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运河（三）
祁梦和赵瑟抬头一看, 一个梳着背头的男人，穿一身黑缎金线绣凤的短褂，鼻梁上架一只算命先生同款的圆框眼镜, 手上握一柄大折扇, 将他们手上的书一抽走, 绕到书桌后的太师椅仰躺着, 翘起了二郎腿，打开了折扇在胸前拍打, 向祁梦道：“小屁孩, 谁让你们进来的。”
“嘶。”小财神扶了扶眼镜, “你瞧着怎么这么面善, 我是不是见过你。”
明珏拿着一卷书走上前来, 不冷不热的说, “酒足饭饱了？”
小财神进来时，明珏的身形被傅见鹿挡住了，没有看见她, 现在见她走过来，欢喜的几乎是跳了起来，“明小珏。”
“我还道平章那小子骗我的。”小财神扑过来，嘟着嘴,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让你再过来我店里一趟，来来来，先让哥哥我亲一个。”
明珏将书一卷, 戳着小财神的脸颊，将人抵了开去，“事情我在电话里已经大致跟你说了，你有眉目没有。”
小财神揉了揉脸颊, “就为这事儿，你才跑一趟？明小珏，你个没良心的，可忒伤我心了。”
“有些事情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明白。”
“行，行，行，您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事情我怎么能不尽心办呢。”小财神转身，随手翻着那本《小财神笔记》，“最近听到点风声，那明器作用正好能应你的要求。”
“是什么？”
小财神翻到末尾，拍拍书面，墨字小楷书写，小财神折扇一抬，戏腔念来，“七窍玲珑心。”
赵瑟呼吸一紧，心里直跳，一听名字，他便晓得这是跟他小妹的病相关的明器，“这，这有什么作用？”
小财神笑道：“什么作用，心呗，一颗健康且强大的心脏，人死了，它都还能跳动，诶，你心脏停止跳动了，给换上它去，说不准人也能活，比干的故事听没听过，有了它，双目能破除一切幻术。”小财神语气轻飘飘的，没个正形，众人只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但明珏了解他，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这，人能用吗？”事关紧要，赵瑟恨不得将细枝末节，前前后后，一点不漏的都了解透彻。
“人能不能用？”小财神笑了起来，“人太能用了，这可比人的心脏好使的多，你就是明小珏说的那其中一个人吧，我跟你说，这不仅不会有排异反应，还能根据使用人调整到最佳大小呢，五星服务，包你满意。明小珏的眼睛就是移植的，你要是想了解使用体验，不妨问问她。”
所有人都向明珏看来，其实众人对那一双眼睛早就抱有疑问了，只不过怕冒犯到明珏，才一直不敢问。
明珏乜斜着眼睛，睨了小财神一眼。小财神手抵在嘴边咳嗽两声，干笑道：“说跑题了，跑题了。”
赵瑟捏着手背，低着头，眉眼之中还是有无限担忧。他小妹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后，一直有排异反应，到现在心力衰竭，还引发了其它病症，身体垮了下去，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他担心现在就算是再换一颗心脏，也难以完全让妹妹的病体重返康健。
赵瑟将这重忧虑一说，明珏和小财神沉吟许久，那七窍玲珑心，他们能保证它一直跳动，提供最好的心脏功能，但是对于身体中其他病灶有没有治愈效果，倒真不好说。
小财神用扇子敲了敲脑袋，说道：“这个也不是没有办法。”
明珏望向他。小财神说道：“李知意去了大运河，找明器肉灵芝。”小财神拿手比划了一下，说道：“一般来说那东西应该有这么大一坨，你让她匀一点出来，那是个宝贝，虽然比不上仙丹，也能延年益寿，去腐生肌，对于衰竭的器官应该也有点作用，嘶，这个具体的还是要问李知意，病症这方面她熟悉。”
“她去大运河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两天，刚得到一点消息，马不停蹄赶过去了，没办法，钱呐，现在一些富豪，钱多的几辈子用不完，唯一的欲望也就是长命百岁，能多活些日子。”小财神拇指和食指一捏，比给明珏看，“这么点肉灵芝，能卖几百万几千万你信不信，李知意想要换置一批医疗器械，手头正紧呢。”
赵瑟几乎要哭出来，“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钱，我……”别说这些年给小妹治病，已经掏空了积蓄，就是积蓄还在，也凑不出这几百万几千万来啊。
小财神笑道：“这个你最不用担心，明小珏和李知意人情纠葛算不清的，要是李知意真得到肉灵芝，明小珏开口向她要，她会给的，用不着你掏钱。而且明小珏的眼睛是李知意老师移植的，咳，嗯，这种事李知意有经验，到时候不如就将你妹妹交给李知意，保管她还你个生龙活虎的妹妹。”
赵瑟眉眼渐松，小财神说一句，他点一下头，但还不等他高兴，明珏打断小财神的话，问道：“那这七窍玲珑心在哪？”
小财神说道：“还不确定，要等一段时候。”
“另一样明器有眉目吗？”
“暂时没有，要容我找找看。”
明珏瞥了一眼傅见鹿，难从傅见鹿脸色上看出什么来，她对小财神道：“两样东西都劳你多费心了。”
小财神又嬉笑起来，扇子打了打明珏胳膊，“咱俩谁跟谁，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明珏不理他，让傅见鹿和赵瑟跟小财神交代清楚病人的症状，最低祈愿他们恢复到什么程度，好让小财神酌情寻找最合适的明器。那三人说着话时，明珏悄然退出了书房，走到那些博古架中。
在一面博古架中央的长方格上，摆放着一把古剑，剑长三尺有余，所有锋芒尽敛于鞘中。明珏在它跟前久久站立，伸出了手，这手在半空中僵了许久，又默默放下。
背后传来一声，“你不打算拿回去？”
明珏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一个女人，面容清俊，三十来岁的年纪，雪白圆领内衬，藏蓝亚麻开衫，袖口卷了两道，手上拿着把蒲扇，含笑看着她。
明珏唤道：“斋先生。”
“小财神说你要回去。”
“是。”
“那把剑你用得着。”
明珏侧眸看向那剑，沉默不语。
斋先生笑道：“你不想要它，可多的是人求它，你不知他们开价开到什么地步。”
两人听到说话声。傅见鹿几人已经同小财神谈完，从隔壁小书屋里走了出来。斋先生将蒲扇一转，伸到明珏跟前来，“至少将这个拿回去，或许用得着。”
众人走到明珏身边，只见她和一人说话，那人拿着蒲扇，蒲扇扇柄上挂着一条坠链，那坠子仿佛是骨制的，远远看去像是人的指骨，走近了看才发现是一只骨哨。
祁梦感觉很敏锐，加上又才看过《小财神笔记》，预感到那可能是一件明器，兴致勃勃问道：“姐，这是什么东西？”
斋先生徐徐道：“明器——龙舟。”
明珏思虑了一会儿，伸过手去要将那骨哨取过来。斋先生躲开明珏的手，骨哨因为扇柄挪动而轻微摇晃，“诶，亲兄弟，明算账，取回去，五十万。”
明珏一怔，无奈道：“坐地起价，奸商非你莫属。”她当初心如死灰，将身上的明器一股脑都卖给了斋先生，说是卖，以白菜价格出手，不如说送。
斋先生摇头晃脑，高深莫测，“要让你知道，有些东西，你丢弃容易，收回难。”
“当时不过一顿饭钱，折算不过一千，现在增五百倍。斋先生，不要为难我，我现在骨瘦如柴，没有油水给你刮。”
斋先生手一绕，背到身后去，忽然端正了神色，“哎呀呀，明小珏，我看你身体康泰，没缺胳膊没断腿，比这世上大多数不幸的人的境遇都要好上许多，尚有卷土重来的余地，何至于落魄潦倒到现在这个地步啊。”
明珏哑口无言，斋先生大不了她多少岁，但与她师父是一辈的，也算是她尊长了，这些话外人看起来像是嘲讽，其实更接近于长辈痛心疾首的一顿训斥。
她来时就预料到逃不过斋先生一顿训，当初将手中明器送出时，斋先生便劝她，“我暂时替你保管。”但她近乡情怯，只想将关于神域的痕迹尽量抹去，执意这样做。斋先生便告诫过她，“你会后悔的。”
傅见鹿虽然看出些两人关系的端倪，明珏确实理亏才会乖觉站好停听训，但她就是见不得明珏低眉垂首，真一副被斋先生言中的潦倒落魄样，她看着心烦。当初将明珏强掳了过去，那人受制于人，也不见低下头来，反倒露出了獠牙来，怎么今天就示弱了，照样将头颅昂起来啊。
斋先生和明珏的关系比她深，按理来说，现在并不适合她插话。她还是突然出声，“刷卡还是现金？”
明珏和斋先生同时看向傅见鹿。傅见鹿又问了一遍，“刷卡还是现金？”
今天傅见鹿的存在感很低，明珏觉得是傅见鹿离得她太远的缘故，加上又不怎么说话，所以没怎么注意到她，明珏现在朝她看去，或许是神色过于惊讶。傅见鹿说道：“明器对我们肯定有帮助，既然与我们利益相关，那就得到它，你有你的位置，在游戏区里领导指挥才是你该做的事，这些事情不用你费心。”
斋先生看了看傅见鹿，又看了看明珏，眸中含笑，将蒲扇一倾，扇柄上的骨坠滑到明珏手中，转身离开，不忘吩咐道：“平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