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少年不言悲痛
中周王朝，沈府。
沈道君已经默默的守在母亲赤凌的病床前七天了，无论是疗伤换药，还是净身喂食，小道君都一直亲力亲为，生怕别人照顾不周，看的一旁的沈三金眉头紧锁，却也不愿上前打扰他。
自从摘星楼出事，了凡法师亲自护送他们母子回到沈家，申国侯更是派出一千重甲铁骑，甚至侯府中龙千九，穆万晨这等散仙境强者都随铁骑一同去了卧佛寺，护送赤凌等人回府，一时间整个申国，人尽皆知，一位地仙巅峰的强者受伤所带来的影响甚至可以动摇一整个诸侯国。
夜色渐浓，
沈道君轻轻挽着母亲的手，看着赤凌身上还在恢复的一道道伤痕，楠楠自语，
“母亲，了凡法师说了，你可能会跌落境界，不过我和父亲都不在乎，只要你能够平安的醒来，比什么都重要，咱们一家四口能够团聚就好。”
说话间，小道君神色异常平静，一点也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甚至更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
也许是太累了，他把母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沉沉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床上的赤凌，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朦胧中她再一次感受到这世界的美好，一呼一吸间清新的空气此刻竟显得那么的珍贵，微弱的烛光洒在房间内格外的柔和，感受着这一切的真实，赤凌这才努力想要摆动一下身体。
她才刚欲动作，身体内顿时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把她积攒了很久的力气一下子给击散了。
痛的她“啊”的一声，轻吟出来，感受着那份痛处的真切，她此刻才确信自己还活着。
自从摘星楼上她以自己的朱雀真身去硬抗第三道九彩雷劫时，她就坚信，这一去恐怕再无生还时，可是身为人母，她又不得不去为自己的儿子扛下这一劫。
当目光落在床前趴着的小道君脸上时，赤凌的心终于宽慰许多。
此时的小道君，满面红光隐现，眉宇间甚至隐隐泛着一丝无法言喻的高贵，与从前那个精神萎靡的小道君简直就判若两人，不管自己经历了什么，可结果看来是好的，至少孩子那残缺的魂魄，看上去是补齐了，有了这一点就算自己死了都值了。
作为一个母亲，这一刻她很确定，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依然会选择为眼前的儿子再一次扛住那三道天雷。
沈道君也察觉到了赤凌的异动，抬起头看着赤凌，露出一脸温馨的笑容，把她的手放了回去。
“母亲，醒了？”
赤凌温柔的打量着眼前的儿子，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她对眼前的儿子有一种莫名的生疏感，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就是那种陌生的似乎从来没有见过一样的感觉。
并没有过多的寒暄，沈道君起身说道，
“我去告诉父亲他们，免得他们担心。”
说着起身就朝着门外走去，好像这一切都很自然，可是却又让人感觉到太过从容了。
“等等，你，还是我的儿子吗？”
终于赤凌没有压制住内心的疑虑，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沈道君心头一震，呆立在门口，缓了好一会，这才缓缓扭过身来，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说道。
“当然，我一直都是您的儿子。”
说完径直走出了门口。
留下赤凌一个人躺在床上，心思凌乱，她不知道儿子究竟经历了什么，也许是尘封的记忆，又或许是前世今生的往事，不管怎么说，自己的儿子变了，变得连自己这个亲娘都有些陌生了。
夫人醒了，一下子整个沈府都热闹起来，就连申国候姜云鹤都亲自赶来，要知道，赤凌可是他们申国唯一的地仙境强者，其中许多人都巴不得能够攀上一层关系，有钱，有权，有修为的门庭从来不曾冷落过。
沈道君看着门厅外登门拜访的宾客，有满脸堆笑的，有贺声不断的，有唯唯诺诺的，也有真心探望的。
他却有些厌倦这些所谓的人情世故，整个人显得格格不入。一个人悄悄的来到了沈府后院，看着靠近马棚的那间老房子，驻足门前，良久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老烟鬼那凌乱的床铺上，沈道尘静静地呆卧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就连沈道君进来他也没有吱声。
直到沈道君也躺在床铺上，和从前一样，两个人都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房梁。
“烟老头，怎么就没回来？”
沈道尘平静的问。
沈道君轻轻地点了点头，说道，
“嗯，回不来了。”
沈道尘自怀中掏出一块泛黄的破旧兽皮，轻轻地抚摸着，
“这老头，窝囊了一辈子，做个马夫都能把自己命搭上，真是的。”
沈道君慢慢闭上了双眼，回道，
“他不窝囊，若是没有他，我们一个也别想回来了。”
沈道尘凄惨的一笑，
“看来，这老家伙还算做了一件挺爷们的事。我还等着，他回来我要告诉他，这上面写的几个字到底念什么呢，看来是等不到了。”
说着把手中的那块兽皮递给了沈道君。
沈道君接过兽皮，看着上面的几个大字，罗侯十煞枪，心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也是从没见过，可兽皮上散发出的那股气息却让他有过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
看着沈道君仔细的端详着兽皮，沈道尘随口道，
“别看了，假的，我特意去茶楼问过说书先生，这罗候据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位魔道大能，就凭烟老头那点能耐，怎么可能得到他的真传呢，多半是用来唬人的，我看这烟老头是上当了都不自知。”
沈道君并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把兽皮递了回去，嘱咐道，
“那就练练吧，不管真假。”
沈道尘把兽皮小心的揣进怀中，点了点头，
“嗯，我会的，就当是老头给我留的一点念想吧。你想不想喝酒？”
沈道君有些诧异，印象中道尘是不喝酒的，今天怎么特意问起自己喝不喝酒了？
也不等道君回应，道尘起身直接钻进床下面，一顿翻找，最后抱着一个漆黑的大酒坛子，钻了出来。
“这老头，晚上偷偷喝酒，还以为我们不知道呢，其实我就是不想打扰了他这唯一拿得出手的爷们嗜好。以前这老家伙总是自己躲起来偷偷一个人喝闷酒，现在我们总算大了，想陪他喝酒了，这老家伙却没那个福分，喝不上了。”
揭开酒盖，浓烈的酒气四溢，道尘扬手朝着地面撒下酒水，算是敬了老烟鬼。
而后一仰脖，“咕咚咕咚”喝下了几大口。
或许是这酒太烈，沈道尘的眼睛微微泛红，依稀可见有晶莹闪动。
“老烟鬼究竟是怎么死的？”
沈道尘终于开口问了出来。
道君一把夺过酒坛子，也是“咕咚咕咚”灌下几大口，而后长长的输出一口气，
“为救我，力战群妖而亡。”
沈道尘看了一眼他，问道，
“这老家伙，没怂吗？”
沈道君努力的摇了摇头。
他没有把老烟鬼引动尸魔咒的真相告诉道尘，他不忍。整个沈府，就数道尘和老烟鬼最亲近，本就同病相怜，都是无家可归被收留至此，若是被他知道了老烟鬼以身为代价，献祭尸魔，再也无法入轮回，终生沦为魔奴，那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来。
这一夜两个十几岁的少年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中，一坛子烈酒见底。
尘封往昔已过，迟暮老者已逝，少年不言悲痛，却尽在怀念中。
直到两个少年醉醺醺睡去，还梦语着，“赶明得买些尚好的烟叶，那老东西要是在下面犯了烟瘾，指定憋不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道君一连数日，每天清晨都会准时去母亲赤凌的房间探望，也只是探望而已，早饭一过，他就自己躲在书房中，寸步不出。
就连一直伺候在身边的丫鬟晴儿都不允许进入，整个人神秘兮兮，搞得沈府上下都纳闷不已，怀疑沈大少爷是受了刺激，不敢见人了。
而沈道尘却开启了另一个模式，每天破晓就会起床，提着那杆玄铁大枪，在院子里刺，扫，轮，砸，就是那么几个简单的招式，可是他却不知疲倦的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好像这看似简单的招式对他而言，意味深长，尤为乐此不疲。
期间甚至抡断了几杆铁枪，好在沈家底蕴雄厚，几百两一杆的玄铁大枪折断了也就折断了，算不了什么。
看着儿子每天反常的举动，沈三金忧心忡忡，与夫人赤凌再三商量后，还是来到了书房。
推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让沈三金顿感一丝清明。
抬眼望去，沈道君正安静的坐在书台前，思考着什么，眉宇间清秀稳重，隐隐透着一股儒雅平和。
沈三金心中释然，儿子果真变了，变得连自己这个父亲都有些揣摩不透了，以往再熟悉不过的那道身形，此刻却有着一股让人不得不重视的上位者风范。
悄悄凑到近前，靠在书台边，沈三金看着自己的儿子，满意的抿着嘴笑了出来、
沈道君这才察觉父亲的到来，起身露出笑容，
“父亲，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