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章 全书完
意料之中,他的身体在周尘章手里。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尘章不在北燕。
北燕是周家人的天下,周尘章在哪都成,他都能理解。
但是,为什么周尘章要留在边关。
明明踏出一步就到北燕了,做皇帝不好吗,在这贫穷的边关里头做个走街串巷的郎中岂不是太屈才了?
他更不理解的是时间,明明该从阿则那里出来,怎么现在就春天了?
时间过得太快了吧。
彼时的周尘章褪去了华丽衣袍穿上了麻衣布鞋。
肩膀上挂了个药箱,手里拎着个旗帜,旗帜上写了极为简单明了的话‘我是大夫。’
四个字明白告诉来往的人们他的身份。
找他看病的人不少,陶培禹跟了他一天,发现周尘章不做皇帝做郎中更能体会到百姓的辛苦。
看到百姓生活的不容易,才不会轻易起兴兵讨伐的念头。
幽静的院落,两侧是晒药的竹架子,一条碎石小路直达正屋。
走进屋子。
屋子里分了东西两道门,正厅里摆放了一张木桌子,两把椅子。
东屋是卧房,房里一张简单木床、一个衣柜和一张木桌子。
周尘章把身上的药箱放下来,放到了桌子上,挽起袖子走到了西边屋子。
西屋是厨房,一个木柜子,两把菜刀。
周尘章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捧米,洗干净后倒入锅中加水,开始生火。
“没了?要热的菜?不是,你就吃这么点粥有什么用,吃不饱又饿不死,你是个大男人,就算是吃五碗饭都不稀奇啊,你又不是义诊不收钱的那种,是,你收的诊金不多,但足够你一个人吃饱了吧,有钱不花留着长毛吗?身体弄坏了之后再花钱治,这个先后顺序应该是先照顾好自己在想着赚钱的事,你只顾攒钱坏了身体多少钱都不够治病的,医者不自医你懂不懂?”
陶培禹抱着双臂在旁边喋喋不休,周尘章是人什么话都听不见。
“再说了,你放的米本来就少,那就得少放点水米才能粘稠一些,你弄得这么稀喝了一肚子米汤,去个几次茅厕肚子就空了,吃了等于没吃,知不知道?”
“要不你就火烧的旺一些,把水都蒸干,蒸成米饭,我看你院里种了小菜,采一些回来拌点盐醋凉拌着吃,也能算是个菜,总不能干吃啊。”
“别说你从皇帝的身份一下变为平民,就算是家境稍微好一些的都受不了你这样清汤寡水的生活,你那些暗卫呢!怎么给人家做属下的,主子吃的这么差不管了?啊?”
“失职!太失职了!没有职业道德!”
周尘章收拾好灶门,走出了西屋。
陶培禹跟了出去。
周尘章走到了西面墙边。
原来西墙和屋子没有挨着,中间有一条细小的胡同,胡同边放了一些木柴。
周尘章拾了一些木柴向屋子走去。
陶培禹好奇的飘到了东墙,东墙胡同里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很。
周尘章生活的这个地方,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他的东西很少,院子收拾的很干净。
给人一种说走就能马上拎包离开的感觉。
既然不想要定居在这里,为什么还要留下。
北燕不好吗,那是他的国家,他的故乡啊。
陶培禹想不明白周尘章的意图。
不管了,他愿意住哪就住哪。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周尘章把他的身体藏哪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在这,可是这里没别的屋子了。
也没有别的空闲的土地用来坟地啊。
周尘章把他放哪了?
陶培禹一直等,等着周尘章吃完了饭,洗完了碗,在院子里翻翻晾晒的草药,收草药,他坐在台阶上百无聊赖的双手拄着脸看着周尘章给菜除草,扫院子,给菜浇水,往院子里撒水灭灭灰尘,最后走进了屋子关上了门。
一路跟着周尘章回了东屋,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尘章上了床,以为这家伙要睡午觉了。
没想到,周尘章倾斜身体向床榻里面摸索着。
咚——的一声。
床榻边出现了一个正正方方的地道路口。
陶培禹惊得一下站起来。
这家伙上辈子是地鼠吧,总喜欢挖洞。
想到这他被自己逗乐了,没有谁比他还清楚周尘章上辈子是什么人。
只不过此情此景他这样想到了而已。
话不多想,他赶紧跟上周尘章的步伐进入了地道。
沿路特别黑,唯一的亮光就是周尘章手里举起的火把。
本来是温暖的光。
但打在周尘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的陶培禹不敢靠近。
总觉得周尘章此刻的脸色很可怕,感觉他下一秒要噶人了,还是躲远点好,免得殃及到我身上。
陶培禹落后几步,远远看着周尘章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跟着。
前面的路变得宽广起来,火把的光芒照的范围更大了一些。
陶培禹不知道自己飘了多久,一路上周尘章都没有停下,没有说过累,没有叹息过,就这么走着,他觉得,要是没人阻止周尘章,他能一直走下去。
没吃多少东西,怎么这么能走。
他心里嘀咕,飘得速度并不慢,始终不远不近跟着。
终于前方出现了隐隐的亮光。
咚——的一声。
前面的石墙从下往上开了。
周尘章放下摸在墙上的手走了进去。
石门缓缓落下。
趁空档,陶培禹赶紧闪身进去。
一踏进去他就后悔了。
屋子里亮的很,他一眼就看见了正中央一个冰棺里的人。
那是他!
是他的身体!
果然不出所料,周尘章始终不认为他死了肯定不会把他下葬。
哪有人会把坟墓修的和洞房时一样,到处都是喜字,还有花生,桂圆,大枣。
不是,这合适吗,给他的,这,这不对啊。
来不及想太多,陶培禹猛地后退了几步。
他他他他他!
周尘章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我已经死了,死了已经!他怎么能扒我的衣服!
他他他他他!
住口!
救命啊!
啊啊啊啊!
【阿则阿则阿则!快把我变回你那里,快快快!】
【这么急?马上。】
心语结束的瞬间。
陶培禹惊魂未定的眼睛对上了好友担忧的脸。
“阿禹,你这是?”
陶培禹脸色苍白,什么都说不出来,一个劲的摇头,说着没事,没事。
有没有事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一直知道周尘章对他的占有欲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
果然,遇见的次数多了什么都会看见。
这辈子看见了这样的事,下辈子在遇到就不会那么吃惊了。
“阿禹,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闲逛的时候碰见了捉鬼师,心里害怕。”
闻言,阿则眸色一深,抿紧嘴角有些生气的说。
“阿禹,你心里有事可以不说,但你不要骗我,我真的担心你,不是假关心,你犯不着说谎话骗我。”
“阿则,我。”
“你一心虚就一句话分好几次说,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说真话还是假话我能分辨出来,你,唉,算了,不说了,我累了先睡会,你自便吧。”
陶培禹看着阿则化作一缕气体飞进了棺椁里。
鬼不需要睡觉。
他心里想,知道阿则现在不想和他说话。
他知道不该骗阿则,但实话又说不出口。
周尘章发疯很正常,是自己一再强调不会离开,他才正常些。
可他食言了。
又一次离开了周尘章,才导致他越来越变态了。
说到底是他的错,要么不说,既然说出口了不会离开周尘章,应该说到做到。
“阿则,我去找周尘章了,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回来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等了一会,没得到回音,再次说道。
“阿则,我走了。”
陶培禹消失后,一道身影重新出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里满是忧愁,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重新飞进了棺椁里。
再次见到周尘章,已经是清明节。
人们给逝去的亲人烧元宝告慰亲人,希望离去的人能在地府过得好些,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
陶培禹一路上没看到一个鬼,是了,大元境内没有灵气,自然没有鬼魂。
而他的魂魄不融于天地,自然不会被毁灭。
顺着记忆中的路,陶培禹来到了周尘章的住所。
屋子里没有点灯,他知道,周尘章肯定在陪他的身体。
怎么办,去不去。
万一再碰见那样的画面——
陶培禹摇摇头,拍拍自己胸脯,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错的是周尘章不是我,我不难受我不难受我不难受……
念叨了一会,他心里坚定了信念飘下了地道口,找到了走过的地道,穿过了石门,见到了自己和周尘章。
呼!
还好来的迟了些。
周尘章正在穿衣服,挺好,先给他穿的衣服。
陶培禹心里庆幸着,前面的周尘章回身坐在了他的身体旁。
“阿禹,加上这次,我给你输了二十年的内力了,你怎么还不醒呢?”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清明节,人们都在祭奠离去的人,可我没有。”
周尘章手指抚摸陶培禹的脸庞。
“我的阿禹没死,自然不需要祭奠,不需要祭品。”
陶培禹心中大喊:我需要!我饿!
“你只是睡着了,是梦里太好你不愿意醒来,你早晚都会醒的对不对。”
站在石门旁不敢靠近的陶培禹猛烈摇头。
即便你是气运之子,也不是想让谁复活谁就能复活的。
但我保证。
我会跟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
这辈子我们已经足够波折了,不管你下辈子什么样,这辈子对我好的你,我心里记下了。
陶培禹心里正想着。
对面的周尘章似有所感的转过头看向空荡的石门门口。
两人的眼神不经意间对视了。
但周尘章身都没有看到,转过头来深情垂首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人,俯身轻轻在心上人的头上印下一吻。
“阿禹,好梦虽好,但不能活在梦境里,快醒来吧。”
梦境。
梦境。
一场上天编织的梦境的网,网住了两个纠缠几辈子的人。
暗网之主被俘,俘获的身体,是自由,是真心。
挣扎逃出的人最终心甘情愿的被俘虏。
而一开始的猎人在最初的追逐中早已被深深俘虏。
这片网里。
说不上谁是赢家,平手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