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侠气
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
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这首诗相传乃明朝建文帝之作。史书记载，靖难之役后，朱棣如蛟龙登顶南京城，威震天下，而建文帝则如惊弓之鸟，仓皇出逃，杳无踪迹，自此行踪成谜。江湖之上，关于建文皇帝的传言如柳絮般四处飘散，这让刚登上帝位的明成祖朱棣如坐针毡，寝食难安。毕竟在重视礼学的大明王朝，名不正则言不顺。朱棣作为非嫡长子，恃强凌弱，以武夺权，自然会引起其他藩王的不满和仿效。同时，即便建文帝本人无意皇位，如果他被其他藩王或别有用心之人利用，成为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是朱棣绝对无法容忍的。因此，面对失踪的建文帝带来的皇位稳固的巨大威胁，明成祖朱棣一方面积极推行削藩政策，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另一方面则派遣胡滢和郑和四处寻觅建文帝的下落。据传，此诗正是建文帝出逃时留下的墨宝，字里行间流露出失去帝位的无尽哀怨和落寞。
建文帝失踪之时，连带皇宫中的青龙宝剑也石沉大海，音信全无。这青龙宝剑可是可是皇宫的御用之物，削铁如泥，谁拥有青龙宝剑就可以号令天下，称霸江湖。而且江湖盛传青龙宝剑剑把上藏有一张宝藏图，这张宝藏图可以找到建文帝失踪之前将皇宫所有的宝藏转移埋葬的位置，是建文帝以图东山再起的资本。所以江湖上有不少英雄人物为了寻觅这张宝藏图和青龙宝剑风云再起，纷争不断。
南京城，又名“金陵”“建康”，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自古以来就是江南的锦绣之地，是龙盘虎踞的帝王之州。有词曰：“石头城上，望天低吴楚，眼空无物，指点六朝形胜地，惟有青山如壁。蔽日旌旗，连云樯橹，白骨纷如雪。一江南北，消磨多少豪杰。”寂寞的避暑离宫，东风吹过辇路，芳草年复一年地生长。落日余晖中，无人的松树小径里，鬼火时隐时现。昔日的歌舞升平，繁华似锦，如今都已在镜中消散。岁月悄然流逝，青青发丝也已变白。千古伤心事，犹如那秦淮明月，映照在历史的长河中。南京城，自古繁华昌盛，六朝金粉留下了无数“谁言琼树朝朝见，不及金莲步步来”的感慨。那长江水奔腾千里，烟淡水云辽阔，潮起潮落，见证了曾经的辉煌。可惜世间纵然有无数丹青妙手，也难以描绘出这一片伤心之地。
但是永乐元年的南京城，却笼罩在永乐皇帝的焦虑和担忧中。对于永乐皇帝来说，这个自己九死一生换来的帝王之业，装下了自己的远大志向和心意满足。但是这一切却因一个人的失踪，随时可能面临着分崩离析的风险。因此坐在南京城的大殿上，永乐皇帝一直思索着如何找到这个失踪的人，派出大量的人马找寻，因此江湖上也因此掀起了正与邪腥风血雨的争斗。
一转眼，又是永乐五年的秋天，一如过往，南京城一个寂静的深夜，建文帝的下落仍是一个无人能猜透的谜题。随着时间的流逝，让有的人静静的忘记，却让有的人却越来越对这件事记忆清晰。深夜的秦淮河的水，从金粉所凝的六朝静静的流淌而来，秋天的夜没有似雪的梨花和如烟的柳，中庭无月，伸手不见五指。四周静的像深潭的死水，溅不起一丝浪花。
然而，就在此时，南京城的神乐观却灯火辉煌，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神乐观，又名真武大帝行宫，在明朝时期，这座行宫据传始建于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十二年（1379 年），乃是大明王朝专为祭祀道教“真武大帝”而兴建的一座行宫。在神乐观内，竖立着一块澧泉井碑，世间盛传着“天降甘水，地出澧泉”的奇妙传说。据说，永乐四年的寒冬，因遭受旱灾，永乐皇帝亲自登坛祭天，其至诚之心终于感动上苍。次日，天空祥云朵朵，鸾鹤翩翩起舞。永乐皇帝闻报后喜不自禁，立即率领文武百官亲临朝天宫，对天叩拜，以示感恩。上天深受感动，当夜便降下甘甜的露水于钟山，天亮时澧泉井竟神奇地现身神乐观，井水犹如天上来。更令人称奇的是，澧泉井即便遭遇久旱无雨的旱季，井水依然源源不竭，神奇异常。因此，神乐观的泉水成为明代洪武、建文、永乐三朝前往天坛祭祀时所用的净水，其地位之尊崇，非同凡响。
于是，江湖上便有传言称，神乐观内藏有那把与建文帝下落息息相关的青龙宝剑的线索。也正因如此，不时有英雄豪杰前往神乐观，试图一探究竟，找寻那把失落的宝剑。尽管神乐观内人烟稀少，但戒备却异常森严，朝廷在各个出入口都部署了重兵，严密把守。然而，今夜的神乐观却格外灯火通明，宛如一个被精心编织而成的巨大黑网，静静地等待着各路前来探听虚实的江湖侠士。
朦胧里只见一个蒙面黑影从屋梁上掠过，那身形不高偏瘦，背上背一柄长剑，运轻功在房顶上急速走过，那矫健的身姿犹如蜻蜓点水，不细听，一般很难察觉，一看便知是绝世高手。此人沿着墙垣匆匆而过，来到一间漆黑的客房前，这人想趁黑打探这神乐观的虚实。当他轻声推开房门，只见本来漆黑的房中，灯火瞬间点燃，像事先安排的一样。那人定睛一看，房中跳出四位高手，就是久未在江湖露面的竹林四怪，随后进来的还有一位官员模样的中年男子。
只见中年男子阴阳怪气，得意的说道：“冷面飞燕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已候你多时了！”，语气中带有几分得意。那中年男子所说蒙面之人正是曾经御前侍卫冷面飞燕凌心城。而这中年男子，凌心城也认得，就是曾经一起在建文帝帐下效命的千手观音冷千秋。此人以飞镖著称，冷家飞镖是令江湖人士听者色变的暗器。但冷千秋在江湖上还有一个外号“三姓家奴”，这是因为冷千秋虽然身怀绝技，但是反复无常，不忠不义，堪比三国的吕布，所以有此外号。想当年冷千秋曾经很受建文帝重用，现在却倒戈卖主求荣，恬不知耻，所以自然为凌心城所不齿。
凌心城并不想理睬冷千秋，却对竹林四怪冷嘲热讽的说道：“想不到曾经誉满江湖的一代名士竹林四怪，隐退多年。今朝出仕竟然甘为乱臣逆子，助纣为虐，沽名钓誉，故人相见，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可笑可叹！”。
为首的中年模样，络腮胡，瘦脸尖嘴，贼眉贼眼，江湖号称三眼猫水无痕，是竹林四怪的老大，水无痕道：“非也，非也，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昔日不仕，只是未遇明日，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凤凰非梧桐枝而不宿。我兄弟虽非江湖名士，但也知道顺天承意。当今盛世，是江湖有志之士大展宏图之时，我等自然是不能隐于市野，我还是奉劝凌兄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冥顽不灵，逆天而为！”
冷千秋面露奸笑，捻着胡须，说道：“水兄说的好！吾皇禀天承运，英武神明，岂容他人玷污神名。凌心城！今日看在先帝的情分上，可免你一死！但今日想走，你必须交出青龙剑，道出先帝的下落，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
凌心城心想不好，自己本是来此打探先帝的下落，不曾想自己中计了。但心想不能让冷千秋看出破绽，因此故装镇定的道：“冷千秋，先帝待你不薄，你为何叛主求荣，青龙剑，乃皇上御赐之物，岂是你等这帮乱臣贼子可以觊觎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白日做梦！”
冷千秋一听凌心城正说到他的痛处，自己叛主求荣，以为可以享尽荣华富贵。但不曾想永乐皇上根本看不起他这种叛主之臣，只是将这些苦差事交给他处理。所以听到这里，冷千秋心里一阵恨，也顾不得这么多，狠狠的道：“不识好歹的东西，给我拿下！”
说时迟，那时快，恰似四道闪电凌空划过，四大高手持剑从四方疾驰而来，如天罗地网般密不透风，将凌心城紧紧围困在中央。凌心城见状，拔剑跃起，如陀螺般旋身一转，霎时间刀光剑影，嗤嗤作响，令人眼花缭乱。五人在空中激战二十回合，依旧难分胜负。就在僵持不下之时，只见那冷千秋衣袖轻拂，五只闪烁着寒光的飞镖如五条毒蛇，朝凌心城破空射来。一只飞镖如毒舌吐信，直取头部，另外两只如饿虎扑食，分射双肩，还有两只则似鬼魅缠身，分别飞向心口和双眼。此飞镖乃冷家独门绝技，阴险至极，凌心城定睛一看，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挥剑，四只飞镖深深嵌入门窗，唯有一只飞镖如泥鳅般狡黠，从凌心城左臂掠过，鲜血溅出，瞬间变为黑色。凌心城顿感一股寒意从心底涌起，如坠冰窖。
他心知不妙，这飞镖上涂抹的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剧毒“一点红”。凌心城往昔在皇宫时，曾见识过此毒，此毒可透过破损肌肤渗入体内，若三个时辰内无解药，便会全身溃烂而亡。凌心城不由暗骂一声“卑鄙！”，自知不能久战，当即取出烟雾弹，向四周扔出。众人飞身躲避，暗器虽未击中人，但却升腾起一阵青烟和难闻的气味，众人捂住口鼻，眼前浓雾弥漫，难辨东西南北。
凌心城趁机凌空飞跃而出。待烟雾散去，他已离去多时，冷千秋回过神来，喝令道：“给我追！”四大高手不敢怠慢，遂领兵追击而去。。
凌心城不敢有片刻耽搁，如惊弓之鸟般逃出神乐观后，马不停蹄地直奔好友药王陆千山的府邸——赫赫有名的药王山庄。
这药王山庄由陆千山的爹爹陆震声一手创立，是制毒和解毒的圣地。江湖上流传着这样的说法：没有药王山庄制不出的毒，也没有药王山庄解不了的毒。药王山庄威名远扬，江湖中各路豪杰谈之色变，生怕稍有不慎得罪了药王山庄。
陆千山作为陆震声之子，在陆老爷子驾鹤西去后，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父业，当上了药王山庄的庄主。
陆千山极速将凌心城转入密道，这个密道是与外面完全隔开的，可以直通城外。陆千山打开凌心城的伤口一看，大惊失色，凌心城伤口已溃烂，陆千山直摇头道：“凌少侠，你这胳膊中毒已深，恐怕保不住了，我先封住你的穴道，免得毒性扩散，毒深不治！”
凌心城很虚弱，说话都喘着气，在床上痛苦挣扎道：“陆兄，你千万要尽力啊，不可断臂啊！方今圣上漂泊在外，我等没有追随左右，已是不忠之人，若没有这胳膊，我将来以这残缺之躯，还有何颜面面鉴圣上啊？为圣上重登龙位出力啊！陆兄！”
陆千山一边为凌心城清理着伤口，一边说道：“凌少侠糊涂啊，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断不可为了这胳膊，送了性命，因小失大，不必迟疑，否则必死无疑，凌少侠慎重啊！切不可犯糊涂！”
凌心城知胳膊是保不住，心中甚是痛苦，狠下心来想想，圣上不知何处，作为臣子未能尽责，断不可误了性命，以辜负圣上厚恩，胳膊没了，至少可以保住性命，于是思索一会，默默点头允诺。
随即，陆千山先用曼陀罗调制的酒给凌心城灌下，如恶魔般静待他几分醉意上头。紧接着，不由分说，手起刀落，快如闪电，狠似阎罗，硬生生将凌心城的左臂切下！那种疼痛，犹如万箭穿心，又似毒虫蚀骨，绝非一般人所能忍受，简直是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然而，凌心城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脸上的汗水，如决堤的江水般不住地往外冒，仿佛他就是在赤日下狂奔的夸父，汗如雨下，难以自抑。
陆千山全神贯注地包扎着伤口，然后惊叹不已道：“凌少侠真乃大内高手！竟能忍断臂之痛而不吭一声，其坚毅隐忍，堪比当年关公刮骨疗伤之气概，实乃令人钦佩啊！”
凌心城的声音仿佛风中残烛，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飘散。他强忍着剧痛，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着，许久之后，才断断续续地说道：“陆兄谬赞了，我等不过是平庸无奇之人，上不能护圣上周全，无法追随左右尽忠尽孝，有愧为臣子；下不能保百姓免受战乱之苦，有愧于大内高手之名啊！与其如此，倒不如陆兄治病救人，正所谓不为良相，宁为良医！陆兄之才，令凌某深感敬佩啊！”
陆千山已然将伤口包扎妥当，坐在凌心城身旁说道：“凌少侠忠心耿耿，正直坦率，忧国忧民之情，令老朽深深感动。若是天下义士都能如凌少侠一般忠心不二，燕党定然无法起事。我辈只是江湖人士，不敢妄议庙堂之事，与凌少侠相比，实在是惭愧啊！”
凌少侠道：“陆兄过誉了，我等如今已是网中之鱼，逃犯囚徒，陆兄不仅收容我，还为我疗伤治病，实乃大义之举，在下感激不尽！”
两人正相谈甚浓时，一小童急促的步入，依附到陆千山耳边，小声道：“爹，不好了，官府衙门的人包围了我们府邸，点名要交出凌少侠”
陆千山起身，把东西收拾完备，道：“青儿，爹跟你说多少回了，遇事不必惊慌，我出去应付就是了，青儿过来，”
陆千山满含深情地将陆青阳领到凌心城面前，犹如将自己最珍贵的宝物托付给值得信赖之人，他言辞恳切地说道：“凌少侠，此乃犬子青阳，他自幼天资聪颖，深得我心。倘若哪天我遭遇不测，恳请凌少侠对犬子多加照顾与提携，教习他武艺！如此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
凌心城一听这话，便知晓陆千山此去乃是破釜沉舟之举。他端详着陆青阳，只见此人眉清目秀，举手投足间，竟有几分侠气。凌心城心中不禁感慨万分，陆千山正气凛然，其养育的儿子也是侠气凛然。与此同时，他又为自己将无辜的药王山庄牵连其中而深感歉意，说道：“陆兄，切莫如此言语！万万不可为我这漏网之鱼做出如此不明智之举。倘若事不可为，将我等交出去便是，切不可因我一人，而损毁了药王山庄百年的清誉！若是如此，我真是罪大恶极，万死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