满屋狼藉，又问祝流云：“人都跑光了，我们还在这里干嘛？”
祝流云：“等人。”
“谁？”韩飞星问，她还以为祝流云过来搞死屋主人，是因为被监视了过来出口气呢。结果还有别的事？
祝流云抬头望向房梁，好像能透过屋顶看到外面的天空一样。“梵海仙境，他们快来了。”
下一秒，韩飞星就被他卷进怀里，倏地带到了半空中。
韩飞星望着同样浮在半空中的那帮人，心想，还真是快来了啊。可有够快的。
出现在陈府别院上空的修士有十几人，领头的离向川和其他三位渊主。七名渊主没有一起到场自然为了防止后方空虚被祝流云偷袭，特意留了一半人守着炽灵境。
韩飞星虽然不知道这帮人都是谁，但想想祝流云目前在修仙界人人喊打的处境，跑人家地盘上被围殴也不奇怪。只不过她现在跟这个即将被围殴的人是一伙的。而且她现在好歹是个金丹中后期的修为，虽然看不透比她境界更高的人，但还是能大致评估一下对方的实力。
她扫视了一周，发现除了四个她看不透修为的人以外，其余人最少都有金丹初期的修为。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被四个金丹期以上的大佬带着一帮金丹期小弟围困。虽然她不知道四人的实力程度，但敢围住祝流云，实力应该非常了得。
虽然祝流云七百年前就单挑过三大门派，但他关在渡魔山这么长时间，也不知道练了什么魔功把自己都搞成了纸片人，她实在不得不担心：“他们人多，你打得过吗？”
祝流云不屑道：“都是废物，多也无用。”
行吧，大佬就是自信。韩飞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抓紧了祝流云，防止一会打起来她被甩出去让人误杀了。
祝流云感觉到衣襟被人攥住，低头看了看她，揽着她的手臂收紧了些。“怕就抱紧些。”他说着，掰着韩飞星的手往后腰上绕。
韩飞星犹豫了半秒，然后在“这样会不会太暧昧了”和“保命要紧”中选择了后者，搂紧了祝流云的腰。
说实在的，虽然姿势暧昧，但祝流云是个纸片人，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抱着他跟抱着个大号抱枕感觉差不多。韩飞星一丝绮念也无，只希望赶紧祝流云跟他口中的废物赶紧打完拉倒。
但在旁人看来，两人搂搂抱抱又喁喁私语样子，实在很像当中秀恩爱的狗情侣。尤其是在梵海仙境领头的那四人人均单身狗的情况下。他俩的举动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祝流云！你偷吸赤霄灵木的灵力，掌门还以养魂丸相赠，你居然恩将仇报，在灵木内埋下祸端！今日不给个交代，休想活着离开梵海！”四人中的一位忍不住了，出来叫阵。
祝流云只是蔑笑一声：“果然废物，废话好多。”
韩飞星神识虽然没有外放，但也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灵力波动，他们并不仅仅是在打嘴炮。这就是高阶修士斗法吗？她记得在大衍宗里长庚长老毫不留情地一剑，突然有点好奇梵海仙境的实力。
她从祝流云怀里抬起头来，就见他们被十几人围在中央，也不知道祝流云做了什么，除了那四位高阶修士，其余人顷刻之间口吐鲜血从空中坠下。那四人也不管门中弟子，只专心围着祝流云。韩飞星看不清他们的招数，但能感觉到一股绵绵不绝的力量把她和祝流云围困其中。这股力量虽然粘稠，但不能致命。
他们在拖延时间？要搞消耗战？韩飞星想起来祝流云是个纸人，说不定他的弱点就是不能持久呢？她赶紧提醒：“小心他们在拖延时间！”
不用她说，祝流云也意识到了，只是这种耗时对他来说全然无害，相反，离向川一行反而消耗巨大。他先前以为他们是想困住他等来剩下的人来个致命一击。可韩飞星的提醒却叫他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不再跟他们纠缠，逆转灵力瞬间冲破了四人的灵网。
“别让他走！”
网破的那一刹，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已经受反噬之力重创的四人再次朝他冲了过来。
“不自量力。”祝流云冷笑，可话音未落，他脸色却倏然变幻。带着韩飞星冲破四人之力，直上云端！
但还是晚了一步，飞到一半，一股巨大的力量就把他和韩飞星拍了下来。
韩飞星只觉得自己在坐过山车，突上突下一点缓冲都没有，她差点吐了出来。可一低头，却见在下方迎接他们的是一张布满杀机的“网”。
绝杀阵！那“网”的图案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韩飞星瞬间想起来在《星经》中看到的阵法。《星经》中记载的阵法众多，她记住的只有几个特别狠的大阵。绝杀阵就是其中之一。此阵一旦发动，阵中人断魂绝魄，绝无可能生还。
但这么可怕的阵有个缺点，它必须提前布置，且不能瞬发，只要阵中人有所警觉，在完全发动前逃脱，此阵就废了。
难怪他们要拖延时间！
这么大的阵，岛上人得死一半吧！
韩飞星心里闪过两个念头，忽然感觉到祝流云松开了她，“你自己飞。”四个字钻进她耳朵里，而后一股力量把她往上空推去。韩飞星看着自己离地越来越远，祝流云则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往阵中落去，眼见着绝杀阵八方金印点亮，发动在即，一股莫名的火气自她胸口腾起，她心念电转，嘴比脑子更快地喊了一声“收！”。
原本覆盖了几乎半个浮间岛的绝杀阵，在她喊过之后骤然缩小，而后无数道金线从八方金印中射出，填满了阵中复杂的图案，只听“轰隆隆”一阵乱响过后，陈府别院的宴客厅被夷为平地。
烟尘漫天。
很快，一个人影从烟尘中站了起来。
即使剪影也能看出，那人正是差点“死”在绝杀阵里的祝流云。
万般算计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离向川一口老血再也憋不住，吐了出来。
“星魄之力……她难道……”落在离向川旁边的一人血吐得没有离向川多，但声音都在发抖，“难道是，飞星道君？！”
“快撤，别让他毁了赤霄灵木。”离向川咬着牙说。
韩飞星看到那些人跑了，但她无暇顾及。
她看着祝流云好端端地从烟尘中走出来，又看看自己的手。
是她做的吗？把一个覆盖了半边浮间岛的绝杀阵缩成宴客厅大小？
还有，绝杀阵原来真的阵如其名，不光杀人，居然连房子都不留下。如果不是她缩小了阵，这半个浮间岛岂不是……没想到这帮人为了杀祝流云一人居然要半个岛的人陪葬？真够是丧心病狂的！
韩飞星心跳得厉害，冲到祝流云身边，上下检查了一下他：“你没事吗？”
“没有。”祝流云脸色虽然有些惨白，但看着好像真没受伤。
韩飞星松了口气：“那就好。”
“其实你不需救我。”祝流云接着说。
韩飞星满脑门问号：“为什么？你不也舍身救我了吗？”这是什么话啊？这神经病搁这演“只要你活着就好”的苦情戏吗？
祝流云伸出胳膊，给她看刚才炸毁的一截手臂，和她咬坏的那次一样，破洞处不见血肉，只有黄纸。只是这次他的愈合速度不如之前快。“这个身体是替身，‘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与此同时，远在渡魔山的真身却呕出了大口鲜血。
好一个绝杀阵，虽然被他师父减弱了威力，但他仍然被伤了神魂。只不过，他因此再一次得到了师父的保护，神魂受创也值了。祝流云抬起眼帘，扬起满是鲜血的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