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记疫情（2）

    39集

    老伴去世后，这个独居的老人除了买菜，就不再下楼了。之所以不出门，腿脚不利索是真的，老伴走了打击大也是真的，最主要的是，她不敢出门。老伴去世前，她可是小区老人堆里的发言人，老人群中的总舵主。

    她有炫耀的资本，老伴是领导岗位退下来的，还有人溜舔；独生女是名牌大学硕博连读的，从小就学习好；女婿还是个海归，啥个斯坦大学毕业的；大城市有车有房，啥个cbd住的了。

    老伴去世时，信了个什么教的女儿，隔了两天才从大城市回来。这姑娘头不磕、泪不流、香不烧，把她爹烧成个盒子，就又走了。这在老邻居眼里，可是大逆不道的大笑话!他们聚了一起，当面不说，背后圪嚼，见她出来，悻悻而散。

    此后，她就不咋出门了，即便是出门，也是挑那没人的时候，口罩帽子捂得严严实实的。以往一起聚的老邻居们，慢慢忘记她了，仿佛她也死了一样。

    后来城市静默了。老邻居们早早就拿板凳、泡沫板和纸圪掰占住队，聚了一堆，一边指点江山，一边等着核酸。她扒窗户眊见快没人了，没什么熟人了，才捂得严严实实的下楼。

    她不会用手机出示预约码，大白说，那您用身份证做吧。她说，她身份证丢了。其实，只有她知道，在女儿反对她爹土葬的遗愿并决定火化时，她的心就也死了。

    出殡前一夜，她把结婚证和他俩的身份证，都放了老伴的衣服里，第二天随着老伴一起烧了。她想，可能的话，把她也一起烧了吧

    她不知道卖菜的什么时候来，扒窗户眊见老邻居们聚在楼下，后面的人没多久就排起了长队。等队伍越来越短，短到没几个人时，她才捂得严严实实的下楼。当她掏出钱给卖菜人时，卖菜人说不收现金，得线上付。

    她不懂线上咋付，尴尬地把本已拎起来的菜包，又放了地上。一旁邻居的女儿看是她，赶紧说：“姨，我给您先付了，钱完了再说。”还帮她把菜包拎回了家。她心里一阵惭愧，邻居的这个女儿，从小学习就一般，都没法和自己女儿比。可现在，她都不敢和邻居比

    唉，人这一辈子，比啥了瞎活哇后来，小区阳了个人，经常下楼聊天聚，核酸排队聚，买菜抢着聚的几个老邻居，也让拉走隔离了。瞧不见老邻居们，她以为，疫情结束了

    40集

    小区业主群里，人们嘈嘈着赶紧选出各楼的楼长，以后按楼买菜做核酸。人们抱怨，全小区大排队，一人阳全都阳。讨吃物业不管，咱们业主只有自救。楼长虽说也是个“长”呢，但“放屁”真不响。不仅没工资，招呼人收发物资还真忙，所以没人想当。

    大疫当前，其他楼慢慢有热心人出了头，招呼着本楼的人进本楼的群。她看她住的这栋楼，迟迟没人组织，也就出了头，没半分钟，二三十户本楼的人，呼啦一下进了群。无论是社会，还是一栋楼，看戏的永远比唱戏的多。

    自从当了这个楼长，她就中午晚上都不敢睡觉了，手机铃声调到最大，深怕错过了通知核酸的时间，错过了订菜的信息，错过了发菜通知。男人看她整天为这栋楼忙碌着，感慨地说：“你这点营生，真比咱那烧烤店还忙。”

    男人三年前失业了，在小区门口租了门面，开了个烧烤店，虽说他也努力了，但受各种影响，还是没能经营好，外面还欠了一圪担饥荒。

    疫情刚开始的那几天，供应不上物资，有几户老人家里没啥吃的了。心善的他们，半夜小心地把烧烤店的封条揭开，把里面的菜取出，按住封条，回来后，把菜免费分给这栋楼的几户独居老人了。

    男人说，东西放店里，最终也是个坏了，分给老人们，就当积德行善了。人们不患寡而患不均，没多久，这个楼的群里炸了锅，有人质问为啥自己家没分到菜，有人质疑老人们的菜从哪来的

    有人说，楼长甭以为不认识你，你就是给我捏脚的那个八号技师，你算个什么女人看见这些话，抱着男人泣不成声他们以前都是足疗店的技师。

    三年前，受疫情影响，店长把男人打发了。女人为了这份工作，更加谨小慎微，生怕也被开除了。每次给客人端盆捏脚前，都会对着镜子练下微笑，岁月的鱼尾纹，爬上了她的眼角。

    后来群里有人说：“我是老人的女儿，菜是人家楼长自家的菜，人家楼长门口店的菜，菜免费给老人们，是人家的自由，更是人家的美德，捏脚咋了人家的手，比你们的良心都干净”

    群里没人说话了，静悄悄的了。有人把聊天截了屏，传到全小区业主的大群，截屏的下面，都是点赞的表情。昨天，他们小区解封了，听说，他们烧烤店的电话订单，接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