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祸水东引局（十二）
柳未央缓缓走到大厅中央，气势卓绝，在一帮跪下哀求的妃妃中，恍若鹤立鸡群。
柳未央开了口，清脆的声音如银铃响过，音色悦耳，镇定而从容：“听各位提及，刘美人不幸离世，步了被她害死的鱼贵人之后尘。想当初，鱼贵人被她陷害，饱受折磨精神失常，口中念叨着‘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至死不改。如今刘美人随之而去，一桩因果从此了结，缘生缘死，上天之道，善莫大哉！”
说完，柳未央双手合十，闭目垂首，一副虔诚祷告模样。
“她说得对啊！”妃妃们窃窃私语。一番话，成功激起了大家的同情心，刘美人怎么个惨样没人知道，可鱼婉婉那个被冤的惨样，所有人都见过。这么一想，都觉得刘美人自作自受，死得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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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姐妹们，请等一等！鱼贵人之死，刘美人已经偿命，可谓是一报还一报。但是，刘美人之死，却还有人没有付出任何代价。”面戴黑纱的宋淑媛，一言挽局势，从座上缓缓走下来。
她右手掐了个兰花指，姿态优雅，仿佛黑天鹅一般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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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媛娘娘说得对。可怜我家主子，临死前都恨恨指着桐华院的方向，喊着‘柳贱婢，你给我等着，本宫定会化作冤鬼索命！’这几日天象异变，想必是娘娘冤魂显灵，来索柳贱婢的小命了！”翠云在地上抬起头，声音变调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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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未央优雅地走近，语声充满威胁，缓缓道：“你家主子糊涂一世，死都不知道死谁手里。你也差不多，跟着鹦鹉学舌，‘柳贱婢’三个字，是你能说的？好好想清楚，本宫或许会伸手救你！”
翠云浑身发抖，被柳未央一瞪，话都说不出来了。绿盖豁了出去，用尽全力叫道：“主子本来好好的，前日被桐华院殴打后，就伤势发作，肿胀高烧，飞快地就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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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未央一声轻笑，道：“真可笑，本宫的桐华院何时动过手？你们主子带人打上门来，本宫也只是令你们乖乖滚出去，如此罢了。你们两个侍女，不也是这般圆润地离场的吗？”
梨花带雨的荣淑妃，一听这话，突然抬起头来，唇间一抹灿如云霞的笑，道：“柳贵人，你确定桐华院众人没有对刘美人动手？”
柳未央内心一抖，知道已然中了计，但已经无法回头了，便缓缓转身道：“淑妃娘娘，本宫御赐金牌在手，面对刘美人的欺凌，只需要说一句话，‘跪下，滚出去！’便足够了，不需要再有别的说法与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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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淑妃冷笑道：“是么？绿盖，你来说说。”
绿盖小步急走上前，跪下，双手举起一物，大声喊冤道：“皇后娘娘明鉴！桐华院小主纵容手下奴婢欺凌我家主子，却也被我家主子撕下了一块衣物。这块证物，召集桐华院所有奴婢一对便知！”
柳未央瞳孔猛然缩小，她早已认得这是自己院中之物。只是自己的奴婢，如何如此糊涂，这种大事不和她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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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淑妃再度微笑，道：“柳贵人，怎么着？要不要召集所有桐华院所有奴婢问一问？”
柳未央淡淡道：“宝珠，找到小顺子，帮着淑妃娘娘，问清楚这块布的来历。”
荣淑妃缓缓抬手，浅笑道：“不必了，直接问桐华院中名为霓裳的宫女便好。来人啊，传霓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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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未央心头猛跳，霓裳背叛了自己么？怎么会如此大逆不道，留给轻红轩指证桐华院的证物？而且又这么巧，留在与她有过冲突的怀秋手里？若霓裳存心背叛，那霓裳这个人，留不得了！
“回淑妃娘娘，霓裳带到。”一声通报，霓裳被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挟着带过来，满脸惊恐。
这一回，柳未央什么话都没有说，她发现，她轻敌了。狂风暴雨的这两天，敌人做了这么多，而自己依旧懵懂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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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饶命！”霓裳一个小小宫女，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她性子素来温吞老实，甚至连说谎都不会。
荣淑妃道：“霓裳，前日你是否与刘美人起了冲突，撕坏了刘美人一件衣服？”
霓裳拼命磕头，泣涕涟涟道：“奴婢错了！当时刘娘娘推了奴婢一把，奴婢站立不稳，随手逮了件东西，谁知正好是刘娘娘的衣襟。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娘娘饶了奴婢吧！”
荣淑妃的右手小指微微发抖，含笑道：“你怎么敢对刘美人动手的呢？是你家主子拿着金牌下令的吧？”
霓裳满脸泪水，惊惶地摇摇头，道：“我家主子从头到尾没说过要动手，只让刘美人她们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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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淑妃圆睁双目，狠狠道：“刘美人已经死了！你如果不想一起死的话，就说老实话。是不是你家主子下令殴打刘美人的？！”
霓裳浑身发抖，仍旧摇了摇头，道：“是之前刘美人欺负奴婢，奴婢才不小心撕坏了她的衣服。至于我们家主子，从头到尾没说过‘打人’二字。”
荣淑妃大怒，道：“如此顽皮赖骨，不打如何肯招？来人！拖下去鞭四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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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未央合上双目，内心嘶吼：“傻姑娘啊！你为什么这么温吞懦弱，早一步说出来，本宫有所准备，也好救你呀！”
柳未央伸出手，拦住荣淑妃，道：“慎刑司的酷刑，造就冤案无数。淑妃娘娘是只有严刑一条路了么？”
“皇后娘娘，调查真相有百种方式，嫔妾恳求，传当日其它人证。”匆匆赶来的李美人，扑通跪地，替柳未央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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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皇后摇了摇头，缓缓道：“妃嫔横死，必然要追究到另外一条人命。柳贵人，你虽然并非直接凶手，可是御下不严，总是要担责的。”
荣淑妃急切道：“皇后娘娘，低位妃嫔辱杀高位妃嫔，不该让她偿命么？”
王皇后冷冷道：“你得了陛下口谕，随意处置方才人鱼贵人。难道柳贵人就没有得到御赐金牌，随意生杀予夺么？”
荣淑妃道：“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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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主啊，你死得好惨啊！皇后娘娘不为你做主，奴婢便是化作厉鬼，也要为你报仇的！”一声凄厉高呼，跪在地上的绿盖突然起身，疾步上前，一头撞死在柱上，鲜血淋漓，糊满柱子，溅在柳未央身上。
“这……”王皇后脸色都白了。
又是一条人命！而且是殉主忠仆的！
“来人啊！把这对疯主狂奴一起拖下去！”趁皇后娘娘分神，荣淑妃大吼。
李美人慌忙拉着柳未央一起跪下，哀告道：“皇后娘娘，柳贵人无辜，饶了柳贵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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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轻咳，帘幕后的王德福走了出来。
王德福缓缓道：“皇后娘娘金安。”
王皇后挥了挥手，道：“免礼吧。”
王德福道：“传陛下口谕，收回御赐金牌，免柳贵人一切处罚。”
“臣妾遵旨。”王皇后强行稳住声线。
“王公公，嫔妾有负陛下青眼，是嫔妾的错。”柳未央取出金牌，双手捧着跪献给王德福。
王德福声音温和，道：“柳贵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宫规抄写已够，之后该去教习院好好修心养性了。”
柳未央道：“多谢陛下教诲，嫔妾定然时时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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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未央缓缓起身，这是一桩糊涂案，霓裳是被陷害的，她是被冤枉的，甚至连刘美人，都未必是真病死的。
可是梁澈不允许查下去了，否则不会安排王德福旁听。
再查下去，她自己，或者荣淑妃一方，必有一方难以保全。荣淑妃家族强大，所以，梁澈是在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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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淑妃不依不饶，质问道：“为什么？王公公，难道刘美人就白死了么？”
王德福道：“这是陛下旨意，淑妃娘娘莫非想抗旨？”
荣淑妃垂头丧气，只能退下，悻悻然道：“嫔妾不敢。”
宋淑媛冷不丁地提了一句，道：“皇后娘娘，无论如何，敢对主子动手的奴婢，都留不得。”
王皇后厌倦地挥了挥手，道：“拖下去吧，动作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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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饶命啊！主子救我啊！”霓裳悲痛欲绝地哭喊着，手指仍牢牢地抓住一张尚未完工的鸳鸯戏水的帕子，眼里满是绝望。
“霓裳，本宫最后问你一次，是你主子叫你动手的，还是你自己动手的？”荣淑妃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人都怕死，难道堂堂淑妃，还摆不平小小宫女？
霓裳机器人一般摇摇头，泣不成声地道：“是奴婢自己的意思，一切与小主无关。”
王皇后道：“既然如此，按旧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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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未央把掌心掐出了血。看向王德福时，却发现王德福投来的是“稳住”的目光。言下之意，是插手也无用。
柳未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生离死别，是小小贵人迟早要经历的，否则，凡鸟如何能涅槃成凤凰呢？只是为何，如此早、如此残酷地毫无预警地出现，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荣淑妃战队的残酷笑意中，霓裳的生命走向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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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未央手搭在李美人手上，咬碎银牙，默默忍受着这一切，直到霓裳的哭喊声彻底消失。
她突然立起，大步走到宋淑媛面前，猝不及防地，一手撕开了她的黑纱，露出娇美如桃花一般的完好面容。
这一下事出不意，宋淑媛竟然没来得及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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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淑妃娘娘，各位姐妹们看好，宋淑媛与刘美人同时受伤，同等伤势，一位容颜无损，伤势全愈。而另一位，缺医少药，蹊跷而亡。一生一死，一天一地，若要问真相，真相便藏在此间。”
“嫔妾谨遵陛下教诲，息事宁人，今日，今时。”
“至于他日，他时，有缘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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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淑妃，宋淑媛，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