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疫情记(4)
43集
上了一个多月网课的孩子,原本水灵灵的眼睛像蒙了层纱,他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试图求助,轻声说他有点emo了
灶台前顾不上听孩子说话的女人,一边用脸和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用锅刷子嚓嚓地刷着锅。电话那头失望地说,小区复阳了,本来准备回的家,又回不去了。掉进锅里的锅刷子,溅出的不知是水花还是泪花,她用湿漉漉的手捏住手机,哽咽地说“你们一个月挣两千的人,一个多月回不了家,为了个啥”
电脑屏幕前的孩子,听着网课老师重复了一个多月“指挥高效,曙光就在前方”的话,呆呆地坐着,眼睛发直。女人慌乱地带孩子排队核酸,忙不迭地打卡健康码、行程码、核酸结果。
偶尔她对着天空抱怨,学也开不了,哪也去不了,一天天打这卡打那卡,有啥用还有那安全教育、青骄课堂,孩子们一天天头杵屏幕前,眼都晃晕了,哪有时间答题这是让孩子学呢,还是让家长学呢电脑屏幕前的孩子,听着网课老师重复了一个多月“人人有责,过几天就能回到美丽校园”的话,静静地呆坐着,无神的眼睛愈发茫然。在掺杂了稚嫩的“换物业”的呐喊声中,女人一边看着视频推送的高价菜包、半夜拉人、堵路封门和就医受阻,一边悲天悯人地疑惑着菜怎么越来越贵,情况怎么越来越糟,心怎么越来越冷。电脑屏幕前的孩子,听着网课老师重复了一个多月“人们的幸福感越来越强,收获感越来越”的话,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进入另一个时空。
女人歉意地与电话那头说着自家困难,讨好地请求公司再宽容几天,谄媚地保证一定会努力工作,违心地请求老板多分点活儿给她。电脑屏幕前的孩子,听着网课老师重复了一个多月“就业率稳步提高,每个人在工作中收获幸福”的话,他的目光迟滞,一动不动,仿佛听得入了神。
女人品味着疫情一个月的不易,心里感慨道,疫情改变的不仅仅是社会,更是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而让疫情伤害的,不仅仅是某一个人,更是这个社会。
当她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总结的感悟,是如此有见地的时候,孩子在作文本上写下了“为什么老师讲的和我看到的,根本不同,我该信谁”一行字。疫情,原来如此狰狞未来,还有多少未知?
44集
给人算了一辈子命的胡老汉,戴了个揉搓脏了的烂口罩,院子里尿尿的个功夫,跌了个轱辘,头杵地上没气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白把他家院门外的锁子打开,叫喊着“做核酸,做核酸”叫了好一阵儿,也没见院门里的插销拨开。“咋,这老汉让捅草了,不给开门了”大白一边想,一边推着院门撑开缝,圪眯只眼睛往里瞅,透过面屏,穿过门缝,看见当院黑乎乎爬着个一动不动的人。
“今个儿核酸少一户,赶紧通知村干部。”大白喊了一声,吓得房檐上的白鸽扑棱着翅膀逃走了。村长叼着纸烟过来瞅了瞅,叹了口气说:“这当不当正不正,全县都在忙抗疫,您可是挑了个好时候,棺材也给您买不着。”
过来打帮的户家兄弟们佩服地说,这老汉真日能,算准每天有人上门核酸呢,要是换作其它时候,臭了也发觉不了。但也有人持反对意见,回呛说,日能日能啥呢,他咋没算准哪哪儿都封控的灰形势,他娃们能回来吃上个炸油糕
一个个脏口罩捂在嘴上的人们,在老汉屋里圪蹴着,说笑着,忽闪忽闪的烟头,化成从鼻子里冒出的一缕缕轻烟,混杂着,纠缠着,让炕上的老汉更加仙气飘飘。空巢老人没了,只剩下个空了的巢。
想回巢送终的儿女们,走“疫”路,“疫”路难。老汉的女儿在本市,小区虽然低风险,但也封一个月了。收到消息的她,眼睛哭得像红枣,市里公布的各种求助电话打疯了,电话那边始终都是“嘟嘟嘟”。小区里,她一边哭一边绕,终于寻见个社区工作的小姑娘。人家娃娃同情地说,得问问街道看咋办。没半天,女人又问,小姑娘说街道也反映上去了看咋办。
第二天她又问,小姑娘说上面还没有回复,得再等等。女婿气愤地和女人说,等啥等明天一早咱就走,我看谁敢拦,我不能让你见老汉最后一面,我就是个窝囊废。
女人啜泣着说,我爹给人算了一辈子命,最后也没给自个儿算准。谁说没算准,女人真低估他爹的道行了。第二天早上小区门开了,人们嘈嘈说是是开始执行“20条”。至于“20条”是啥内容,她们也没敢问,怕问出毛病来不让走。
回家的一路上,车让贴满了封条,但是她们心情格外好。她们仿佛不是去奔丧,而是急切地想去吃个炸油糕。也许,对于朴实的人们来说,有条路走,就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