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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迹(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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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迹(捉虫)

    心中虽涌起阵阵不耐, 但谢崇却并没有动怒,只因周良玉是清儿唯一的哥哥, 在她心中占据了极重的分量, 自然不能轻易得罪。

    不欲再与此人纠缠下去,他转身往香房的方向走,将木门推开, 一眼便看到了那道让他魂牵梦绕的倩影。

    谢崇在浅黄的蒲团上坐定, 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女人,眼神极为热烈, 仿佛熊熊燃烧的篝火, 又如汹涌而来的狂风。

    被这样看着, 周清坐立难安, 只觉得万分别扭, 芙白面庞浮上一丝绯色, 比起盛放的蔷薇还要娇艳。

    从袖中摸出了银薰球,谢崇置于掌心把玩,状似不经意道, “先前说要给铮儿当义父, 周小姐还没给出答复, 难道是嫌弃本官杀人如麻, 满身血污?”

    说话时, 男人俊美面庞上隐隐透着一丝黯然,虽不浓, 却被周清明明白白捕捉到了, 想到京城中甚嚣尘上的流言, 简直要将谢崇形容为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她心里有些酸涩, 一时间竟将之前的思虑忘在脑后,低低说了一句:

    “指挥使的要求,小妇人哪能拒绝?”

    做工精巧的银薰球突然掉在香几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听到动静,周清霎时间反应过来,思及自己方才的举动,她不免有些后悔,但抬眸对上那人狂喜的神情,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

    罢了罢了,谢崇到底也是铮儿的生父,名义上既不能相认,当作义父也是好的。毕竟借种之事委实不堪,只要一想,心头便涌起无尽的愤恨,让她不免有些气闷。

    指尖轻轻颤抖,谢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清儿竟会答应自己,他喉间一阵干涩,试探道,“你当真没有骗我?”

    “普天之下,谁敢欺骗大人?能认您当义父,是铮儿的福分。”她低垂眼帘,手上摆弄着香勺,慢吞吞回答。

    “既然铮儿已经成了我的义子,父子二人总得见上一面才是。”

    闻得此言,周清心弦一颤,柔柔开口,“香房中烟气重,铮儿才刚满月不久,呆在这儿委实不妥,还请指挥使移步厢房。”

    缓缓站起身,女人在前引路,谢崇紧随其后。

    眼下天气虽不似先前那般严寒,但周清依旧穿着薄袄,她骨架纤秀,即使衣裳偏厚也不显臃肿,再加上她出了月子后整个人便瘦了许多,细腰如柳,让谢崇掌心发痒,恨不得用手去丈量一番,瞧瞧到底有多纤细,多柔软。

    二人很快便走到厢房前头,金桂将门打开,待扫见立于门外,浑身充斥着浓浓血气的高大男子时,小丫鬟吓了一跳,连着往后退了几步。

    周清耐心解释,“谢大人是铮儿的义父,日后会经常来探望孩子,你莫怕。”她声音极为温和,又极为平静,让金桂满心惊惧平复了几分,随后这丫鬟便贴着墙根走出门子,想来是去沏茶了。

    铮儿出世那日,谢崇曾抱过这孩子一回,一想到这是清儿与自己的骨血,他心中无比滚烫炙热,手上动作越发小心,灼灼眸光盯着小娃,越看越觉得畅快。

    妻儿近在眼前,只要上前一步就能将他们拥入怀中,思及此处,男人结实的胸膛不住起伏,好半晌才恢复如常。

    “小姐与罗豫和离,他可曾动了争抢铮儿的念头?”他哑声问。

    周清摇头,红唇勾起一丝讽笑,“罗豫根本不配当孩子的父亲,又怎配与我争抢?孩子随周姓,日后便会一直住在香铺。”

    听到这话,谢崇悬着的心终于落到实处,他怀里抱着铮儿,黑眸却紧盯着眼前的女子,迫切希望能够光明正大地将她娶过门,但越想得到,就越是束手束脚,他根本无法表明心迹,只能沉默地陪伴在清儿身边。

    正好刘婆婆过来,周清将孩子交给她,而后便回了香房,给指挥使调香。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便是四月。先前周良玉参加会试,成了会元,如今的殿试更加不能懈怠,必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周家一直都是商户,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读书人,在族中也颇有脸面,原本周清与罗豫和离,不少族人都觉得她行事任性,不守妇道,丢了周氏一族的脸面,但自打周良玉过了会试后,那些充满嫌弃的闲言碎语便少了许多,耳根子倒是比起先前清净不少。

    周清端着鲫鱼汤进了书房,看着周良玉瘦削的身形,不免有些心疼,“哥哥,明日就是殿试,虽然临阵磨枪有些用处,但到底比不得养精蓄锐,不如早些休息,也省的精力不济。”

    将笔放下,周良玉端起鱼汤,轻轻吹散上面的水汽,笑着点头,“清儿不必担心,我好歹也是会元,就算殿试再不如意,也能捞个同进士,待明日结束以后,我便去到城郊的铁铺,多打造些熏球,放在香铺中售卖,届时咱家的生意定会比沉香亭强出不少。”

    “熏球什么的并不重要,殿试过后再说也不迟,你早些休息,莫要太用功了。”话落,周清将空碗收捡一番,这才离开了书房。

    先前会试时,周家人已经担心了一回,殿试更是无比挂怀,连生意都顾不得做,在家里擎等着。好在周良玉读书多年,即便称不上满腹经纶,却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被陛下钦点为探花,若不出意外,不久后便会成为翰林院编修,前程自然不差。

    殿试一结束,周良玉终于得了空闲,能够好生陪伴家人。正巧周清想要到云梦里挑些布料,给铮儿做衣裳,便拉着哥哥一同去了。

    云梦里是京城最有名的绸缎庄,每日登门的客人不知有多少,但今天却有些反常,许多人将店门围的水泄不通,即不进去也不出来,不知出了什么事。

    周清微微叠眉,暗觉不妙,她挤进人群中,一眼便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女子。

    此女身穿浅碧色的裙衫,五官生的十分娇柔,但面庞却无比苍白,配上隐含泪光的双眸,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只听她道,“即便郡主怨我恨我,也在情理之中,但您不能如此心狠,对我腹中的孩子出手,世上所有的母亲,都将自己的骨血看得极重,一旦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随他一块去了。”

    说着,她捂着脸哭个不停,双肩轻轻颤抖,委实可怜极了。

    容貌清俊的男子就在一旁,他满脸心疼,伸手将人搂在怀中,不住的轻声安抚,那副模样当真极为温柔,但一联想女子说的话,这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除了曾经的郡马柳贺年以外,不作他想。

    一个给怀孕妻子用麝香的男人,心思阴狠毒辣可见一斑,只要一想,周清便觉得无比恶心。

    昭禾站在店铺门前的石阶上,漠然看着这一对狗男女,眼底满是冷意。当初她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把柳贺年当成托付终身的良人,险些被韩魏公浓梅香害的一尸两命,如今这二人又出现在云梦里,也不知究竟是何打算。

    有周良玉在旁护着,周清费了好大劲儿,才走到昭禾面前,她压低了声音问,“郡主,这是怎么了?”

    看到周家兄妹,昭禾神情缓和了几分,轻声道,“今早我来到了云梦里,没过多久焉明玉跟柳贺年便来了,我对这对夫妻厌恶至极,根本不愿看见他们,便吩咐丫鬟将人赶出去,哪想到焉明玉如此娇弱,这不就摔在地上,无论如何都起不来了。”

    柳贺年听到这话,微微皱眉,“郡主,你我虽已和离,却并非仇人,明玉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柳家的主母,腹中还怀着娉娉的弟妹,又何必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娉娉是我唯一的女儿,并无弟妹,柳大人莫不是得了癔症,否则怎么会说胡话?”昭禾嗤笑一声。

    柳贺年的父亲名为柳岑,身为正一品的中军都督,手中权柄委实不小,都司卫所的官员任命都要通过柳家,如此一来,柳岑便相当于握住了大周武官的命脉,远比郡主重要的多。

    所以闹出了返魂梅的事情,在没有切实证据的情况下,柳贺年根本动不得。

    男人缓步逼近,眉眼处透着淡淡的郁色,想到这人曾经对自己下过杀手,昭禾胸臆中升起了无尽的慌乱,踉跄着往后退,哪曾想一个不稳,她险些被门槛绊倒,亏得周良玉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才没让她摔在地上。

    周良玉是陛下钦点的探花,柳贺年对他也有些印象,没想到此人竟会与昭禾相识。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讽刺一笑,“郡主才和离多久,便与探花郎走得这般近,还真是让柳某刮目相看。”

    “探花郎人品贵重,相貌俊朗,气度不凡,本郡主就是看上他了,又与你有何干系?”昭禾站稳身子,一把握着男人的手,也不去看众人惊愕的神情,冷声吩咐道,“将柳贺年与焉氏赶回柳家。”

    绸缎庄除了丫鬟外,还有不少会武的侍卫,听到主子的话,丝毫不敢耽搁,直接冲上前将人团团围住。

    没想到昭禾半点不客气,柳贺年双目血红,但还没等他开口,便被侍卫拖拽着离开此处,根本挣扎不开。

    瞥见郡主与哥哥交握的手,周清欲言又止,等进了雅间儿后,只见郡主眼底尽是歉意,哑声道,“方才冒犯了,还请周公子莫要介怀。”

    周良玉面皮薄,这会儿耳根红了个透彻,摇了摇头,“无妨。”

    将哥哥的神情收入眼底,周清只觉得十分古怪,偏偏此刻在外面,她也不好多问,只能将满心的疑惑咽回肚子里,等到回家再刨根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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