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第19章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时光从来不会因人世间的悲欢离合而驻足,它随着季节的更替,万物秩序般的轮回,轮回意味着新的循环,轮回意味着新的开始。转眼间,时光来到了七十年代的头一年,二女儿晓洁也早已脱离了母亲的怀抱,开始在地上撒欢。依容平时就让晓瑜在家照看妹妹,自己则每天下地干活。
这一天大清早大伙儿都还没下地,只听队里喇叭开始播放:“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今天早上先不去劳动了,九点钟准时在大队里开□□会。”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欢呼雀跃,这下可不用去地里劳动了,而且还有热闹看。可是冷静下来后都不约而同地疑惑到:这是□□谁呢?以前只是听说别处有□□会但都没有亲眼目睹过,今天这个消息就像是陨石掉落在湖里一样浪花四溅。
虽然可以亲眼目睹此景,但浪花未必不会溅到自己身上,所以大家的欢呼声很快消失,眨眼间又都忐忑不安起来。这浪花虽美,可也会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九点钟,大伙儿都早早的来到队里,等待着命运的宣判。到了九点一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大伙人头攒动开始躁动起来。这时,只见以队长为首的一行人走到台前,各个表情异常严肃,队长首先说道:“按照党中央的指示,全国都在贯彻落实□□,而且实施得热火朝天,而我们这里却没有落实到位,上级领导很是不满意,所以我们也立即成立了工宣队进驻各个学校,成员由出身好的学生组成,组长由县里王主任担任,现在由王主任给大家讲话。”
这时,一位中等身材,身着绿军装,头发三七式分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向前走上一步,开口说道:“大家好,我是王成,今天代表县里领导给大家讲两句。咱们新中国成立以来,老百姓都翻身成了国家的主人,但是还有些政治蛀虫和牛鬼蛇神混在人民群众中,这会大大影响我国经济的发展,所以我们一定要响应国家的号召,坚决把这些政治蛀虫清洗出去,还我们国家一个朗朗乾坤,接下来还是由你们的队长继续主持工作。”听到这儿,大伙儿又开始躁动起来,政治蛀虫、牛鬼蛇神,这究竟是些什么人呢?平日里大家不是在地里干活就是在家里休息,也没发现谁是蛀虫、牛鬼蛇神的,大家一边窃窃私语,一边目不转睛地瞧着台面,思虑着事态究竟如何发展。
接着队长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如今,有人举报,说是老刘家有封资修的刊物,所以我们今天开会就是□□老刘,接下来,请□□同志把老刘押上来。”这时只见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个个穿着绿色军装,胳膊上佩戴着红袖章,上面写着“□□”三个字,他们边走边推搡着一个老头走向了台上。老头耷拉着脑袋,双手被反绑着,头顶顶着一个高高的大尖帽,脖子上挂着一个纸牌,上面写着“我有罪”三个字,看到这大家一片哗然。年轻人中有大家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最重要的是那个老头大伙儿也都认识,他就是巷里的老刘。
说是老刘其实年纪也不大,只是有些秃顶而已,所以大家都习惯叫他老刘。这老刘平日里就在学校教书,由于全国都在闹革命,所以学校里放了假,孩子们不是在家玩就是随着父母一起下地干活,老师们也各自回家参加劳动。老刘平时和大伙儿一起下地干活,与人为善平易近人,平时大伙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也都会去问老刘,老刘总是不耐其烦的给大家讲解。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人怎么会突然变成坏人呢?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但看到老刘被几个年轻人押解着也都不敢吱声,只能静观其变。突然,一个年轻人用脚狠狠地踹了老刘一脚,并且大声说道:“我们都是代表毛主席的,来清除你这个牛鬼蛇神,还不赶紧给大家跪下认罪!”老刘一直低着头,大伙儿也看不清老刘此时的面部表情,只能默默祈求上天不要再折磨老刘了。
“我有罪,我有罪”老刘一边磕头一边承认自己有罪。
半个小时后,另外一个人严厉地说道:“好了,现在开始游街。”然后两个人架起老刘推搡着就往大街上走去。
老刘和队长一行人刚离开,铁蛋媳妇就小声说到:“我听儿子今天早上说,他有个同学昨天下午给校长叫去,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然后几个学生到校后便开了一个什么紧急会议,反正就是比较着急的那种。后来天黑的时候,他们便来到老刘家,先是把老刘捆绑了起来,然后让老婆孩子不准乱动,最后便在老刘家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好像要找什么材料,反正直到天亮啥也没找到。众人恼怒,将老刘拳打脚踢,险些要了老刘的性命。早上孩子告诉我,我还以为他在胡说八道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太吓人了。”大伙听完,个个噤若寒蝉,也无心情再去观看老刘在大街游行的样子,便都各自回了家。
两天后,老刘被放回了家,整个人被殴打得脱了人形,胡子拉碴的,本来就破旧的衣服此时更加破旧,两只眼睛浑浊呆滞。看到大伙儿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逃跑似的回了家。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见了老刘的身影。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刘才开始下地干活。但是,之后他却很少与人说话,只是一个人默默的在地里干活,累了就独自坐到一处休息,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主动与人搭话。大伙儿也都很识趣,没事也不去打扰他。渐渐的,老刘便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看上去令人伤感。时间久了,人们把这一切早已抛诸脑后,老刘也恢复了往日与人交往的情形,只是这份伤痛他只能深深地埋藏于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