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辞淇镇
八十八位河滩勇士和二十员战将,以抓阄的方式割完半数稻谷,摸黑把稻束搬回打谷场堆起来,也不管是谁家的,统一堆放在一起,反正纸条上写着亩数,到时候按田亩数分粮,这下可把爱贪小便宜的许二章悔的牙关紧咬。
“许二,你冷还是咋的了?” 曲骏坐在稻秸堆上吐了一个大烟圈,调笑道。
许二章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头也不回地走开了,连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都没了兴致。
曲何一觉醒来,天黑了,梦里追了一宿钟小姐,精神相当疲惫。冷水净面清醒一点。装好铁袖箭,出屋锁门,直奔镇上。
抄近路飞奔,一个多时辰到镇上,红白灯笼、气死风灯照的征西大道如同白昼,绵延数十里,路上却无人无车,两旁酒肆茶楼红楼贵房人满为患,没有喧闹,都自顾自安静的吃喝玩乐。曲何一人由西向东走在大道上,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焦虑,今夜征西大道相当诡异。
春来酒馆,客满,还有站着低头细语的。鸿运楼、四海客栈、探花坊、蓬莱阁、怡春院、怡宝居、淇水食寨等开门迎客的全部人满为患。
走了大约两里地,终于看见个人少的酒铺,曲何堂姐家的铺子,掌柜的江湖人称玉玲珑,店名玲珑酒家。
曲何快步进入店内,几桌零星客人陆续起身回房。
“掌柜的在不?”
账房伸手指向楼上。
二楼十间客房,最大一间是玉玲珑的闺房,玉玲珑本名曲玲玉,淇镇酒业领头人,丈夫是铁巡官,常年驻守墨山铁厂。
曲何敲门,曲玲玉打开门,双眼通红。
“姐!怎么了?”
曲玲玉拉他进屋,关上门。
“小何,这几天店里出事了,先是中毒死了一人,昨天又死五人,堂前巡营派兵拿了三十二人,现在店里客人口音全是北边的,听他们说外面闹兵匪,来淇镇进玉石,现在又回不去了。我担心你姐夫,一旦发生战争,铁厂肯定被抢夺。”曲玲玉边说边收拾细软。
“姐!河滩村民都已经进山避难了,你也过去吧!淇镇已经失控了,黄金玉石引来了强盗。我也要去铁厂,姐夫那边我会打听”
“我走了铺子怎么办?”
“交给账房先生,现在跟我走,巡营军力有限,肯定顾不了所有人。”
收拾好,交代了账房先生,两人快速穿街入巷。
“为什么不把他们全部捉起来?”曲玲玉低声说道。
“现在镇子里有好几千人,各方势力制衡,都不敢做出头鸟,也可能利益还没分配好。”
曲何带着曲玲玉七拐八绕来到钟小姐的大宅门前。
守卫立刻警觉,抽刀呵斥,曲何掏出腰牌,守卫放人进宅,钟宅一老管家守宅,金银细软贵重器物早已收入密室。曲何和老管家低语几句。老管家出去准备马车。
“姐!我让守卫送你去河滩,进山找曼姑。”
曲玲玉四处一瞧,知道事态紧急,也不矫情,待马车准备妥当,便出门上车。
“小弟!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姐!我还有点事要做,姐夫那边你也别担心,我给你带信回来。”
看着马车穿进小巷朝南而去,曲何回身谢过管家,再次叮嘱:“钱叔!切勿拼命!大家保命为重。”
曲何从钟家取了长绳,黑布一包,从侧门出,疾步向东找寻大客栈上房,淇镇大小店铺七百余家,能入巨富权贵眼的也不过两三家,四海酒家就是其一。四海酒家高三层,上房在第三层,楼后一座淇镇最大后花园,两座假山与楼齐高,假山下引淇河活水,种了一片奇花异草。曲何翻墙入园,得益于下学后经常来游玩戏水,熟门熟路将长绳系在假山突出的大石上,另一端栓上爬山爪,借助后墙灯笼光,用力甩向三楼椽子,爬山爪绕了三圈,啪的一声抓牢。曲何迅捷抓握长绳上到三楼。将系在假山石上的绳子拉直,绕过檐柱打了活节,取下爬山爪将绳头系在腰间,防止脚滑摔下去,双脚此时正踏在一间上房突出的窗顶,慢慢放松长绳,身体落在大窗中间,戳破窗纸,房中十多人,各自端坐,服装各异,鹰钩鼻蓝眼睛的西域人,极北汉人,脏兮兮的藏人,头顶小辫的狨人,围在一起比比划划声音却极低,此时一红脸汉子轻拍桌面。
“为何是我高家攻铁山,你们得金玉,我得铁疙瘩。”
“王爷!大昊朝亟需精铁,铁山精铁可装万军,要金玉何用?”藏人拱手道。
“朝堂缺铁,与我何干?不行,我部必得堂前山金矿一半,否则就看各自手段。”
狨人一直未开口,脸上喜色转瞬即逝,随即开口道“王爷高见!有了金钱,什么样的精铁买不到?我愿与王爷携手拿下金矿。”
红脸汉子啐了一口,“不屑与兽为伍!”
顿时气氛紧张。
曲何心里骂一句,抽出袖箭,又从怀里拿出一卷纸,调整袖箭瞄准众人头顶的吊灯链子,摁下绷簧,铮的一声,铁链断裂声,和锐器入木声,惊得屋内众人四散闪开,吊灯摔在桌角,泼洒一地油脂,兵器出鞘声,门外守卫急促的步声,曲何将纸卷丢进房内,迅速顺绳滑到假山上,一拉活扣收回长绳,转身躲进假山。
稍事休息,如法炮制,又去了三家大店上房,各送一箭一纸卷。
这一夜,各方势力如遭雷击,犀利的铁箭和极具威胁性的血书,当然是鸡血所写,钱先生代笔。
“各路英豪!求财即止,杀辱我淇镇平民,必当以神箭诛之元凶,无论乎海角天涯!”最后一句纯属钱先生睚眦必报的即兴发挥。
曲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小院时,堂叔曲骏正等着他。
“叔!这么晚还没休息?”
“小何!跟叔说句实话,天下要大乱了吗?”
曲何的这位堂叔在曲家不受待见,十年前堂婶死于难产后,便一蹶不振,靠二亩水田艰难度日,按说乱与不乱对他最无影响,怎会深夜失眠。
“书院先生说了,乱与不乱是大人物决定的,我们只能顺应大势苟且而生。”
堂叔没说话,站起身走出去,四十不到身形却已佝偻,慢慢消失在夜幕中。
鸡叫一遍,曲何收拾完,踏露西行。