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神明们的玫瑰（完）
祝冉梨跨入食堂，在靠窗的位置找到了等待她的青年。
她心中悬着的石头落下。
祝冉梨走过去，在洛厄斯身旁坐下。
她拿出卡芙娅制作出来的药剂：“快尝尝看，试试能不能恢复记忆？”
药剂的颜色看着古怪，但能从光泽上看出是高级药剂。
洛厄斯顺从地喝下一瓶药剂。
药剂毫无味道，口感和饮用水差不多。
空的玻璃瓶被他放在桌子上。
祝冉梨满怀期待问他：“想起来以前的事了吗？”
洛厄斯的脑袋空空如也。
他在现有的记忆里寻找着多出来东西。
洛厄斯说：“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什么？”
祝冉梨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
洛厄斯缓缓道：“在斗兽场时，巫妖对我的诅咒。”
“巫妖说什么了？”
洛厄斯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说我会灾厄缠身，所愿皆失，所在意的一切都会化为尘埃，直至命途凋零。”
祝冉梨忍不住道：“太恶毒了，你还想起了其他的东西吗？”
洛厄斯迷茫摇头。
“那你再尝尝其他的药剂？”
祝冉梨把其他几瓶药剂往前推。
洛厄斯摇头：“我没有再多其他记忆了。”
祝冉梨呼吸一窒，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得到药方就是这样，哪怕是神明卡芙娅都没有否认药剂的功效。
洛厄斯为什么没有恢复记忆？
祝冉梨脸色泛白，双手止不住颤抖，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她打开系统界面，看见主线任务显示未完成，只觉得头晕目眩。
“也许需要改变药剂的一些参数。”
祝冉梨几乎要哭了，她面上打起精神安慰自己。
她说：“我明天给你带新的药剂。”
洛厄斯这回没有应下，他的声音出现了迟疑：“薇莉塔，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祝冉梨看向他。
洛厄斯道：“圣殿的人找到了我，他们证明我是圣殿的圣子，明日就要带我离开。”
“洛厄斯，你想走吗？”
洛厄斯道：“半个月后会有朝圣节，圣殿的所有圣子都得参加，我同样不能缺席。”
祝冉梨不甘心：“那我什么时候能再次见到你？”
洛厄斯说：“等我参加完朝圣节，我会回来见你。要是你想去神学院，我还能给你神学院的推荐信。”
青年看着少女，明媚的阳光打在少女身上，少女的眼眶泛红，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哭出来。
他张了张口，想说可以带她一起回去。
听见祝冉梨道：“那就……朝圣节后见。”
她还需要时间去调试药剂的参数，说不定下次见面时，药剂能够对洛厄斯生效。
祝冉梨心不在焉地吃完饭。
洛厄斯和她分别后，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
手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不会成功的。”
洛厄斯道：你不希望我恢复记忆吗？
手链没有吭声。
它想起在塞罗尼恩时，斗兽场的魔法师研究它，对它用尽手段，没有发现它的特殊之处，把它随手赏给小厮。
商贩得到它，在少女看中它后，骗少女去见索伦，跟其他摊贩打赌少女会不会从爱妮娜的小洋房子里回来。
少女匆匆赶回来，衣裙上带着林间晨露和草叶片，它被放到手心时，能感受到少女手心的温暖和柔软。
手链违心道：“怎么会。”
祝冉梨跟洛厄斯道别后回到寝室，难过了一阵，打算明日再去找卡芙娅。
她躺在床上道：“盲盒都抽到了道具，药剂为什么不成功？”
祝冉梨在床上翻来覆去没睡着。
菜子弱弱道：“运气守恒？”
它半天没听见祝冉梨的回答，凑过去看时发现任务者已经睡着了。
次日。
祝冉梨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卡芙娅。
卡芙娅的宿舍和祝冉梨的宿舍隔得不远。
祝冉梨到时看见卡芙娅和一个小男孩在院子里说话。
察觉到祝冉梨的视线，小男孩回望一眼她后和卡芙娅道别离开。
卡芙娅走过来跟祝冉梨解释：“他是我弟弟，药剂生效了吗？”
卡芙娅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她有关药剂的事情。
祝冉梨悲从中来：“没有。”
卡芙娅不解：“你的朋友是人类还是异族？”
祝冉梨回答：“人类。”
卡芙娅眨了眨眼：“那怎么会……”
祝冉梨补充：“他是洛厄斯在人间的化身。”
“难怪。”卡芙娅若有所思，“药剂不可能帮助他恢复记忆？”
“那要怎么做？”祝冉梨的声音顿了顿，“你能告诉我吗？”
“当然。”
卡芙娅的回答超乎她的预料。
祝冉梨看见她的唇角弯出一丝古怪的笑：“别的神明不想干预洛厄斯的命轨结仇，我不愿意，我跟他本来就有仇。”
祝冉梨问：“我要怎么做？”
卡芙娅道：“他有常见的随身物品吗？”
“手链？”
卡芙娅说：“那就破坏手链，他的记忆在那里面。”
祝冉梨真诚道：“谢谢你。”
卡芙娅回以微笑：“不客气，毕竟你是一个不错的观测对象。”
明明魔力值如此充盈，与神明的因果线如此密切，却能被她一眼看到生命线尽头。
真是奇怪又有趣。
祝冉梨离登出越来越近，眉眼里的欢喜都藏不住。
等洛厄斯从圣殿回来，她就跟洛厄斯说恢复记忆的方法。
在这之前，她正好能去完成支线任务，到圣山上去伪制灵魂。
卡芙娅问她：“你现在打算干什么？”
“去教务处请假。”祝冉梨道。
“找洛厄斯？”
她回答：“不，我想要去圣山。”
祝冉梨和卡芙娅道别，来到学院教务处。
教务处外是繁花和绿植，阳光透过叶片的缝隙露出一片斑驳。
教导主任对通过魔法阵教学老师考验的祝冉梨有非常好的印象。
祝冉梨非常顺利请到了假。
她没有打算省钱，不打算使用魔力撕碎空间引人注目，花了五千金币乘坐魔法公会的传送阵到圣山山脚下的城镇。
城镇的人们为即将到来的朝圣节做准备，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巷中涌动。
“魔法灯泡一枚银币一个，保证一年明亮无忧。”
“新鲜的古银鳕肉，居家旅行防寒保暖必备！”
“尊敬的魔法师，你看这枚果子怎么样？”
“去去去，一边去别挡道。”
“这可是从深海鱼身上刚刮下来的鳞片！”
深海鱼？
熟悉的词让祝冉梨，想起了安格。
安格说母亲病重需要用到人鱼鳞片。
她的任务即将完成，给帮了她那么多忙的红发少年一些鳞片没什么。
她拿着几块鳞片来到邮局，在信封上填写地址时愣住，想起她还不知道安格住在哪。
祝冉梨想了想，打算寄给蕾希娅。
她在当地买了一些礼物，又放上了魔咒学笔记，留下纸条拜托蕾希娅帮忙转交。
伪制的灵魂要在极寒之地炼制，圣山山顶不见温暖，能够满足炼制条件。
祝冉梨刚站在山脚下就能感受到迎面扑来的寒意，她拿出准备好的保暖炼金品开始往上走。
薇莉塔身为大魔导师，寻常的冷热对祝冉梨来说聊胜于无，太久没让祝冉梨感受寒冷。
冰雪呼啸而过，刮得祝冉梨脸颊微疼。
山脚能够看见些许植被，越往上走积雪越厚，铺天盖地的积雪掩埋了所有植被，所望之处白茫茫一片，看不见任何其他颜色。
祝冉梨冷得失去知觉，走完一半时被厚雪下的魔兽集体绊了一跤，倒在雪地里。
风雪还在继续，雪地太舒服了，祝冉梨躺在上面感受到了丝丝热意，让祝冉梨生困，想要睡过去。
“梨梨？”
“梨梨！”
菜子焦急的呼唤让祝冉梨猛地惊醒，想起五百积分还没得到，她勉强拨开身上的积雪，站起来发现积雪没过了她的腰身。
祝冉梨低头看了一眼绊倒她的尸体，发现不是魔兽而是一个死去的兽人。
在菜子鼓励她的半个月后，终于走到了山顶。
她抓了一把雪咽下，冷得她打了个哆嗦，由于召唤亡灵出现的诅咒随之解除。
祝冉梨把准备好的容器放到雪上，开始调制浸泡亡灵茧的液体。
聚灵珠、青风藤汁液、菲元树之根……一样样被祝冉梨放进容器里，祝冉梨手脚冰凉，脸色惨白。
她放入亡灵茧浸泡十小时，最后点上神明泪。
“然后呢？”
祝冉梨询问帮她看魔法师笔记的菜子。
菜子说：“放入薇莉塔的鲜血。”
祝冉梨划破手掌，让身体的血流入容器。
也是在这时，祝冉梨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飞快流逝。
她看向书，终于明白为什么是最后一步，她的血液碰到药剂会被诅咒缠绕，生命力尽失。
可洛厄斯的记忆没恢复，她不能、不能就这样死去。
恐惧攫住祝冉梨心头。
祝冉梨想起抽中的【仙人的仙纸鹤】，她用尽最后一口气使用它。
“喂，洛厄斯，能听见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又像即将化成水的飘雪。
洛厄斯没想到能在圣殿看见一只千纸鹤凭空出现，听见祝冉梨的声音：“能。”
“我找到恢复你记忆的方法了，你的记忆在你受伤后被你的魔力手链储存，你破坏它、破坏它……”
恢复记忆。
祝冉梨的声音越来越低。
她几乎毫无证据，让洛厄斯破坏陪伴贴身物品，语言苍白而无力。
“我知道了，薇莉塔。”洛厄斯道，“你听起来很虚弱，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祝冉梨一口否决：“没有。”
洛厄斯恢复记忆后知道是自己的刺杀让他变得如此狼狈，大概恨死她了。
不。
她的行为大概不会让神明的化身有任何情绪起伏。
她轻声念了一句：“对不起，洛厄斯。”
为之前所做的一切道歉。
祝冉梨挂掉千纸鹤，静静地等待死亡到来。
她在生命尽头，想起巫妖对洛厄斯的诅咒，问菜子：“对洛厄斯的诅咒能化解吗？”
“不用化解，”菜子说，“他是光明神的化身，任何诅咒对他无效。”
那就好。
洛厄斯就不会认为她的死是被诅咒牵连。
圣殿凭空出现的千纸鹤掉在地上，洛厄斯捡起它。
洛厄斯跟手链道：“她知道了恢复记忆的方法。”
手链沉默片刻：“我愿如她所愿。”
朝圣节万人空巷，热闹非凡，钟声在街道的每个角落响起，鸽子们飞过天际，街头巷尾的小孩嬉戏打闹，众人怀着美好的希冀向神明祈祷来年会更好。
蕾希娅和拉琪在兰萨城玩了一天，回宿舍时听见舍监叫住她。
舍监说：“蕾希娅，你的包裹到了。”
“谁给我寄的？”
舍监回答：“亲爱的薇莉塔，今天早上送到这里，我好久没看见她了，是请假了吗？”
蕾希娅道：“是啊，好像是请了一个月。朝圣节的花都没领，我把花插在花瓶里，希望她回来看见会喜欢。”
蕾希娅带着祝冉梨的包裹回到宿舍，看见了许多小首饰和一斤圣山脚下的特产水果。
她拿开了放在底下的几本罕见的魔咒学古籍，看见了祝冉梨放在底下的纸条：帮我把信封交给五班的安格。
安格？
蕾希娅在次日下课后找到红发如火的少年，把信封递给他：“薇莉塔托我交给你。”
信封拿在手上，沉甸甸的。
安格打开信封，看见了新鲜的、带着血丝的人鱼鳞片。
他想起了头发像金子、水蓝色的眸子像大海的少女，直觉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他的心脏莫名难受。
圣殿。
手链在洛厄斯的魔力下化为灰烬，如云如雾的模糊尽去，无数被遗忘在脑海深处的事情涌现出来。
他想起手链曾经问过问题：他在意她吗？
在意。
许是从见到她第一面，她身上比任何人都要亮，他愣神任由匕首刺进他胸口开始。
洛厄斯想要见到她，回到兰萨城没有联系上她。
洛厄斯根据根据千纸鹤留存的气息使用追踪术。
他赶到时，看见少女躺在铺满玫瑰和蔷薇的棺里，安详地睡着了。
他想起很久以前，和少女站在大灵树下。
灵树下，萤虫飞舞。
面前的场景和眨眼间看到的预言重叠。
薇莉塔睡在了蔷薇和玫瑰花里，再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