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十九、欠你根黄瓜
夏扬习带着一脸自己都不清楚包含着什么的笑，看着易如一步步走过来，似乎心里有个火苗告诉自己，想见到对方，却又害怕见到对方后，那火烧得太旺会把自己焚尽。
就在夏小炮还沉浸在自己复杂的情感中时，迎来的，却是易如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你他妈不说你是去薛小美家过年吗？！”
“啊？”夏扬习被问得一愣，反应过来，自知是自己理亏，便笑了笑，“哦……这不每年都去人家家过年不太好意思嘛，就想着今年不打扰了，跟朋友们出来过。”
易如从嘴角挤出了一丝冷笑，他一直认为夏扬习是为了不想在他家过春节，才拿薛小美当借口来骗他们，实则是想自己出来浪。
“哼，所以你大年三十放着和一家人热热闹闹过节的机会不去，跑来跟那帮狐朋狗友泡夜店？你可真有追求。”
“狐朋狗友？”
夏扬习着实被易如那语气中的不屑与冷笑刺痛，他大老远顶着风跑了快20分钟才过来，搞得自己现在连家都回不去，不是想来被骂、受气、听讽刺的。
他微微仰起头，看着比自己高了一点的男人，眼中的温度已经下降，话里也不由的带上了刺，“呵，谁他妈现在还那么老土？！春节就一定要在家里过？您可真有追求！看那没营养、没内容，完全当背景音乐在那放的春晚？跟老人长辈陪着笑脸，哄着一帮熊孩子开心？我不像您，我在这边儿没亲没故，到哪去过节不一样吗？到哪人家能把我真当家里人？我就想跟朋友们出来过个节，浪一浪，玩玩。碍着您了吗？！不劳烦您大老远过来教育我！”
夏扬习心里是憋着委屈的，不论是薛小美临时放自己鸽子，还是自己无奈要一个人过春节，甚至是每年过节时心里抹不去的寂寞，都在易如那莫名其妙的一通指责中到达顶点，爆发出来。
一番话让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易如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夏扬习顿时觉得有些无趣，仿佛刚见面时的喜悦，只在见面的那一刻达到最高值，之后便直线下降，现在已所剩无几。也许两人就是天生八字不合，在一块就是要犯冲？
再这么耗下去，恐怕对两人都没好处。
夏扬习撇了撇嘴，吸了口气，首先打破僵局，“我情绪有点激动，抱歉。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里面朋友还在等我。”抿抿嘴，勉强笑了下，“谢谢你特意跑过来一趟，新年快乐。”说完，转身离开。
然而在转过身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这大晚上的，自己现在还能去哪呢？
真去夜店泡着？
可自己身上连个钢镚儿都没有。
正想着，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拉住。
夏扬习皱着眉回过头，还没搞清楚对方想干嘛，就被强行向反方向拉走了。
“喂！易如你干吗？放手！”
“跟我走。”
“走什么走！我凭什么跟你走呀！走哪去呀？！”
“你他妈跟我回家！”
易如冲着身后的人吼了一嗓子。
似乎是被迎面砸来的“回家”二字砸得有些懵逼，夏扬习一时忘记了挣扎，无意识的跟着对方走了一段。等回过神来，早过了应该发怒的时机，自然提不起胆子甩开他的手，也不好意思再吵一架。
但或许，从易如抓住他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失去了挣脱开的勇气。谁让他就是这么可悲的寂寞呢，但凡是还有一点温存的事物，都不愿轻易放手。无论如何，总好过一个人在大街上流浪。
毕竟现在的自己，真的是一无所有。
两人就这么无言的走了不知道多久，在雪地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那个……小如如，我们就这么一直走回去吗？”夏扬习像个小媳妇似的，小声的问道。
男人没有回头，“我坐的是最后一班公交，”朝马路看了一眼，“你总不会指望这时候能打到车吧。”
“哦……”
感觉到身后人的异常，易如停下脚步，转过身，打量着夏扬习。在看到他的鞋时，表情无法控制的变了变。
“你……穿着拖鞋，跟你朋友泡夜店？”
“这……这个呀……”夏扬习一脸“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表情，头连忙转向一旁，眼珠不停的转，“就是他们找我的时候……比较匆忙！我急急忙忙的出去，就……就忘记换鞋了！”
夏扬习在心里不断骂自己笨蛋，没带钥匙、没带钱也就算，居然连鞋都没换，甚至连衣服穿的都还是睡衣，他只想掐死现在的自己。天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跑来，居然都没发现。直到刚才走了一会，觉得脚上又凉又湿，低头才发现居然把家里的拖鞋穿出来了。还是那种冬天穿的棉拖鞋，因为在雪地里待久了，粘在上面的雪化成水，一点点渗进去，整双鞋都吸满了冰冷的雪水，很不舒服，这才有了刚才的对话。
这边夏扬习一方面为自己的笨蛋行为而懊恼，一方面也为自己编的，蹩脚得不能再蹩脚的理由而汗颜，虽然从某些角度来说，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而另一边，易如看了看那双明显是家里穿的棉拖鞋，又看了看对方很像睡裤的裤子，了然的笑了笑，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于是他松开了也不知为何居然一直拉着的手，蹲下身子，冲还在生自己气的家伙说：“上来，我背你。”
夏扬习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画面，可能他做梦也没想到易如会主动背他吧。第一反应自然是高兴的，然而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
“谢谢谢谢！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算了吧……”夏扬习有些牙疼的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我能忍我能忍，我还能忍忍，您要再给我一过肩摔扔这儿，我这节就真别过了。”
易如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有些不满，“别废话，等你走到家得啥时候了。”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要你老实待着，没事的。”
算是安慰吧……
没辙，夏扬习心情甚是复杂的、小心翼翼的趴到易如背上。
最开始是实实在在的紧张，但在紧张之下，又有着掩藏不住的雀跃，毕竟对于一个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男生来说，被人背都是一个不常有的经历，尤其是被这样一个家伙背。
手臂轻轻环过对方的脖颈，慢慢的让自己放松，直至整个人将身体的重量放在对方的背上，感受着透过羽绒服，传来的隐约的心跳。夏扬习笑了笑，把头架在自己的臂弯，莫名觉得一阵安心。像一只偷了腥的猫，抱着自己骗来的“大”鱼干，面带满足，却又怕这可能终归不属于自己的美好会随时被夺走，而格外珍惜。
不过可能是因为自己越发放松，便感觉到貌似这个背着自己的家伙才是更紧张的那个。自从背上自己，他的背就是僵硬的，活像块石板，而当自己完全靠上去时，“石板”更是微微的颤了一下。
有点可爱。
没想到，这个男人有一天，也会和“可爱”这个词搭上点关系，夏扬习嘴角升起一抹坏笑。
夏扬习侧过头，“小如如——”对着易如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凑近，“谢……”
然而一个“谢谢”还没说完，夏扬习便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一瞬间记忆和现实重合在一起，他又一次被一个过肩摔重重的砸在地上。
貌似被摔得有点傻，夏扬习躺在地上，两眼放空，茫然的看着天。
易如那一系列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立马蹲下身，问那个看上去被摔得智商有点下线的家伙：“喂，你没事吧？抱歉……”他带着点歉意，却又不太坦诚，“让你老实待着，没事吹什么气呀。”
夏扬习回过点神，看着表情有点扭曲的男人，不知什么原因，居然笑了起来。他抬起右手捂在自己眼睛上，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停不下来，还越笑越大，在这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有点渗人。
易如皱了皱眉，“你哭呢笑呢？有没有事呀，有事说话！别这儿抽风。”
在易如看神经病的眼神下，夏扬习不知笑了多久，终于缓缓的平静下来。他将手从脸上移开，呈“大”字型躺在地上，却丝毫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地上的积雪浸湿了他的裤脚，刺激着他的皮肤，一点都不舒服。但也正是这样，让夏扬习更加冷静、清楚地认识到，他一点也没有因为这第二次的过肩摔而产生任何负面情绪，生气、愤怒、委屈，都没有。或者可以说，是自己先犯的欠，被摔也是自己作的，是理所当然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当他看到易如带着关切问“你没事吧”时，自己心里竟然还升起了一阵喜悦。以及方才在对方背上，那宛若小孩第一次收到喜爱的礼物时的雀跃与珍视，实在是骗不了自己的。
“嗙——”
一朵绚丽的烟花突然在夜空中炸开，划破了这座城市暂时的宁静。紧接着，仿佛是在响应它的号召，各式烟花从这座有着严格限放令的城市的四面八方升起，预示着新一年的到来。
夏扬习看着在空中绽放、消逝的烟花，默默的叹了口气：好吧，薛小美，我承认我输了，我欠你根黄瓜。
又将视线转向，仍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易如。夏扬习躺在雪地里，冲对方露出一个毫无深意，犹如第一次相见时那般的笑容：
“新年快乐，易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