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老中医
明楚没能拿到“金鸡奖”。
第一个原因是张儒家的鸡几乎都被捆起来送人了。
因为城里的亲戚都稀罕吃粮食作物长大的土鸡，他爸妈每年都会把养的鸡送一批给别人。
第二个原因是张儒他爸突然冲到楼上来，非要带着他们三个去看老中医。
在他看来，“同性恋”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疾病了，而是一个具有传染性的新型瘟疫。
他在与远房亲戚的交谈中，得知祁裕也是和张儒一样的同性恋患者。而那位叫“张明楚”的小伙子，是张儒的大学同学。
两人看起来关系紧密，多半也被传染上了同性恋。
张先生坚信，隐居乡村的中医世家第八代传人吴良大夫，一定能挽救这三位正值青春年华的失足少年。
张儒作为资深同性恋患者，自然是首当其冲被推到前面去，第一个诊脉。
在把了两三分钟的脉之后，大夫咋舌道：“小伙子，你这肾气亏损得有点严重啊。”
这话一出，屋内所有的人都向他投来目光。
张儒：“……”
他现在真的很想上网求助一下。
——求一个快捷且无痛的自杀方法，或者让所有人当场失忆。
张先生眉头一皱，说：“大夫，先别管这个，治同性恋要紧。”
吴良大夫叹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摇头，道：“此病不在于身，而固存于心。心病难医，若想强行扭转，只得破财治之……”
“我爸听不懂你说的低配版文言文。”
张儒直接拆穿装作认真倾听的张先生，并且贴心地做了一个简单的翻译：“大夫的意思是，这病不好治，得加钱。”
“胡言乱语！”吴良大夫惊慌了一瞬，随即很快平复表情，不赞同地看向他，“医者仁心，怎会做出如此有损医德之事？”
“你明知道治不好，还让我们破财去治。”张儒还记得他爸给他寄的那副中药，就是在这位吴良大夫这里抓的药。
随便开了个普通的药方，欺骗什么都不懂的中老年人。
果然人如其名，是个无良大夫。
“张儒，怎么跟大夫说话呢？”张先生斥责一声，转头对大夫说，“多少钱都治。”
张儒忍了忍，但没忍住，说：“爸，这笔钱既然是花在我身上，能不能直接把钱给我？”
“……”
在沉默了五六七八秒之后，张儒他爸终于作出了反应。
“滚，不治了。”
父亲主动给的父爱，和儿子索要的父爱，是两码事。
一个父爱如山，一个父爱如山体滑坡。
不过张儒一向很擅长顺势而下，此时就算是山体滑坡，他也能跟山体一起滑走。
三位“失足少年”逃过一劫。
明楚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他对张儒他爸的行为很不理解。
他爸看上去似乎很排斥张儒搞同性恋，但实际上又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严重。
“他也是怕我过得不好。”张儒其实都明白，他的爸妈一直都很爱他，只是表达方式不同，“他说两个男的生不出孩子，以后我老了没人照顾。”
“他还怕我遭受别人的白眼，因为没有哪户人家的儿子会娶一个男媳妇回家。”
虽然张儒的父母做法不同，但出发点都在于为了儿子幸福和未来考虑，采取的方法也相对温和。
而祁裕的父母则是完全相反。
他们看似开明，轻易接受了祁裕的性取向，并且为他的婚事上心，希望他能早日结婚稳定下来。
可他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强硬地逼着祁裕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真羡慕你啊。”祁裕说。
一个在外人眼里，家境优渥、年少有为、温润如玉的富家少爷，居然也会说出“羡慕”这样字眼。
还是羡慕一个哪哪都比他差劲的屌丝。
张儒怔愣片刻，说：“痛苦和爱都没法拿来比较，你不必羡慕我。”
他最在需要父母的时候，他们没有出现，等到他们拥有大把的时间补偿张儒时，他已经不再需要陪伴了。
再说明楚，他甚至连父母都没有，母亲早早去世，父亲跟死了没两样，但至少他还有姐姐。
姜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一直庇护着明楚。
不然明楚也不会养成现在这样单纯善良的内在性格。
“好吧。”祁裕很自然地笑了笑，仿佛刚才神情低落的人不是他，“我应该说，羡慕你们。”
“羡慕你们能在一起，能肆无忌惮地牵手……但我跟他不行。”
张儒直觉，祁裕嘴里的“他”是那位名叫“陆筝”的，素质低下的男士。
他给张儒的感觉除了凶，还有狂妄，跟祁裕待在一起，像两个异世界的人拼凑在一起。
很矛盾，却又有一种独特且和谐的相处模式。
“你说的&39;他&39;，是那位开酒吧的乐队鼓手男士吗？”张儒有些好奇，他们两个性格迥异的人，到底是怎么谈上恋爱的。
“是的。”祁裕看出他很好奇，便说：“你想听他和我的故事？”
张儒疯狂点头，还伸手按住明楚的脖子，也点了一下头，说：“你看，他也想听。”
明楚：“？”
他原本还在发愣，在接收到张儒抛来的眼神时，后知后觉说：“……对。”
祁裕把他们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轻笑一声，说：“改天吧，我家里人催我回你家了。”
张儒咯噔一下，联想到刚才他妈给他发的让他回去的消息。
现在回去，等待他们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别回去。”张儒说，“我们找个地方躲一下……去城里怎么样？”
周立树在大年初一就被逼到城里去相亲，张儒对他深感同情，所以特别想亲眼去看他的笑话。
祁裕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如果家里人问起，他就拿“跟张儒一起”做挡箭牌。
三人历经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来到了周立树相亲所在的咖啡厅。
周立树今天见的相亲对象，并不在吴女士给他找的66个相亲对象之中。她在筛选条件时，漏了一个城市地点。
以至于这66个相亲对象分别来自五湖四海，性别也大不相同。
今天需要会面的5个相亲对象，都是周立树他妈妈亲自挑选的“本地户籍”人口。
他们三人抵达时，周立树正在等今天的第二个相亲对象到来。
“请问你们……哪个是周立树？”
一位戴着眼镜的长发姑娘反复确认了桌号没错之后，在他们对面坐下。她看过相亲对象的照片，是个略显稚嫩的卷毛大男孩。
但对面坐了四个男的，一个卷头发的都没有。
周立树他妈一大清早给他用夹板做了个发型，据说是现下最流行的微分碎盖。
“我是。”
周立树被挤到长椅末端，生无可恋地举了下手。
祁裕很识时务地站起了身，对张儒和明楚说：“我们去隔壁那桌吧，别耽误人家相亲。”
偷感很重的三人组挪去了隔壁桌。
那位姑娘似乎是没见到过一次性带三个朋友来相亲的男人，跟周立树短暂地交流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借口迅速逃离。
一旁看戏的张儒看见人跑了，连忙凑到周立树旁边去嘲笑他。
“听说你现在还在读书？平时生活费需要家里供给吗？”
张儒很欠揍地复述他们刚才的对话，尤其是模仿周立树说话的时候，连表情也一比一复刻。
“啊，这个啊……生活费不用家里给。我饿了自己会捡垃圾吃，偶尔也会出去做做兼职，捡几个塑料瓶卖废品。”
“哈哈哈……”
张儒实在没绷住，笑声特别响亮。
咖啡厅的工作人员过来提醒他：“这位先生，公共场合请不要大声喧哗。”
张儒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笑容瞬间转移到了包括明楚在内的，别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