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身后之事
三人都不曾预料到天道竟然真的会有所回应,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屋外的天空,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短暂的沉默过后,妲己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阮软身上,依旧坚持道:水晶棺说好了要给我,不能反悔。”话音落下,妲己便率先离开了灵堂,只留下了面面相觑的两人。
许久之后,苍镜林缓缓转过身,对着阮软说道:“阮软,逆天改命绝对行不通。”
然而,阮软并未出言反驳,他只是抬起眼睛,紧紧地盯着苍镜林,反问:“那你呢?”
苍镜林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当然也不会这样做。”
听到他的回答,阮软微微挑起眉毛,轻声说道:“既然你不会,那么我也不会。”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很长时间,最终都没有再提及这个话题。
当天下午,阮软按照约定前往那家寿材店,精心挑选了一个由檀香木制成的骨灰盒,上面精雕细琢着美丽的蝴蝶图案。
因为师娘一直喜爱蝴蝶,想必老头子对此也会有所钟爱吧。
接着,阮软又准备好了挽联,并将其整齐地摆放在灵堂前。
辰虚踏入灵堂,一眼就看到了身穿白衣、头上披着白麻的阮软,又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檀木骨灰盒,他向前迈了两步,轻声问道:“阮软,你这是打算将你师傅火葬吗?”
听到声音,阮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点了点头,说道:“是的,难道老头子生前有留下关于土葬的遗嘱吗?”
辰虚缓缓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并没有,不过如果要火化的话,按照常理是需要开具死亡证明的。但古慈并非自然死亡,所以可能会有些麻烦。我原本是想提醒你,办理相关手续时可能会遇到很多问题,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随时告诉我。”
阮软微微一怔,他倒是真的忘记了这件事情。本来他打算亲自动手处理,但古慈的死亡证明确实需要办理。于是,他颔首道:“确实需要你来帮这个忙。”
辰虚应了下来,又走上前去,点燃了一柱香,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离开了灵堂。
按照常理来说,应该停灵三天才对。然而,古慈早就在水晶棺里躺了不止三天了。而且现在又是特殊时期,阮软也就不再苛求什么了。
辰虚的动作也非常迅速,第二天就把所有的手续都办理妥当,并且联系好了殡仪馆。
于是,次日阮软小心翼翼地将古慈的遗体从水晶棺中移出,转移到了殡仪馆提供的棺材里。他们并不需要在殡仪馆举办遗体告别仪式,而是直接随车前往焚化炉旁边。
这两天阮软严格按照传统的仪式,一步一步地完成了古慈身后事的所有流程。但是,当古慈的遗体即将被推进焚化炉的那一刻,阮软突然产生了反悔的冲动。自己真的不把古慈留下来吗,他真的不能再看看古慈吗。
阮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拦住工作人员的动作。可就在这时,他的右手被苍镜林紧紧握住了。
阮软怔怔地转头看向苍镜林。
苍镜林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温柔地说:“阮软,是时候道别了。”
阮软默默地点了点头,再次转回头时,古慈的面容已经消失在视线之中。
火化的过程并不怎么体面,遗体并不是从火化炉里出来就直接变成细密的骨灰了,大大小小的骨头残块还需要工作人员用工具将其敲碎,然后再装进骨灰盒里。最后装进去的,依旧是是骨灰和骨头碎块的混合物。
阮软抱着手上沉甸甸的骨灰盒,脸上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声音低沉地说道:“老头子确实是个硬骨头啊……”
苍镜林并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整理好了提前带来的黑色绒布,然后缓缓地将它盖在了骨灰盒上。
阮软深吸一口气,低头轻轻地说了一句:“老头子,我们回家了……”
古慈的仪式是在玄阳观举办的。老头子一生无子无女,所以阮软便以孝子的身份跪在了灵堂前。玄阳观中的其他道士则在旁边诵经打醮,为逝者超度亡灵。
送葬的路程并不算太远,仅仅只是从灵堂走到后山罢了。
阮软小心翼翼地抱着骨灰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仇素一则打着一把黑伞遮盖着阮软以及他怀中抱着的骨灰盒,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其余的人则紧随其后,默默地护送着逝者最后一程。
直到最后一抔黄土覆盖上去,阮软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为古慈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已经完成了。
他宛如雕塑一般呆呆地伫立在墓碑之前,目光凝视着上方镌刻着的“恩师古慈”四个大字,心中一时间翻涌起无尽的感慨与哀伤。
曾经的他,甚至连一句正经的师父都不愿意喊出口。然而此刻,望着眼前冰冷的墓碑,他却成为了古慈的立碑之人,突然竟有些唏嘘,古慈连除了自己之外的一个正经徒弟都还没有来得及收。
辰虚走上前来,轻声劝道:“阮软,我们还是回去吧。”
然而,阮软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回应道:“你们先走吧,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反正后山距离道观也并不远。”
辰虚默默地点点头,不再催促阮软,带领着众人先行离开。
刹那间,整个墓前便只剩下了阮软孤独的身影,以及静静地守候在一旁的苍镜林。
阮软斜靠在墓碑上,整个人显得有些慵懒和随意,这样的动作似乎对逝者并不是很尊重,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冒犯,但却透露出一种别样的亲昵感。他喃喃自语道:“老头子啊,你居然连酒都不喝一口,本来还想着借着给你敬酒的机会,好好灌自己两杯呢!”
接着,他又想起了曾经说过要在葬礼上穿大红色衣服的话,不禁自嘲道:“难道我当时说的那些话真的惹恼了你吗?要不然,你既不肯来见我一面,就连一丝风都舍不得吹过来。”
阮软抬头看向那炽热无比的太阳,心中感到一阵委屈,嘟囔着:“这么毒的太阳,你一点风都不给,难道是想把我给晒死吗?而且,我现在不是乖乖地穿着一身白色吗?你可不能这么小气,还记我的仇!”
阮软说完这些,再次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然而四周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微风拂过。他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寂寞。
接着,阮软似乎是为了发泄,毫不犹豫地拿起古慈墓前的供果,狠狠地咬了一口,嘴里还嘟囔着:“让你记仇,我偏要抢你的东西吃,反正你现在肯定抢不过我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消解内心的不爽。不一会儿,满满当当的供果就被他糟蹋了将近一半。
发泄完情绪后,阮软才悻悻地走向苍镜林,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好了,走吧,我们回去吧。以前都没发现老头子这么爱记仇,死了之后反到脾气大得很。”
苍镜林看着阮软的举动,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说不定师父早就已经找到师娘了呢,他们二人久别重逢,哪里还有闲工夫来看你这个惹人生气的小徒弟呀?”
听到苍镜林的话,阮软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嗯……好吧,这个理由我还算能够接受。毕竟不能耽误人家夫妻团聚嘛。”
说完,两人一同缓缓地向玄阳观走去。
而在他们身后,古慈的墓碑静静地矗立着,周围一片宁静,没有丝毫风吹过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