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瓶山论艺
玉瓶山，山腹内部地势错综复杂，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尽头，竟然是一扇栅栏铁门。期待开工挣钱的铁匠们在这里睡了一夜，此刻正围着一个铁匠笑得前俯后仰。
“别睡了别睡啦！起来聊聊？！”
这个被围住的铁匠缓缓睁开朦胧睡眼，看着周围幸灾乐祸的众铁匠他慢慢清醒过来，然后就兴奋的问道:“是要开工了吗？”
“来了之后整天都期待着开工！你都掉进钱眼里了！”身旁的铁匠嘲笑他。
“到现在也不告诉咱们都要做些什么物件，我都着急回家了。”
“你是想着急着回家抱你那如花似玉的娘子了吧？！”
“哈哈哈……”众铁匠笑成一片。
“笑什么？你们不想家人吗？”
“想，但是我们想的时候不会连睡着了都嘟囔着‘娘子，来亲一个，这边这边’。”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笑声。
“我又说梦话了吗？”刚睡醒的铁匠一下红了脸，尴尬的陪笑着。
“你想好领银子后的打算没？”一个铁匠问他。
“你呢？”
“是我先问你的，你先说。”
“先看能领多少银子吧，但是最重要的是给我娘子，我岳丈家急需用钱。”
“哈哈……堂堂汉子不想着自家，倒是想着娘子家？”
“你不是软骨头怕娘子吧？”
“想来你家娘子必然是天仙美人！”
“弟兄们不要笑他，我俩一起来的。”一个铁匠怕弟兄被人欺负，帮他说话。
铁匠憨厚的笑着，也不解释，继续和大伙聊天:“弟兄们你们拿了银两有何打算？”
“我的打算？自然是把炼剑房扩大一些，把该淘汰的旧物淘汰掉！”一个铁匠说。
“都差不多吧，挣钱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挣更多的钱！”
“就是就是！”大家找到共鸣随声附和。
“兄弟，你应该不是洛阳府的吧？”
“我们从阿榙沦来的。”
“可以呀！阿榙沦离这么可有点儿路程，骑马得一天才能到四峰山吧？！”
“是的！”
“老爷子，你呢？”不经意间，阿榙沦来的铁匠看到了墙角闭目养神的老铁匠，随口问他。
众人此刻注意到老铁匠，灰白相衬的头发，粗布长衫，一柄铁匠锤别在腰间，依靠着墙角闭着眼睛，对众人刚才的闲聊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也没有众人沉浸在挣银两的喜悦，脸色反而看着阴沉。
一个年轻铁匠走过去，想要拍他肩膀叫醒他，手将落在肩膀时被他抓住了手。
老铁匠依然眼睛闭着，开口道:“听见了。不过，你们可能不太乐意听我说。”说完把年轻铁匠的手放开去。
“大家同属铁匠一脉，往前推上两百年，说不准咱们还是一个老师祖呢！”洛阳府的铁匠圆滑事故，很容易拉近众人间的相互关系。
“是你们让我说的！”老铁匠睁开双眼，两眼炯炯有神精光四射，他扫视了众人一眼，大家都期待老铁匠有无更好的生财之路。
“可是我并不是铁匠啊？！”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不约而同下意识去看着他腰间的铁匠锤。
“莫非我记错了？”老铁匠见大家看他腰间，低头看到了铁匠锤。
众铁匠面面相觑，还没意识到老人的问题。
“不对呀？！”老铁匠刚才还有神的双眼变得空洞起来。
“老爷子，你别着急，你从哪里来的？”
“忘了！”
“那你又是怎么被选到这里的呢？”
“对啦！我想起来啦！我有一个孙儿不见了，我来救我孙儿呢！”
“这……”众人无语。
“我孙儿被关起来啦！和这里看起来差不多吧！好像呀！”老铁匠一边念叨一边观察着他们现在待的环境。
众铁匠不由得顺着他的眼睛将地窖又看了一遍，宽敞的地窖本是暗无天日，但是火龛里的火光将地窖照得灯火辉煌。四面都是山壁，其中一面石壁开有一扇栅栏铁门，这两日送饭和带走铁匠都是从这里进行的，至于地窖的顶部太黑暗看不清楚。众铁匠一心沉浸在挣钱欲望之中，若非老铁匠提醒，哪里有人会想到监牢这个词。
“像不像监牢？”老铁匠神秘兮兮的问大伙。
年轻铁匠说:“你不要危言耸听，我们都是铁匠，是来干活的。”
“小海，阿爷不是把你送走了吗？”老铁匠忽然看着年轻铁匠慌张的说道。
“什么小海？”
“忘了，你是糊涂的啦！阿爷记性也越来越差！”老铁匠着急的去扒拉年轻铁匠的头:“李一道长说是给你这里埋了针，就在这里……”
“啊……”年轻铁匠先是呆住了，反应过来后赶忙叫着跑开一边。
“小海，你别怕，李一道长说了，以后会找到救你的办法的……”
众人原本心中犯了嘀咕，如今发现老人似乎是神志不清，反而放下心来，有人就说了:“原来是个失心疯啊！”
洛阳府的铁匠看着老人，对大家说:“这老人家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大家不用担心，只要不要激怒他就好，可以安慰安慰他。”
另外一个铁匠听了他的话眼中一亮走上前来:“让我来安慰他！”他对老铁匠说:“前辈，李一道长去年已经羽化了！据说是因为守护神铁被摄魂之力所伤，死的……”正说着，一个身影跳到他身旁，这铁匠被一脚踹翻在地，出脚的正是阿榙沦来的铁匠。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责怪倒地的铁匠:“你这会说话吗？你这哪里是安慰人家的？！”
“他刚才说什么？”老铁匠还是听清了，他面露恐惧之色:“什么？李一道长羽化升仙了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来的都是铁匠吗？怎么还有失心疯？难道来之前都不经过炼器考验的吗？”终于有人表示不满。
“我那铁匠铺是祖传的，手艺十里八乡都知道！来的大多都是……”
“武林盟也好，风云阁也好，四象门也罢，我锻造的武器都是武林高手们用的，经得起考验！”
“你呢？”
“当然！”阿榙沦的铁匠冷静的回答。
“可是，你的铁匠锤明明是打造箭矢用的。”有人质疑，旁边有人搭话道:“看来这批武器还有弓弩！”“噢，这样呀！”
在挣钱的欲望下，众人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小海……你的脸上怎敢那么干净？赶紧抹些土灰，头发弄乱一些！”老铁匠蓦然从地上抓起土灰，朝着离自己不远处那个最年轻的铁匠脸上头上涂抹着，不顾年轻铁匠挣扎，还念念有词:“逃出去后哪怕乞讨为生切记不可回家，万万不能被他们再给抓回来了！”
洛阳府的铁匠端详了一番老铁匠，见他衣着考究，想来也是名门之家，不如帮他一把，便对老铁匠说:“老前辈，刚才出去的那个应该才是你孙子小海吧？！他已经安全逃走了！”
“小海逃走了？！”老铁匠闻言愣住，再仔细看眼前被自己按住的年轻铁匠，恍然醒来:“对，他逃走了！太好了，我俩一起逃出来了，好高的悬崖呀……”
“吃饭啦！吃饭啦！”门口的守卫将铁门打开，进来了一堆侍卫将吃的东西抬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卫头领模样得人指挥着他们将东西放下。
这是……早餐？
众人呆住，看着面前的一筐馒头，一筐包子，一大碗咸菜，几只烧鸡，大块大片的蒸肉，还有平日少见的牛肉，甚至，还有两坛酒！
“这是断头饭啊！”老铁匠看着丰盛的餐食，小声喃喃自语。
侍卫头领明显早有准备，他不理会老铁匠的话，向众铁匠作揖恭敬的说道:“各位匠人师傅，今日轮到咱们负责的关键部分啦！都是重活，咱们盟主一向待人实在，他的意思是给大家补补身子！干活时候还请各位匠人师傅一定要尽心尽力，切莫偷懒！”
“盟主？你不是风云阁的曹明堂主吗？”有人认出了侍卫头领的身份。
“风云阁与武林盟已完成合盟，这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祝的大事，各位匠人师傅请尽情吃喝，晚会儿我便前来带各位剑炉开工！”
众人听了曹明堂主的解释，心中豁然开朗，惊讶之余也打消了疑虑，争先恐后的涌上前抢拿吃食。
曹明堂主朝着众人再次作揖后退，带着侍卫们退到铁门外，守卫将铁门重新锁上，沿着山腹里崎岖的小路离开了。
曹明一行人走远后，从小路漆黑的一处地方，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他躲在黑暗中，远远的看着关押铁匠的监牢，静静地站着，内心剧烈的挣扎着。
众铁匠此刻忘情的享受着美食，随心所欲的吃着，喝着。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盟主财大气粗高兴为之罢了。
“哐啷”一声，铁锁掉在了地上，铁门被推开，一个蒙面黑衣人跳了进来。
正在推杯换盏肆意吃喝的众人都被他的闯入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想要逃命的，跟我来！”黑衣人严肃的对众铁匠说，声音还略显颤抖。
“你是什么鬼？”有铁匠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你们不用管我是谁！只需要知道你们现在已经危在旦夕，再不逃命就来不及了！”
“我就知道，这里是监牢呀！”失心疯老铁匠听到有人前来搭救，原本恍惚的样子此刻又精神抖擞起来！
他俩的话，瞬间让大伙儿没了吃喝的胃口。
“武林盟乃是江湖排行第一的名门正派，你一个藏头露尾之辈，认为我们会相信你的鬼话吗？”铁匠中有人质疑。
“就是呀！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再说了，我们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今天开工就挣了银两了！”
黑衣人明显一愣，气的直跺脚！忽然他灵机一动，声色严厉的告诉大家:“论资排辈起来，我可与你们师祖排在一起！”
“你侮辱我们？！”一个铁匠闻言大怒，朝着黑衣人走过去，顺手从腰间拿下铁匠锤。
黑衣人见他举着铁锤前来，不惊不慌，反而盯着他手中铁锤朗朗说道:
“你手中铁匠锤乃是明玦山的艮石铁所铸，依你们的工艺，青铜和普通钢铁铸造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可是那铁匠锤绝非出自你等之手！”
铁匠见黑衣人认出自己手中独特的铁匠锤，不禁愣住，听他说完，反而带着一丝佩服之意:“这是明玦山的艮石铁没错，也是彰显我身价的东西！艮石铁很难冶炼，你怎会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黑衣人继续看向在场其他的铁匠腰间铁锤一一介绍起来:“你的铁锤是混钢铁锤，重约19斤，适合打造长枪大刀！还有你，怀中漏出半截的磨石乃是阴山炼石。”他又指向阿榙沦的铁匠说:“你的轻型铁匠锤并无特色，但你大拇指食指和中指指尖茧厚远超其他地方，我猜你身上藏着的錾子才是拿手的绝活！”
“噢……”
“这是真的厉害呀！”
思想守旧各种绝活传内不传外的时代，信息不发达的时代，拥有一两手绝活就足以谋生！而面前之人竟然能够精确识别他们身上所有看家工具的用料材质！这在他们眼中，无疑是最权威的存在！
“前辈！在下阿榙沦老时铁匠铺的弟子江仁！这是我的錾子！前辈可识得它吗？”阿榙沦的铁匠名叫江仁，对黑衣人佩服之余，还想再考验他一番。
江仁说完，将怀中錾子取出，走到黑衣人面前。
錾子是铁匠雕花刻字的主要工具，尤其江仁拿出的錾子，看起来与往常的錾子并无区别。
黑衣人只瞧了一眼，惊讶的从江仁手中接过錾子:“这……这不是我五哥的錾子吗！”
众人嘘声一片。
“啊？！你胡说什么？！”江仁连忙想要抢回，却被黑衣人用手挡住。黑衣人说:“小辈莫慌，我五哥已死，既然錾子被你所拾，乃是天意！”
说完，他把錾子郑重还给江仁，江仁诧异的看着他，接过錾子。
“此錾材质是昆仑山底阿彻耶那泉附近的耶那石冶炼而成，坚韧无比！内置的绝妙机关使得此錾子可长可短可宽，长可调整至一尺成为是杀敌护身的兵器，短可缩至七寸、五寸、三寸足以应对所有锻炼雕刻的兵器！”黑衣人清晰说出特殊錾子的来历和作用，比阿榙沦的江仁对錾子的了解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